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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1)

在许多年之前,那时赫德莱堡是方圆百里最诚实、最清高的一个城镇。这名声已经保持了三代之久,从没有被玷污过,并且很以此为荣,把这种声誉看得比它所拥有的其他一切都更加宝贵。它非常以此为荣,渴望这份荣誉能够与世长存,流芳于世,因为它对摇篮里的婴儿就开始教以诚实行为的原则,并在以后在他们受教育的全部期间,把这一类的教诲作为他们学习的重要内容。同时还在年轻人的青春时期,尽量避免不叫他们与一切诱惑相接触,为的是让他们的诚实有充足的时机变得更加坚固,成为深入骨髓的品德。邻近的那些城镇都忌妒这种崇高的权威,假装着嘲笑赫德莱堡以此为荣的快乐心理,偏说那是虚伪。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承认赫德莱堡实在是一个不可败坏的地方。如果有人问起缘由,他们还会承认凡是从赫德莱堡出去的青年人,他要在外地找一个地位较高的职业,只要他说出自己的籍贯,就是最好的保证条件了。

但不知是什么时候,赫德莱堡终因很不幸地得罪了一位路过的外地人——或许并不是出于本意,当然也并不在乎,因为赫德莱堡是无求于人,很可以自满的,对于外地人和他们的建议,当然是满不在乎。不过它当初如果把这个人当作例外,那就要稳妥一些,因为他是个很不好惹的人,有点小肚鸡肠,有仇必报。在他漫游各地的整整一年之中,他一直把他的委屈牢记心中,只要有空的时候,他就反反复复地想,直到想出一个办法来,心满意足地报复一番。他想出了许多办法,都很好,但是没有一个是一网打尽的。最不中用的办法只能陷害无辜的人,但他所需要的却是一个使整个城镇都受影响,没有一个人逃出他的掌控的主意。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当这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时候,他有一种恶毒的主意,觉得心头豁然开朗起来。他就开始拟出具体的计划,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办法才好哩——我要让这个地方的声誉败坏的一塌涂地!

半年后,他乘着一辆小马车,再次来到赫德莱堡,大约在晚上10点钟左右停在银行的老出纳员的家门口。他从车上取下一只口袋,扛在肩上,歪歪斜斜地穿过院落,走到里面敲门。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了一声请进,他就进去了。那只口袋被他放在客厅里的火炉背后,满脸谦虚地向那正在灯下坐着看《福音导报》的老太婆说:

您请坐着,夫人,我不打搅您。好——现在它可被藏得很妥当了,谁都不会知道它在哪儿。夫人,我可以拜见您的先生吗?

现在不行,他到布利克斯敦去了,大概到后半夜才会回来。

好吧,夫人,那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把他帮我保管一下那只口袋,等找到了口袋的主人,就请他物归原主。我是个外地人,他并不认识我。我今天晚上只是路过这个市镇,顺便来了却一件长久存在心里的事情。现在我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很快乐地离开,心里还有点儿沾沾自喜,此后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口袋上系着一张纸条子,一切都在那上面写明了。再见吧,夫人。这位老太婆害怕这个神秘的大个子陌生人,后来看见他走了倒很高兴。但是这件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一溜小跑地跑到口袋那边,取下那张纸条子仔细地看起来。那纸条上面是这样写的:

请予公布:或者用私访的办法把合法的物主找出来也行——两种办法随便采取哪一种由你自己决定。这个口袋里装的是金币,总重160磅零4盎司——天哪,门还没有锁呢!理查兹太太哆哆嗦嗦地飞奔过去把门锁上,并且把窗帘放下来,心惊肉跳不已,满脸忧愁,不知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自己和那些钱财更加完全一些。她仔细听了一会儿是否有小偷,随后在好奇心的作用下,再次回到灯光底下,读完那张纸条上写的话:我是个外国人,马上就要回本国去,从此就永远居住在那里了。我在美国生活了很久,多蒙贵国照顾,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尤其是感谢贵国的一位公民——赫德莱堡的一位公民——他在两年前曾经给过我一个很大的恩惠,实际上是两个很大的恩惠。让我说明经过吧。我以前是个赌徒,我是说我以前是。我是个输得身无分文的赌徒。有天晚上我饿着肚子来到这个村子里,身无分文。我向人求助——在黑暗的阴影里,我不好意思在明处讨钱。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好人,他给了我20元钱——换句话说,照我当时的想法,他不但是救了我的命,并且他还给了我财运;因为有了那笔钱,我又到赌场里发了大财。后来我把他给我说过的一句话牢记心头,到如今还没有忘记,他这句话终于把我说服了;一经说服,我的良心才没有完全泯灭: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踏足赌场。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位恩人是谁,但我要把他寻访出来,我要让他得到这笔钱,由他施舍出去,或者把它丢掉,或者留存下来,任由他随意处置。这只不过是我向他表明感激之意而已。如果我能够在这里停留些时候,我就会亲自去寻访他;但是无关紧要了,他肯定会被寻访出来的。这是个诚实的城镇,不可败坏的城镇,我知道我完全能够相信,毫不担心。我想他一定还记得当时说的那句话,如果谁能说出,就可以证明他是我的恩人。

如今我的想法是这样:假如你认为私访较为妥当,那就请你私访。如果见到可能是那位先生的人,就请你把这张纸上写的话告诉他。假如他回答说,我就是那个人;我当初是如何如何说的那句话,请打开口袋,那里面有一个密封的信封,放着那句主知,请予以对证。如果那位申请人所说的话与红条上的话相吻合,证明他就是我的恩人,那就把这笔钱就全交给他,别的就无须多言了。

若是你愿意公开寻访,那就请你把这张字条拿到本地报纸上去刊登——另外加上几句话,即:自本日起在一月内,请申请人于星期五晚8时驾临镇公所,将他当初所说的话密封交与柏杰士牧师(如果他肯帮忙处理的话);之后请柏杰士先生当场将钱袋启封,验对那句话是否吻合;如果相吻合,就将这笔钱点交我这些已经证实的恩人,并请代致诚挚的谢意。

理查兹太太坐下来,高兴得直发抖,不久就转入沉思了——她是这样想的:这事情真是奇怪!……那位善心人任意施舍一下,真是善有善报,现在发财了!……如果做那件善事的是我的丈夫,那该多好!——因为我们现在又老又穷!……接着她叹了一口气——但这并不属于我的爱德华;不是的,施舍20元钱给一个外地人的不是他。可惜呀!真是;现在我明白了……忽然她打了个冷战——但我可不愿意靠近这种钱,因为它是一个赌鬼的,是很肮脏的东西。罪恶的收获:我们不可能要这种钱,甚至连碰也不能碰他一下。于是她坐到一把离得远一点的椅子上……我希望爱德华快点回来,把它送到银行里去;说不定何时就可能把小偷招来;一个人在这儿守着真是可怕得很哩。

11点钟,理查兹先生回来了,他的妻子宽慰他说,你回来了我真开心极了!他却说:我可累得要命,简直把我累坏了;人就怕穷,像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干这种倒霉的跑腿差事。总是熬呀、熬呀、熬呀,仅仅为了那一点点薪水——给别人鞍前马后,他可穿着睡鞋坐在家里,又阔气,又舒适。

我很替你难受,爱德华,你知道的,但你得自宽自解才行:我们好歹能维持生活,我们还有很好的名声哩——

是呀,玛丽,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那只是一时的气话,根本不能当真。你跟我亲亲嘴吧——好,现在一切都成为过去,我再也没有什么怨恨的了。那是什么东西?口袋里装着什么?

于是他的妻子把那件事告诉了他。这让他感到有点头晕目眩,然后他就说:

有160磅重吗?咳,玛丽,那等于4万一块钱哪——你想想——真是一大笔钱!我们这村里有如此富有的满打满算不超过10个人。把那张纸条子给我看看。他快速地看了一遍,说道:这岂不是奇怪!瞎,简直是传奇小说嘛;就仿佛是我们在书本里看到的那些天外奇谈的事情一样,现实生活中哪会有这种事。他现在高兴极了,他特别爽快,甚至是兴高采烈。他用手指轻轻点一点他的妻子的脸蛋儿,开着玩笑说:哈,我们发财了,玛丽,发财了;我们只要把这些钱埋藏起来,把纸条子烧掉就可以了。那个赌鬼若要再来问起这件事情,我们就瞪起眼睛望着他,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你,也不知道你有一袋什么钱。”这就使他欲哭无泪,而……

而现在,你在这儿大开玩笑的时候,钱可还在这儿,现在很快就要到小偷活动的时候了。

真的。那么,怎么办,我们私自寻访吗?不,那可不行,那未免要破坏神妙的味儿,还是公开的方法较好。你想这件事情岂不要传得沸沸扬扬!还会若来其它城镇的忌妒呢;因为除了赫德莱堡以外,一个外地人决不会把这么一件事情托付任何其他市镇,这是他们晓得的。这简直等于给我们大登宣传广告哩。现在我要赶快到印刷所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别走———别走——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儿,爱德华!

但他已经走了。不过只去了片刻的工夫,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他碰到报馆的主笔兼老板,就把那张纸条子交给了他,说道:我这儿有一条好消息给你,柯克斯——拿去刊登吧。

已经来不及了,理查兹先生,不过我看情况吧。回到家里,他和他的妻子又坐下来把这个有趣的神秘事情又讲一遍;他们简直无法入睡。第一个问题是,那位拿20块钱给那个外地人的公民到底是谁呢?这问题似乎很简单;他们俩异口同声说出——巴克莱·固德逊。不错,理查兹说,他很可能干这种事情,这也正是他的作风,但我们这镇上就不会再有别人了。这话谁也不会否认的,爱德华——无论怎样,暗地里是会承认的。最近这6个月以来,我们这村子又回到以前的模样——狭隘、自以为是、一毛不拔。

他向来就是这么批评的,一直到他死的时候——并且是在大挺广众之下大声地说。

是呀,但他就因为这个才遭人痛恨哩。啊,当然,但他却毫不在意。我看除了柏杰士牧师之外,他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就数他是最遭人忌恨的了。

噢,柏杰士可是自作自受——他在这儿永远也别不会有人听他讲道了。这个城市虽然是算不了什么,对他可是知道应该怎么估量。爱德华,难道你不觉的有点奇怪吗?怎么这位外地人竟指定柏杰士经手发这笔钱呢?

呃,是呀——是有点奇怪。那是说……那是说……怎么那么多“那是说”呀?要是你的话,你会选他吗?

玛丽,或许那个外地人最了解他了。难道说这种话,对柏杰士有什么好处吗?丈夫似乎有点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妻子凝神注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最后理查兹终于说话了,他那迟疑的神态好像是表示他预先知道他的话可能要遭到质疑似的——,玛丽,柏杰士并不是个坏人哩。

他的妻子惊讶不已。胡说!她大声说道。

他是个好人。我知道。大家之所以看不起他,归根结底就是那一件事情——就是那一桩闲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那一件事情,真是!似乎不只那一桩事情吧!足够了。足够了。但是那事情罪不在他哩。

你说的什么话!罪不在他!大家知道那就是他干的事儿。

玛丽,我敢保证—他是无罪的。我无法相信,我也不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它是我的招供。我很愧疚,但是我要供出来。仅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无罪的。我原本是可能将挽救他的,但是……但是……呃,当然整个城镇那种愤怒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连说真话的勇气我都没有。我怕一说出来大家的矛头都对准我了。我也觉得那很无耻,简直是无耻之极;但是我不敢,我没有担当的勇气。

玛丽显出了惶恐的神情,静静地呆了许久。之后她才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想你当初如果……如果……那是不行的。决不能……呃……舆论要紧——不得不特别小心——特别……这是一条难走的路,她陷进泥潭了;沉默了片刻,她又说开了。这事是很对不起人的,但是……哎,我们承担不起呀,爱德华——实在承担不起。啊,不管怎样我也是不会同意你说实话的!

我们会失去很多人的好感,玛丽;结果就……结果就……

现在我所担心的是他对我们的看法如何,爱德华。他吗?他可不会想到我当时是能够挽救他的。啊,妻子以安慰的口吻大声说道,这可叫我开心了。只要他当初不知道你可以挽救他,那么他……他……呃,那就强得多了。嗐,我原本能够看得出他是不知道的,因为他总是向我们讨好,虽然我们对他很冷漠。人家拿这件事情嘲笑我可许多次了。例如威尔逊夫妇,还有威尔科克斯夫妇和哈克尼斯夫妇,他们都满怀恶意地拿我来穷开心,说什么“你们的朋友柏杰士”,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使我难为情的事。我希望他不要总是这么一个劲儿对我们表示好感,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始终要这样。

我能够给你解释。这又是我的招供。那件事情正闹得新鲜、闹得火热,镇上决定让他“坐木杠”的时候,我良心发现,简直受不了,所以我就偷跑去给他报了个信,他就离开了这个镇;在外面住了一阵,直到风平浪静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