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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雪狼(18)

一辆马车等候在一旁。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向主人走过来。那个女人伸出手臂,抱住了主人的脖子——这在雪狼看来,是一种充满敌意挑衅。他像一个恶鬼般顿时狂躁,咆哮起来。威登·司各特赶紧停止拥抱,走近他。

司各特抱住雪狼,抚慰着他,向母亲解释道,“别怕,妈妈。他以为你要伤害我,它可不能容忍。好的,好的。很快他就会弄清楚的。”

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浑身瘫软,但还是笑着说:“他也许会答应我,当我儿子的狗不在时爱我儿子的。”

她看一看雪狼,他还在耸毛瞪眼,凶狠地嚎叫着。司各特说:“他不得不立刻学习,很快就会学会的。”他和声悦色地跟雪狼讲话,使他安静下来。他的声音非常肯定:“卧下!卧下!”这种事情,主人教过。雪狼虽然非常勉强,很不乐意,但还是服从了。“那么,妈妈。”

司各特向母亲张开了手臂,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雪狼,警告道:“卧下!卧下!”

雪狼半蹲半扬着身体,静静地耸着毛。听到主人的话语,就缩了回去,看那充满敌意的动作再一次重现。但是,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随之而来的那位陌生的男神的拥抱,也没有造成伤害。接着,衣袋扔到了车上,神们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到达这块地方,一只眼亮嘴尖的牧羊狗怒气冲冲,理直气壮地马上来攻击他。她夹在雪狼与主人之间,阻挡他的去路。雪狼并不怒吼威胁,只是沉默地耸着毛进行致命的一搏。但这一冲没有冲到底,为了尽力避免碰到对方,他尴尬而忽地停住,伸出发僵的前腿,制止了全身的冲力,差一点跌坐在后腿上。

那是一只母狗。种族的规矩在他们中间竖立起了一道障碍。他的本能,不允许他攻击她。

然而,牧羊狗却并不这样想。作为一位雌性,她不具备这种本能。而且,她是牧羊狗,对“荒原”尤其是对狼的本性的恐惧,极为强烈。在她眼中,作为一只狼,雪狼是一个天生的掠夺者。从她的祖先第一次放牧守卫羊群以来,狼就没有停止过侵略和掠夺。

因此,当雪狼放弃了攻击她的想法,使劲正住身体躲闪她的时候,她却向他扑了过去,咬在他的肩上。雪狼下意识地吼了一声,但也仅此而已。他不想伤害她。

马车中的陌生人喊道:“喂,科丽!”威登·司各特哈哈大笑。“爸爸,不要紧。这是不错的训练。雪狼有许多事情需要学习,现在,就让他慢慢学。他会让自己适应这个环境的。”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然而,科丽仍然挡着雪狼不让他前行。他试图离开大路,绕过草地,跑到她的前面,她跑在较小的里圈,两排亮闪闪的牙齿总对着他。他回过头来,越过马路,向对面的草地跑去,科丽又跑过来挡住。

雪狼看着马车拉着主人消失在林子里。他绝望了。

于是,他试着再一次绕了一个圈,科丽迅速地跟在后面与雪狼肩靠着肩。突然,雪狼故技重施,转过身来进行袭击,实实在在地给了她一击。

科丽跑得太快了,因此,她不仅被扑倒在地,而且在地上打滚,一会儿侧着身子,时而仰面朝天。与此同时,她挣扎着,想用爪子抓住沙石,以便支撑身体,并且尖叫着,表示自己由于被伤害而恼羞成怒。

雪狼绕过屋子,跑到停车的门廊时,追上了马车。马车早已停住。主人正在下车。

这时,仍在急速飞奔的雪狼,突然感到一个袭击从侧面而来。一只猎鹿的大猎狗冲了过来。雪狼想对付一下,然而他跑得太快,猎狗又离得很近,就攻击了雪狼的侧面。

雪狼前冲的力量很大,因此,被突如其来、出奇不异的一击推倒在地,摔了一个大跟斗。他摆脱尴尬,面露凶狠。耳朵向后倒伏,嘴唇歪扭,鼻子皱着,牙齿咯嘣一响,几乎咬住猎狗柔软的喉咙。

主人赶快跑了过来,但距离很远。当雪狼正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进行那致命的一击的时候,科丽到了,救了猎狗一命。她曾中了雪狼的诡计而落在后面,又曾被雪狼出奇不异地扑倒在地,因此,被冒犯的尊严,证据确凿的愤怒,加上本能对这个来自“荒原”的掠夺者的厌恶,她飞奔而来,从直角的角度将跳在半空中的雪狼又打倒在地,让他栽了一个跟斗。

接着,司各特赶到了,一手抓住雪狼。这时,那位父亲叫开了两只狗。司各特用手安抚着雪狼,“我想,这对于来自北极的令人怜惜的孤独的狼,接待真是热火朝天呢!他一生只栽过一次跟头,现在只半分钟,而且连着滚了两次。”马车开走了。另外一些陌生的神,出现在屋子外面。

其中几个相隔一段距离,毕恭毕敬地站着。然而,两位女神又大胆地做出搂住主人脖子的不好的行为。不过,雪狼开始容忍这种行为了,因为伤害并没有发生。

显然,神们讲话的声音没有威胁性。他们也和雪狼打招呼。他却对他们吼叫,警告他们离开。主人也同样要求他们。雪狼紧贴着主人的腿,让主人拍着头抚慰自己。

“迪科,卧下!”口号一下,那只猎狗已经爬上台阶,卧在门口一边,仍然气愤愤地吼着,监视着这位入侵者。一位女神抱着科丽的脖子,抚慰地摸她。然而,科丽呜呜叫着不肯安静,非常心神不定,对允许这只狼留下来感到屈辱,觉得神们搞错了。

所有的神都走上台阶,到屋里去。雪狼紧跟在主人后面。迪科站在门口吼叫,雪狼在台阶上耸着毛,也以吼声为回应。司各特的父亲提议道:“带科丽到屋里去。让他们两个在这儿一决雌雄,以后,他们就成朋友了。”司各特大笑着说:“到时候,为了表示友好,雪狼就是丧礼中主要的哀悼者了。”老司各特很是怀疑,看看雪狼,又看看迪科,最后看看自己的儿子,“你的意思是——”

威登点点头:“是的,没错。只需要一分钟,你就会得到一只死迪科——最多两分钟。”

他转过身来,面向雪狼:“过来,你这只狼!应该到屋里来的是你!”

雪狼腿直愣愣地走上台阶,穿过门口,笔直地挺硬着尾巴,注视迪科,以防遭到来自旁边的袭击。同时,也预备着招架可能从屋子里面突然跳出来,凶猛地扑过来的什么“未知”的东西。

可是,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袭来。走进屋里以后,雪狼仍然谨慎地四处打探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他哼了一声,表示满足,趴在主人脚下,注意观察正在发生的一切,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为保卫生命而与恐怖作战——他觉得,这些恐怖一定暗藏在这屋子的陷阱般的屋顶下面。

二十三、神的世界

雪狼不但天生的适应能力超强,而且,他曾到过许多地方,懂得适应环境的必要与重要。在这里属于司各特大法官管辖之下、名为希埃拉·伟斯他的地方,他很快使自己隔入其中,再没与狗们发生过严重打斗。

开始,迪科难免地会做出一些暴力的行为,此后,他就将雪狼作为这座宅子的附属品接受了。本来,如果按照迪科的意思去做的话,他们会成为要好的朋友。然而,雪狼反感友谊,只要求别的狗不要管他。他一生都对自己的种族离得远远的,现在仍想继续保持这种态度。在北方,他有过千万不能去管主人的狗的教训,现在也没有忘记。他讨厌迪科的搭讪,怒吼着逼他走开。他力求孤独一身,完全不将迪科放在心上。最后,好脾气的迪科只好放弃努力,几乎只将他看作马厩附近的那根拴马的柱子一般。

科丽却不以为然。因为神的指示,她接受他,但这不等于她允许他安静。她脑海中,有一种关于他及其祖先犯过无数可怕的回忆,被抢劫掳掠的羊栏,一时半会儿难以忘却,这种记忆构成了她的本性,像一根踢马刺一样,刺激她报复。她不能反抗允许雪狼留居下来的神,但可以施些小伎俩,让他受罪。她一定要尽力提醒他:长期以来,他们中间只有仇恨!

因此,科丽就利用自己的性别,来折磨虐待雪狼。他的本能不许他攻击她。她的固执却不答应他忽视她。她冲过来时,他用绒毛护住的肩膀去阻止她的利齿,硬着腿佯装一溜便是。她逼得过于厉害时,他就只好绕圈子,将肩膀任凭她咬,扭过头去躲着她。他的脸上眼中的神情,既逆来顺受,又不胜其烦。

与希埃拉·伟斯他的喧杂热闹相比,北方的生活真是太简单了。雪狼还得学习许多别的事情。他首先得认清主人的家庭成员。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这方面心里有数。就像米·沙与克鲁·库属于灰海獭、共同分享他的食物、床毯和火一样,现在,在希埃拉·伟斯他,所有居住在这座房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主人。

然而,关于这一点,有许多不同之处。希埃拉·伟斯他的宅邸,当然比灰海獭的帐篷大得多。人也很多,不得不多动动脑筋,司各特大法官和他的妻子。主人的两个妹妹:贝丝和玛丽。埃丽斯是主人的妻子,维丁和毛德是他们的孩子,分别4岁和6岁,走路还蹒跚不稳。

所有这些,谁也无法向他讲解。关于血缘关系,他没有任何概念,也不可能知道。可是,他很快就知道了,他们都属于他的主人。以后,又根据对言语行动,说话声调时刻保持观察研究,他逐渐知道了他们与主人亲密的程度,以及受主人宠爱的程度,以此区别对待他们。主人注意的,他也注意。主人珍惜的,他也倍加珍爱,细心看护。

对待两个孩子,即是如此。雪狼生来讨厌小孩,既厌恶又害怕他们的手。在印第安人的村庄时,他领教过他们的野蛮与凶狠。维丁和毛德最初接近他时,他咆哮着警告他们,摆出一副恶毒的嘴脸。这时,主人打一下或呵斥一声,强迫他允许他们抚摩。

然而,雪狼肯定不会热情奔放。他听凭孩子们玩弄,忍受摆布,那种模样,虽不亲切,却很实在。他实在不堪忍受时,就爬起来毅然走开。

过了一段时间,他甚至喜欢起孩子来。当然,他的感情隐藏在内心的,决不主动去接近他们。再往后,人们发现,他看到孩子走来时,眼神中发出兴奋的亮光。而他们离开他到别处玩耍时,他以一种惋惜的神情目送他们离去。

所有这些,都是进步,都需要时间。除了孩子们,他其次关心的是司各特大法官。这或许有两个原因:首先,很明显的是,他是主人的一个重要的所有物。次之,他不外露自己的心情。当他在宽阔的门廊上阅读报纸时,雪狼喜欢爬在他脚下,如果他偶尔看雪狼一眼或说句话,这就表示他不讨厌雪狼在那里,认可雪狼的逗留和存在。当然,这只限于主人不在场的时候。如果主人一出现,雪狼便不能容忍别人的存在。

很早,雪狼就将这个家庭中的成员与佣人区分开来了。他觉得,他们也是主人的所有物。他们怕他,他也控制自己不攻击他们。相互之间,保持一种互不侵犯的状态,仅此而已。他们为主人做饭、洗碗刷碟或做别的什么事,就像迈特在科郎代克所做的一样。总而言之,他们是这个家庭的附属物。

即使在家庭外面,雪狼也有需要学习的事情。主人统治的辖区虽然宽阔复杂,不过,也是有限的。

土地,一直到那条乡村马路。外面的马路与大街,是神们共同的区域,众多的规律控制着所有这一切,所有一切都有明确的法则。不过,他听不懂神的语言,除了经验,没有其他学习的方法。他依照天生的冲动去做事,直到因此违反了什么规矩,几次以后,他就了解并遵守这规律了。

最强有力的教育,是主人的打骂。因为怀着主人满腔的热爱,主人每打一下,雪狼都感到比灰海獭和美人史密斯的毒打更加疼痛。他们只是打伤了他的肉体,而肉体下面的精神依然不屈不挠,不可征服。主人的责打虽然不伤皮肉,却刺伤他的内心。

现实中,主人的呵斥已经足够,责打从不轻意实施。根据吼声,雪狼知道自己做得对与不对,改变或调整自己的行为。主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指南针。雪狼根据它启帆驶航,学习着新生活的风俗习惯。

在“北国”,狗是惟一驯服了的动物。其他动物,都生活在“荒原”上,只要不过于凶猛残酷,都是任何狗自然而然的猎物。雪狼一直是以掠夺活物作为食物的。他从未想到过,“南国”的情况完全不同。住在圣·科拉拉谷时,他遇到了这样一件事。

清早,雪狼在屋子墙角附近溜达时,遇到一只逃出养鸡场的小鸡。雪狼的自然冒失,就是吃掉它,于是,连续两跳,嘴巴一张,伴着一声惊叫,他一口吞下了这个不怕死的家禽。这只小鸡是农场养的,肉质新鲜。雪狼舔一舔嘴,味道还行。

白天,他在马厩附近碰见了另外一只落单的小鸡。一个马克跑来抢救。他不了解雪狼的脾气,拿了一根轻马鞭为武器。他刚一甩鞭子,雪狼便丢下小鸡,猛地扑向他。一根木棒也许能够阻止住雪狼,但一根马鞭却不好使。

雪狼猛冲上去,默默地毫不畏缩地挨了第二鞭,然后猛地一冲,去咬马夫的喉咙。马夫大声惊叫着“我的上帝!”蹒跚后退,扔了鞭子,用两只手臂护住喉咙,结果,前臂被咬得露出了骨头。

马夫吓得要死,使他失魂落魄的,并非雪狼的凶猛,而是他那种不吭声。马夫用被咬破了的流血的手臂护着喉咙,想逃回谷仓里去。

倘若不是科丽及时出现,马夫就难逃一死了。正如她曾经救了迪科一命那样,现在,她又救了马夫的命。她暴怒至极地冲向雪狼。科丽最终是正确的,她的所有怀疑都得到了证实。

马夫逃进了马厩。雪狼面对科丽凶狠的锋唇利齿,向后退却。绕着圈子让她咬他的肩膀。然而,科丽仍然不肯作罢,相反,她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科丽每过一会儿,执行惩罚时总是这样。最后,雪狼只好放下颜面,老老实实地穿过田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