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吧,笑吧,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假若克朗代克河上发现了金矿,哈巴和拉丢马上就会成为有钱人的!”“假若这个大金矿是在斯蒂华河上,那么你们这群人就可以看见爱兰·阿纳许的城市兴旺发达了!”“到那时候,你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你们只剩下悔恨忧愁了!”
“但是,我想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几个一点施舍的,唉!”
说完,毒日头叹了口气。他陷入了沉思。他喜欢幻想,在幻想中看到伟大的东西。他又非常有条理,他的幻想都是以现实为基础的,不会漫无边际地臆造。
当他想像着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建造起一座城市的时候,他认为首要条件是一定要有金矿,只有有金矿,有大金矿,才有建起城市的可能。
他还想到了这个在遥远的北方矿业城市需要的所有附属设施,举例来说汽艇码头、锯木厂、仓库之类。
在他的梦想中,城市给人们提供了很多的机会,街道上、房屋里、经济行为与社会行为中,机会无处不在。
赌博也要用相对大很多的台子,是现在的人们根本想不到的大赌博。这个赌台,上顶天,北边是北极光,南边是遥远的南方……毒日头笃定自己可以在这场大赌博中成为最大的赢家。
支撑他的信念的,在当时只有他想像中的上帝的照顾,也就是所谓的好运。毒日头认为,就是这运气,不久就要来了!他会用最后一盎司金沙去做赌注的,他将他一辈子中最大的努力押在了这运气上。
他相信上游一定存在有一个大金矿。为了这个大金矿,他和朋友们,历尽艰辛地跋涉在斯蒂华河冰冻的河面上。他们走在这块一直就没有过人声狗吠、好像永远为冰雪所覆盖的禁区,赶着狗驾着雪橇,用他们微不足道的力量,每天前进二十英里,融冰解渴,雪地为床、狗蜷成一团,雪鞋立成一长串……他们没有看到生命痕迹,只是在河边的高地上看见过一只制作粗糙的滑船。
不知是谁把船藏在那儿了,再也没回来取。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故事。
他们继续走着,又看到了一个印第安人的村庄旧址,但看不到一个人。他们肯定是去斯蒂华河上游授猎野鹿了。
从育空往上走两百英里,伊立杰想,这就是阿尔·麦肯所谓的沙洲。
他们要在这里久居,把粮食藏在高处阻止狗吃到,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工作:砸开冰层,挖掘沙砾。
工作困难,生活乏味。日复一日,他们清晨就起来干活儿,直到傍晚来临,他们才准备晚饭,做一点杂活儿,抽抽烟,打上一两个哈欠,钻进睡毯,进入梦乡。
他们只有几种食物:硬面包、腌猪肉、豆子,有时还有一碟加梅干烧成的米饭。
他们无法吃到鲜肉,周围没有任何动物,有时能见到雪兔和貂的踪迹,但谁也没见过它的影子。
这里大概没有任何生物。他们有过这种常识:这一年某个地方充满禽兽,过一年或两年、三年以后,仍是那个地方,却不容易看到任何活物了。
最后,他们在这儿发现了金沙,可储量太少,赚不到大钱。
伊立杰到五十里外追猎野鹿时,淘了整条河的砂砾,找到了金沙!
他们架上雪橇,竟直奔向五十里外的地方,在那儿,他们开始了育空历史上首次燃木挖井。
这是毒日头的首创:把青苔、杂草去除掉以后,用云杉点起火来,六个小时过去了,有八英寸的泥土被融化了。
他们立刻用鹤嘴锄挖到了底儿,接着就又开始烧。这小小的成功,大大地鼓舞着他们,他们从早到晚地干,没过多久就深挖八英尺,清除了泥土层来到了砂砾层。
砂砾层也冻着,干活儿的速度有所减慢。很明显是需要改用柴烧的方式。
这层砂砾中含有两英尺厚的金沙。继续往下挖,在十七英尺深的地方,他们找到了粗金,但是这一层只有一英寸厚,下面又是泥土,夹杂着些许上古时期树干的化石,还有些道不出名字的怪兽的骨头化石。既然在这儿发现了粗金,那么是不是还会有更丰富的矿藏呢?他们一致同意继续往下挖,挖多深都要挖!他们分成两班,不分昼夜地挖着。
但是豆子所剩无几,他们派伊立杰到大帐篷那儿去取来一些吃的东西。
往返一百英里,伊立杰说他能在三天之内赶到这里。他是个旅行老手了,预想着空身去一天,带着东西返回两天。
然而,次日晚上,他就回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亨利·芬焦急地问。他看到赶着空雪橇回来的伊立杰的脸色很不好。乔·哈恩向火堆里加了几块木头,火旺了,火光照耀着眉毛胡子都结了冰的伊立杰,他似乎是英格兰人画的圣诞老人。
“唉,你们不会忘记在河边上咱们储藏食物的那棵大云杉树吧?”
伊立杰终于开始说话。几个人安静地听着,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那颗大云杉树看上去似乎挺结实,好像几百年之内不会倒下,其实是,它的树干中间早朽了。最近也许是连地下的根也朽了吧,树上的雪和食物过于沉重,它竟然折了。“他们的食物都不知去向,可能是被狼獾吃了。”“这些蠢货,把腌猪肉、梅干、糖和狗食都吃了!”“我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被它们咬破的面袋子,真是气死人了!”伊立杰恼怒地说。大家都不说话。
“在北极这干冷死寂的冬天,竟然把食物给弄没了。”他们并没有陷在气愤或懊恨之中,他们马上就从实际开始考虑现状了。“我们能够吃雪……虽然还剩下八九磅的豆子和米。”
乔·哈恩第一个说道。“同时还得命令人架上雪橇去六十里堡。”毒日头补充道。
“这个任务交给我吧。”芬很坚定。他们又仔细商量了一下这个计划,哈恩说:“他回来之前,我们剩下的三个人、一队狗该怎样维持?”
“惟一一个办法。”伊立杰接过话茬说。“你架上另一队狗,沿斯蒂华河寻找印第安人,带回食物来,那就不用担心了。”“你能够在亨利从六十里堡回来以前返回来,并且,你离开以后,这儿吃饭的就剩毒日头和我两个人了,吃饭问题也不成问题。”
“天亮以后,咱们都回到储藏食物的地方,把雪弄到一边,看一看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毒日头说。
说完之后他就躺下,钻到毯子里,又说:“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出发。”“你们两个把狗带上,伊立杰和我从两边走,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野鹿。”
八、在生命与死亡之间
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哈恩和芬要带着狗驾着雪橇赶好多天的路。而等在原地的两个人要困守到他们回来。伊立杰没有找到野鹿的踪迹,毒日头也没有看到。四个人在倒地的云杉树旁整齐了。
他们开始谨慎地铲开贮藏粮食的云杉周围的积雪,寻找剩下的食物。
这是个艰巨的工程,因为在距云杉一百码远的地方也找到了散丢在地上的豆子。
四个人忙了一天,才挽回来几磅!太珍贵了。在这珍贵的几磅食物的分配情况上,表现出了他们的才智。
这些食物的绝大多数,都留给了伊立杰和毒日头。两个赶着狗出去的人,一个沿斯蒂华河往上游走,一个沿河往下游走。他们有可能比留下来的两个人更快的得到食物。
留下来的两个人要困守到他们回来。狗每天只吃几盎司豆子是走不快的,不过总归还能前进,还有可能。并且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可以用狗充饥。
剩下的人可没有这保守的一手。他们只可以靠留下的这些食物,与死神抗争。
冬去春来,时间变化得那么急骤,1896年的春天就这样很来不及向人们打招呼来了。
太阳升上天空以后,一天比一天呆得时间长。三月份过去了,四月份紧接着就来了。
毒日头和伊立杰日渐削瘦,饥饿围绕着他们,一刻也不曾离开。
他们为两个伙伴忧虑,为他们设想着无数的困难,替他们的没有出现做各种各样的借口。
可他们依旧没有消息。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们遇难身亡。临走时,他们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分成两个方向,每个人一个方向。但是现在他们都没有回来!难道都遭了不幸!毒日头和伊立杰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苟延残喘地活着。
多亏雪还没有化完,可以找点雪来放在容器里融成水,并且要多烧一会儿,之后小心地把水弄出来,如此一来,盛水器具的底部就会出现一层薄薄的面糊。
这是面粉,是雪上残存的面粉,狼獾把面粉抛在方圆好几个码的一块雪上。
这样做出来的粉糊里,就会掺杂有些茶叶渣子、咖啡渣子、泥土、树叶儿……离树越远,面粉便没有多少,最后几乎找不到了……伊立杰岁数稍大,他有点体力不支,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毯子里。
打松鼠成了毒日头每天的工作,松鼠也就成了他们的希望。
可打松鼠十分困难,只有三十发子弹,毒日头不会草率,还有一个原因,他的来福枪的口径是四十五至九十,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射击松鼠的脑袋。
松鼠也不多,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着一只。只要见到松鼠,他便会耐心地跟着它,寻找适当的射击机会。这样的机会,通常要等上半天的时间。他无数次地举起枪来,手臂发抖,不敢扣动扳机。无论饥饿怎样像刀割在心上,无论自己是多么想把那活蹦乱跳的小生物煮熟一下塞进肚去,他都必须稳了又稳。
毒日头生下来就是赌徒,他正在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他的赌注是生命,子弹就像是手里的牌,他要特别严重小心、谨慎,绝不准出错!他也从没打偏过,一枪一只,百发百中!因此,通常隔一段时间才能打到第二只。松鼠吃得也很残忍,几乎不扔掉任何东西。皮也烧成汤、骨头也敲碎,一律吃下去。毒日头在雪地里,很偶然地找到了一丛丛草莓。四月下旬了,白天的时间更长了,春风亲吻着大地。阳光灿烂,积雪消融,雪下面出现了潺潺的小溪。晚上,雪又冻住了,小溪也不再流动。人走在上面也掉下去。
小雪鹀自从南方飞来,停留一天,又向北飞去。有一次,他们还看见一队大雁,向北飞去。它们在寻找融化的水面。
河边,一丛小柳树发了芽。把那嫩芽用来做饭,似乎也可以填饱肚子。
这让伊立杰信心倍增。可有时候,毒日头一天也没找回些许嫩叶来,他又变得非常沮丧。
大地复苏,树干中的树液又开始了流动,雪下面的小溪潺潺流动。
但整条大河仍旧严肃地沉睡着,冬天用了好几个月将它封冻,融化自然也需要相当长时间了。
五月份了。蚊虫又开始出现,但是这个时候,它们好像还没有害人的能力,不过从石头缝和烂树叶下面出来舒展舒展筋骨而已。五月十日。
斯蒂华河的冰面忽然崩裂,离开了河岸,可并没有向下滑去。
如此一来,斯蒂华河的水面越涨越高了,但是育空河融化的时间还是个未知数。育空河向下游奔流二十英里是白令海,白令海早一日解冻,积压在育空河上的几百吨冰才可以早一天跟着解冻。
五月十二日。他们俩带着毯子、桶、斧子和宝贵的来福枪,踩着冰面向下游走去。
他们要去寻找那条他们以前见过的印第安人的木船,发现船就可以随着解了冻的河水向下游前进,直到六十里堡。
身体非常衰弱,他们的行动缓慢,很困难,伊立杰一旦倒下去,自己就怎样都爬不起来了。
毒日头用尽全身力气拖起他来,走上几步,他就会再一次倒下去。
到了接近木船的地方,伊立杰完全垮掉了。毒日头把他搀了起来,他又摔下去了。毒日头想边扶着他,边互相依靠着走,天不遂人愿,他自己也没有一点力气了,两人一块倒了下去。
毒日头把伊立杰拖到了河边,安营扎寨,一个人出去找松鼠了。到了黄昏,他发现了第一只松鼠,可惜天太黑,打不中。他拿出耐性,一直守候到次日,他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内打到了松鼠。
他把大部分肉都留给伊立杰吃,自己只吃那些难啃的骨头。
松鼠不会爬到云杉树上去,也不会在树枝上活蹦乱跳了。这些力量流入了人体,简直就是这些力量促使着他们俩艰难地来到储存的船边,两人倒下去,躺在地上,不再有声响。
对于体格健壮的人来说,放下小船是个非常简单的事,但是对于毒日头来说,足足花了大半天。他花去更长的功夫在船边工作,他每天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围着小船敲敲打打。
船修好了,河水还没有融化。冰块涨得更高了,但还是看不见向下游漂流。他一定要赶在河水上涨之前就把船放下去,这件事一定要不能出差错。
毒日头在融化得很湿的冰雪上慢慢前行着,跌倒了再爬起来,或者爬过冻结的河面又去找松鼠。
他们再一次向河里放船,但没有成功。直到了五月二十日,河面才融化。就在凌晨五点,河水慢慢地向下流动了。毒日头坐在那里注视着冰块的渐渐流动。伊立杰哪里还有力气看这景象。他虽然还有感觉,但在冰块流过时,依旧躺在地上,不动弹一下。大冰块流动力增强,冲撞着河面,吞下无法计量的泥土,他就躺在被这极强的冲击力震撼着的土地上。大约这样一个小时,流动停止,是冰浆挡住了流通、水无法流动,就开始向上涨,河里的冰块涨得比河岸还高。
随着冰块磨转、撞击的巨大声响,冰浆破裂了。漂流进行了一个小时,潮水迅速退下去了。河水深处的冰墙却仍然不动。
冰流过后,毒日头终于在半年以来首次见到了河水。他心里明白,斯蒂华河上游的冰块还一些没有流尽,结成的冰浆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裂碎,并随河水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