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阳光明媚的一个夏初。
然而对于“年糕”们来讲,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
刚刚出炉的娱乐周刊《星期八》以一条重磅新闻,在这个早晨抢走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许年恩神秘女友现身,夜会江滨路共赏夜景”。
套红的大字标题,配以一张昏暗却清晰的照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暴风雨一般席卷了所有人的神经。
照片上,是一对男女在江滨路相拥的情景。女子的脸埋在男子胸前,看不分明是谁,可是男男子,却分明是许年恩没有错。在文章中的配图上,更有许年恩与那不明女子手牵手的背影。
年糕们沸腾了。
短短数日,许年恩的博客,官网,论坛的点击率,均突破了日点击百万大关,论坛里每日都有数千人注册登陆,为的只是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许年恩所属的经纪公司May的电话更是分秒爆线。
每一家娱乐杂志的记者都严阵以待。
每一名年糕都翘首以盼。
就连普通的民众,都乐得对此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话题,总是不出三句,便绕到了许年恩的神秘女友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关注一个问题——
那名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福气,得到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的心!
大厅里的气氛严肃得可怕。
云之初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想起当年青王登基大典之时的肃穆气氛——现在比起那个时候,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地接电话。
从吴姐到许家已经有三个小时了,她几乎没有停止过讲电话,总是一个电话还没讲完,便又有一个插进来,所问所说的,都是关于许年恩的“神秘女友”。
她不安极了。
这时候,许年惜从楼上下来。
吴姐看到她,急忙挂了电话:“怎么样,年恩肯说了吗?”
许年惜无奈地摇摇头,面容上有明显的疲惫:“问了半天,他始终不肯透露一个字。这孩子,固执倔强得离奇。”
“我必须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吴姐低声怒吼,“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演艺生涯!现在的那些粉丝变心比翻书还快!他以为自己还是刚出道那个鲜嫩的男孩吗?这娱乐圈里每天出来的新人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他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纵使再美丽,观众也会有看厌的一天!这就是残酷的娱乐圈,这就是粉丝!
许年惜皱眉:“我们年恩,不需要靠这个来生活。”她不喜欢吴姐这样商业的语气,年恩不是为了挣钱才留在娱乐圈的,许家的财富,足够他挥霍好几辈子。
吴姐愣了愣,继而歉意道:“对不起,只是——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我们查不到到底是哪一家杂志的狗仔队拍的照片,《星期八》的主编说,这些照片是快递到他手里的,爆料人没有要一分报酬!”
这事情,不简单!
许年惜点头:“我也知道。”业界忌惮着许、尹两家的势力,从不会报道对年恩过度不利的消息,这一次《星期八》的主编肯犯险,也的确是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年恩出道多年,他的恋情归宿早已是整个娱乐圈在关注的事情。“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这样做。”
难道是两家在商场上的对手?
“或许是强尼?”吴姐皱眉想道,“上次年恩拒绝配合制造绯闻,安曼那边似乎很生气。难道是他们想要报复,才找人跟踪年恩?”
可是,不对啊——安曼所属的模特经纪公司cat world与尹氏关系很好,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安曼而得罪大客户。
许年惜也摇摇头。
“小初,你知道吗?”她扭过头去问云之初。
“啊?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云之初从沙发上蹦起来,急忙摇头撇清自己。
“对了!”吴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天晚上是你陪着年恩出去的,那个白衣女子是谁,你应该知道吧?他们被拍下照片的时候,你在那里?”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云之初。
“对哦,你在哪里?”许年惜也看着她。
“我……我在……”
许年惜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如果那晚和年恩一起出去的是云之初的话,那么她的猜测似乎是对的哦……
“我在咖啡馆啦!”灵机一动,她顺口掰道,“少爷带我出去之后,就把我仍在咖啡馆了,还说绝对不许跟着他——你们也知道,少爷的命令我怎么敢违抗嘛,是吧……哈哈……”她干笑着,也不晓得自己的话是不是可信。
“这样……”吴姐明显的一脸不信。
“当然!”她表情坚定地肯定,“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少爷的女朋友是谁!”
“那——是哪个咖啡馆呢?”许年惜看着云之初,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是……”哪个咖啡馆呢?
云之初绞尽脑汁拼命地想着,可是脑子里却没有任何关于咖啡馆的信息——她在景安根本没有去过咖啡馆啊!
许年惜含笑看着她,仿佛胸有成竹。
吴姐略带疑惑地看看许年惜,又看着她。
“哎,你们都好八卦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许年恩穿着浅蓝色的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二楼的白色欧式栏杆后面,他揉了揉睡乱的发,打了个呵欠,动作优雅得好像故事里的小王子。
“少爷!”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云之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嗯……”许年恩懒懒地应了一声,趿着拖鞋走下楼梯,肖管家从旁边递上一杯咖啡,他接过,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姐姐,你们怎么都这么八卦!”他无辜地望着众人,抿了一口咖啡。
吴姐叉腰:”什么叫八卦?我们这是关心你,关心你的演艺前途!我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今天你一定要交代清楚,要么你就开除我,这个经纪人我没法当了!“她气呼呼地在沙发上坐下。
云之初吞了一口唾沫。
哎哟——吴姐发飙了,好可怕哦……
她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如果吴姐知道白沙湾和那晚和年恩拥抱的女子都是她的话,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之高!
不过吴姐生气也是有理由的,因为这一次的“神秘女友”事件,似乎很严重!
自从《星期八》刊登出许年恩与神秘女子在望江路拥抱的照片之后,所有的“年糕”都无法再镇定了,因为这个事实已经不允许她们否定——
她们的许年恩,有了喜欢的女人!
她们的许年恩,不再是专属于她们的!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起的,或许是很多人同时发起的——在许年恩官网的BBS上,一个规模盛大的“抗议”万人大签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歌迷们纷纷跟帖表示反对许年恩恋爱——
“许年恩永远是属于最广大的年糕的!”她们喊出了这样的话语。甚至有激动着表示,要聘请私家侦探来调查那个神秘的女人,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看!”,最严重的是,有一名女子,声称如果确定许年恩恋爱了,她会以死抗议。
万人抗议大签名发起第一天,跟帖人数就超过了一万,之后的每日平均以超过20%的数量增长着,直到第五天,才开始降低减少,浏览量更是创造了历史新高!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许年恩给大众一个明确的答复。
许年恩的一切活动都被暂停——计划召开的歌友会,新歌发布会以及几个代言活动,MAY停止了许年恩的一切通告,其旗下的员工对许年恩的事情也是三缄其口,不肯对外界透露半句。
“再这样下去,你的演艺生涯就到此结束!”吴姐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你可能不在乎,许家的少爷,身家百亿,可是我们这些人,May里为你工作的员工就要面临失业,你知道吗?”
“哎,哎,不要生气嘛!”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许年恩放下咖啡,“真的要说吗?”他望向许年惜。
许年惜重重地点点头:“当然。如果你对这个女孩子是认真的,她就是我们许家的媳妇,是许氏下一任族长的夫人,我当然要知道。”
而且,我还是你姐姐。
“小初,你觉得呢?”他恶作剧般地把问题抛给了云之初,“你也认为,我要把这个女孩子公布于众比较好吗?”
“问……问我?”云之初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冲上去狠狠地揍许年恩一顿的冲动——他太过分了吧,居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吴姐和许年惜的目光一下子”刷“地投到她的身上,仿佛在说,如果你说不,那就死定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我也觉得……还是公布比较好……”
许年恩假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告诉大家,我的神秘女友到底是谁……”
云之初闭上眼——
完蛋了!
自从《星期八》爆出许年恩的神秘女友之后,一时间所有娱乐媒体的关注似乎都被集中起来,而许多谈话性综艺节目也纷纷以此为主题,做出了类似“明星那些神秘的恋情”,“我的爱情曾经见不得光”等主题的节目,而不久之前被传和许年恩在交往,又被许年恩当众否认的女友安曼,也频频出现站在各大杂志的报道上,发表她对此事的“看法”。
事情越演越烈,然而当事人许年恩却丝毫没有要站出来解释的意思,他停止了一切公开活动,对媒体也避而不见。许氏的别墅周围多了比平日多十倍的监控措施,防止狗仔队的偷拍。
在这样的情况下,媒体和观众们纷纷开始觉得有些乏味。一个巴掌拍不响,当事人没有任何态度,他们好像碰了一面棉花墙,再多的猜测都显得有些可笑起来。然而,就在各大BBS上关于许年恩的神秘女友的讨论渐有平息之势的时候,许年恩所属的经纪公司May忽然通过电台高调宣布:许年恩记者招待会,将于次日下午在皇后酒店紫罗兰大厅举行。
于是,刚刚平息下去的BBS上再度掀起了热潮!
许年恩要召开记者发布会,向大众解释“神秘女友事件!”
“上帝保佑,根本没有什么神秘女友,年恩开记者会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一定!”有人祈祷。
但是也有人不这么“乐观”:“我认为年恩会在记者发布会上公开自己的恋情,毕竟两个人都拥抱了——如果他没有恋爱,那么那个女人又是谁?”而且根据他们多年的经验,什么事情一旦需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了,无论当事人是承认还是否认,那都一定是真的!
所有的疑问都在期盼着记者招待会的召开。
各大新闻媒体都已经准备好了两种结果的稿子,等待许年恩宣布结果之后稍作润色便第一时间发出,抢占头条。
年糕们再次激动起来。
有人预测,许年恩神秘女友事件将会是继几年前尹少爷与许小姐扑朔迷离的爱情之后娱乐圈最大的新闻事件!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第二天下午的记者招待会,等待着最后的答案。然而——无论结果如果,这都注定不会是这场新闻操作的最后环节。杂志报纸的老板人喜上眉梢,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的销售量将会有多火爆了。
这可是许年恩啊,随便一个切入口,都可以发出一篇新闻报导!何况,这还可以顺带挖出几年前许年恩当众宣布他和“季小攸”在交往,后来又证实季小攸是他的亲生姐姐的新闻再炒一次冷饭,还可以做一个特别专题研究分析下许年恩今年来的绯闻,还有,那个神秘女友的家世,也可以成为报导的好材料!
简直是财源滚滚来,想不乐开怀都难啊!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敞开着,米色的窗帘随着夏初的风轻轻晃动。偶尔风大一些,窗帘被撩起,擦过窗边的黑色钢琴的黑白琴键。
外面骄阳似火,然而房间里却清凉得如同秋日。光洁的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几个软枕,一张梨花木矮桌,上面散落着几张乐谱。
许年恩席地而坐,手里拿着铅笔在乐谱上涂涂改改。
他很认真,表情专注。
云之初无精打采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那些白纸上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许年恩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皱起了眉:“这已经是你今天下午第一百八十二次叹气了。”连声音也是平平静静,没有任何波澜。
云之初哀怨地看着他:“一百八十二次,才这么少吗?”
许年恩终于抬起头,瞄了她一眼。
“有话就说。”
“喂,我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云之初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先提前把计划告诉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人来冒充你的女朋友了?”她充满期待地。
许年恩认真地摇摇头。
“啊……那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打算怎么样?”他不是说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当众介绍他的神秘女友出场吗?
“怎么样?事实是怎样的,那就怎么样。”他轻松得好像只是叫他出门去买一杯泡面似的。
“可……”可事实是,他没有什么所谓的神秘女友,而白沙湾上的女子,和望江路上的女子,都是她云之初啊!难道说,他——
“不……不会吧?”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难看,小心翼翼地,“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去冒充你的神秘女友吧?
不过——
好像也不是冒充哦,因为那两个女子,的的确确就是她本人啊!
许年恩表情美好地点点头。
“我不要!”云之初不负所望地尖叫起来,“吴姐一定会杀了我的,还有那些‘年糕’一定会用最怨恨的眼神杀死我的!再一想到记者会上铺天盖地的记者提问和闪光灯——还不如直接叫她去死来的干脆些!
再说了——
“谁要当你的神秘女友啊!”她气呼呼地——可是,为什么自己都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底气那么不足啊?
许年恩斜眼睨她:“云之初,不要口是心非哦。”
“谁……谁口是心非了?”云之初瞪大眼睛,“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大大的实话!我才没有想做你女朋友呢!”
“是吗?”他忽然勾起一个笑,一如千年前那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眸光如狐狸般狡黠:“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爱上我了?”而且,好像还爱得很深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瞬间明亮。
云之初呆住。
他……
他说什么?他说他觉得她爱上他了?开、开什么玩笑!她云之初从头到尾,从出生到死,喜欢的都只有先生一个人而已,他虽然是先生的转世,可是他却并不是先生!
“你少臭美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我只是把你当作我的老板而已!”她大吼着掩饰自己的心虚。
只是把你当作老板,想要把未能报答给先生的恩德,报答在你的身上而已。
“是吗?”许年恩挑挑眉,“那么,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哭着抱着我呢?”抱得那么紧,紧得几乎让他窒息。然而那个时候她身上传来的体温,他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
“哦,这样……”许年恩明显的一脸不信。
“当然——”她就是觉得他很可怜而已,“我说过,我喜欢的男人叫做竹凤浅!”她瞪着他,那眼神里有小小的得意,仿佛再说,你看,我早就说过我喜欢的男人叫做竹凤浅了,你少自作多情。
明亮的眸子忽然暗沉下去。
唇边的笑意消失,许年恩凝视着云之初,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忽然好像针一样戳得他的眼睛生疼,而这疼痛又让他没来由地生气。
“是吗……”他勾起唇角。
然后俯过身去,快速而温柔地在她紧紧抿着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云之初呆住。
胸腔里猛然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她呆呆地望着许年恩,后者的脸上有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刚——
他,是不是,又一次的,吻了她?还是——她的幻觉?
手指间猛然尖锐的疼,她迅速地瞄了一眼——指甲又变尖锐了!而且——手臂上的细毛发开始变得清晰,发白……
她……
又要变回原型了!
“哎!”许年恩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啊?”
“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觉……”她迅速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睛默念出姥姥教她的咒语,再睁开眼——
呼——
症状消失了。
她怔怔地望着许年恩。许年恩忍不住嗤笑:“白痴——那不是你的幻觉。”他再一次靠近她,直到两人的距离只剩下1CM的时候,直到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扑闪着的睫毛带起的风的时候,“哎,我吻你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啊?”什么……什么感觉?
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得好像快要死掉,全身都麻痹了,又紧张,又……有一点小小的兴奋……
心里痒痒的,好像是蒲公英亲吻上脸颊,又不忍心把它吹散的感觉。
连呼吸,都不敢。
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说,你爱上我了。”许年恩得意地作出这个结论,“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玩的家伙,所以说,云之初——我们交往吧。”
云之初屏住呼吸。
刚才,他说的是——
“云之初,我们交往吧”?
明媚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子外照射进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黑色的钢琴上,还有他千年未变的美丽的面容上。
他坐在地上,一手支着下巴放在小矮桌上,面带着最纯白的笑容,对她说——
云之初,我们交往吧。
云之初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的幻觉。
她居然会幻想到许年恩亲吻她,然而跟她提出交往!这实在太荒谬了!可是——他的的确确就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我……不要!”她猛然醒悟过来,急忙拼命摇头。
许年恩凝视她:“不要?”
“不要!”她坚定地。她不能跟凡人在一起,这样是违反天规的,如果被上界神仙知道,那不仅是她,不仅是整个青城山的狐族,还有他,都要受到惩罚。
她不能……
因为自己,让那么多人跟着遭殃,尤其是——
他。
她不能。
“不……不答应吗?”他的眼眸里忽然哀伤起来,他浅浅一笑,低下头去,“姐姐不行,你也不行……吗?”
“不……”她依然摇头,然而明显没有了方才的坚定。
“哈,看来我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家伙啊!”他自嘲地笑笑,“姐姐不要我,连喜欢我的女人,也不要我。还真是……可怜呢。我真是一个可怜虫啊!”
“不是这样的……”哎!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就是受不了他这样无辜,这样受伤的表情和语气啊!
……
雪静静地下着。
大地上一片静谧无声。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这里是青国王城,碧丘城。
半个月前,一条宫里传出的“秘闻”,传遍了碧丘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坊——当年被传说已经死在明国的雪姬,出现在了青王宫里,就是当今青王最为宠爱的莲姬!
传说中,得雪姬者得天下。
可是这一回,传言又有所变动——有人说,应该是雪姬夺天下才是。因为失踪了多年的雪国阴阳寮博士玄夜,重现虚空之境。
雪国人要开始复仇了,有人说道。
一时间,人心惶惶。以丞相等一行人为首的大臣,更是上书奏请青王,要求诛杀莲姬,以除后患。他们在四海归一殿前长跪不起,三天三夜。然而最后——
青王的一个“杀”字,丞相莫齐人头落地。
于是,没有人敢再提起。
“大王对莲姬的宠爱,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啊!”百姓们纷纷议论着。
一直以来,青王在世人的心目中是一个虽然残暴,却不失严明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之下青国日益强大,灭明国,降炎国,青国周围数十个小国畏于青王天威,都纷纷主动来降。
青国已经是这虚空之境最为强大的,昼王室已经名存实亡。
青王勤政明法,不溺女色。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精心挑选的各国美女进到青王宫,也只能得到侍寝一夜的机会,然后便独居深宫,再无得见天颜之日。即便是几位稍得宠些的夫人,一月中也有大半月的时间是见不到君王的。
除了莲姬。
只有她能够长伴君王侧,也只有她才能不得宣召而谒见君王,更是只有她,敢违背君王的意思,我行我素。
偌大的碧丘城,终日落雪,除了青王宫能有入常的四季之外,还有一个地方——
那是位于王城外一处小院子,从外表看,它平平无奇。
门虚掩着,从门缝之中,也可以看到院子里积着皑皑的白雪。但是在院子里的人,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景象。
院子里春光明媚。
去年先生移了一株樱花在院子里,今年花就开了。粉色的花朵在枝桠上如同一片粉色的云彩,轻轻软软的。
她着一身绿意,站在樱花树底下。
先生在廊上读书。
她只是一只小狐狸而已,实在是不懂得那些纸上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她看来,那些都还不如樱花树上那窝幼鸟来得有吸引力。
然而先生不许她杀生,于是她只能忍着。
忽然身后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身去看,原来是一只黑猫。
“喂,小初!”
“有客人来吗?”黑猫是先生安排在来小院必经的路上,用来提前向先生报告有客人来的。
“是宫里的那位女客人。”黑猫说完,转身消失在草丛中。
小初的心里微微一动——
是她来了。
“喔,她来了。”先生的眼底绽放一丝明亮。
他顺手把书扔在桌子上:“小初,把屋子收拾一下。”他吩咐道,随即起身,理了理深衣的衣襟,想了想,好像又觉得太过严肃了,于是又微微扯乱了一些。
“是,先生。”她恭敬地回答。
先生一向不拘小节,屋子里的东西杂而不乱。有什么客人来了,也都只是在外廊上稍谈片刻,从未有请进屋子的。除了,宫里的那两位客人。
她跟在先生身边有好些年了,这名女子到碧丘城也有好几年了。这期间她来过小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出来。她是王宫里的人,是青王的女人,当然不可以随意走出王宫。多数时候,是派人来请先生进宫去一聚。
传说青王对这名女子极其宠爱,如果有别的男子敢多看她一样都会遭受惩罚,先生却能经常进宫去见她,这也说明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吧?
她并不清楚这名女子与先生的关系,只是她知道——
先生在想起这名女子的时候,眼底都是温柔。
门被推开。
穿着男装的女子走进院子,对着先生微微展延而笑,然而眼底却又挥之不去的忧愁。
云之初转身看了先生一眼——
先生的眼底,也笼上了一层薄雾。
“十三,你怎么亲自来了?”他对那名叫做十三的女子说话的时候,语调极其的温柔。虽然先生平日里说话的声音都是温柔的,可是她却还是感觉到了细微的不同。
十三娥眉微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十三有话跟你说。”
竹凤浅望着她,微微一笑。
云之初坐在廊上。
她望着院子,背对着紧闭的房门。屋子里传来轻微的谈话声,但是听不清楚。
院子里芳草萋萋,樱花随着风飘落成一场华丽的樱花雨,有小小的虫子在草丛间飞来飞去,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
可是这一切她都无心再欣赏。
那个莲姬到底和先生在谈些什么呢?一定是很要紧的事情,而且……
有关青王。
所以,才不能在王宫里谈。
她想起近日来碧丘城流传的”秘闻“,说莲姬将会是夺取青国天下的那名女子。她想,此刻屋子里的两人谈论的,就是这件事情吧。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
房门被拉开,莲姬走了出来,先生随后。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先生的脸上,不再像往日一般带着笑容,而有了一丝严肃。
他们没有说话,先生把莲姬送至门外。云之初坐在廊上,目光一直跟随着两人,不曾离开。她看着先生小心翼翼地护在莲姬的左右,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那,请先生想清楚。”莲姬门边停下,转身望着竹凤浅。
竹凤浅点点头。
莲姬轻轻叹气:“十三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至此……”
“是。”
“先生,公子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公子了啊。”
“是。”
莲姬凄然地摇摇头,披上斗篷,转身跨出大门,消失在门外的一片风雪之中。
竹凤浅久久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了很久很久,才转过身来。
“唉……”他长长地叹气。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问道。
竹凤浅没有答话,他走到樱花树下——那树下,开着一丛玉簪花。
他凝视着那花朵。
“小初……”他轻轻开口,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嗯?”
“这花,这玉簪花,是雪国的国花。”
“雪国的国花?”
“雪国灭亡的时候,神殿里的玉簪花神也幻灭了。很多人因此而认为,雪国不可能再卷土重来。这些年,虚空之境再没有玉簪花盛开过。”
“那,这……”
“这是师父种下的。”
他的师父,是雪国阴阳寮的长老,玄夜。
他忽然凄然地笑了,那目光里那么多的无奈,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惶恐地站起来,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去给他一些安慰。
然而他站在樱花树下,身影那样孤单而悲伤,让她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永远无法靠近。
“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他苦笑着,“我……我身上留着的,是青国的血液啊。我……是青国人啊。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拒绝她。明明知道,她的心里没有我……即使墨儿不再是墨儿,她的心里也没有我。”
她心痛到难以呼吸。
“小初,十三她……她让我帮助她……”
“先生你可以拒绝啊!”她急忙道。
“拒绝?不,我没有办法拒绝她,和师父。”
“为什么?”
“师父于我,有恩,而她……她于我,是一个咒啊。”
“咒?”
“那种叫做爱情的咒。”
“爱情……”
“她是我的咒啊。”
……
鼻尖猛然地一酸,她失神地望着许年恩低垂下去的侧脸。
如果说,莲姬于先生是一个咒,许年惜于他是一个咒,那么他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咒呢?她中了咒,于是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万众瞩目之下,许年恩的记者招待会终于召开了。
景安市皇后酒店紫罗兰大厅。
许年恩的记者招待会在这里召开。记者招待会的请柬上写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然而从早上十点开始,就已经有记者陆陆续续地到场了——
这个世界,尤其是在娱乐圈,最大的新闻总会在你预期的时间里发生。
“听说许年恩要公布他的神秘女友。“招待会还没开始,记者们无聊之中便开始聊天,”他可真够大胆的,偶像明星,居然这么高调地宣布自己的恋情。“
“他可是许年恩!”
“许年恩又如何,还不是明星一枚,人气这种事情,尤其对这种偶像派的明星来说,来得快去得更快!”
“许年恩是偶像实力派好不好!”有人抗议。
“切——我们走着瞧。他出道这么多年,观众也该审美疲劳了。每天出道的鲜肉那么多……”
“我觉得也是。再加上他那副对人爱理不理,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懂什么,年恩永远是亲切温柔的……”
休息室里。
吴姐烦躁地踱来踱去。
许年惜也焦急地一遍一遍看表:“年恩,人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害怕了,临阵脱逃?”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来说,要面对镜头和广大的媒体的确是一件和可怕的事情,当初她也经历过那样的惊慌。
许年恩淡定地坐在沙发上,专心地玩着手里的PSP,头也不抬:“你们放心了,Fiarona一定会来的。现在应该在化妆打扮吧。”
他让人带她去做头发化妆,现在——看时间,应该也快出发往这里来了。
“可是,快三点了。记者会要延迟吗?”
许年恩摇摇头:“不,我们现在就出去吧。”他放下手中的PSP。
带着他招牌式纯白美丽的笑容,许年恩出现在记者们的面前。闪光灯此起彼伏,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白光一片。
主持人还未宣布记者会开始,就有记者忍不住大声问道:“怎么不见年恩的神秘女友?该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
主持人急忙答道:“当然不会。请大家稍安勿躁,等记者会正式开始再提问好吗?我相信年恩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他愚弄大众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记者尖刻地叫喊着。
许年惜皱眉。
这是哪一家的记者,这么不懂规矩,怕是新入行的菜鸟吧,居然连许氏的面子也不给。又或者说——和那个快递照片给《星期八》的人是同一个来头?
时钟显示下午三点整。
主持人宣布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
许年恩站在台上,面对大众,他的脸上有最淡定的笑容,仿佛不把地下近百名的记者放在眼底,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片宽阔的草地。
“首先,我要感谢各位今天来到这里,参加我的记者招待会。”他微笑着,目光落在刚刚那个记者身上,和善而友好。
周围的记者都忍不住纷纷看了那个人一眼。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今天这个记者招待会,是要就上一次白沙湾舞会上的神秘女子,和前几天在望江路和我拥抱的神秘女子事件,向公众,尤其是我的粉丝,做一个交代。
“事实上,我原本并不认为,我需要向媒体和公众交代我的恋情,因为这是我的私事。可是很多人都告诉我,有很多人,很多‘年糕’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我,从我出道到现在,他们对我不离不弃,是因为你们,才有了今天的许年恩。
“我的恋情,是年糕们所关心的,也是大众所关心的,所以,我似乎有责任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
手里的手机震动,他低下头——
短信上显示“人已到”。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紫罗兰大厅里,所有翘首以盼等着他说出下文的记者,工作人员,还有——
他的姐姐,许年惜。
她也和所有人一样,好奇而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的心底忽然苍凉。
或许,尹树说得对,她,只是他的姐姐而已。即使没有了尹树,她也只会是他的姐姐而已。这种关系,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更改。
“姐姐……”他在心里默默地喊着。
眸子暗沉,唇边的笑意却越发的灿烂,如铺天盖地的乌云背后猛然绽放的一抹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暗青色的松柏树针叶上。
他看向对面,紫罗兰大厅的门口。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目光转向门口。
“天——”吴姐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这不是……
许年惜也绽放微笑。
她猜对了呢。
云之初不安地站在门口。
她穿着白色的单肩连身小纱裙,裙摆处又衬了一层明黄色的锦缎,优雅而可爱。乌黑的长发被盘成一个发髻,干净利落又不失活泼。
她紧张地,茫然地瞪着那些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的人,和一台台的摄像机。
她觉得,那些目光都锐利得像刀子,好像要把她剖开看清楚她身体里每一寸的构造,研究为什么她会得到许年恩这样完美的男子的垂青。
可是,佛祖作证,她一点都不为这样的垂青而沾沾自喜!
景安最繁华的大街上。
十字路口的大楼墙上,巨大的显示屏播放着许年恩记者招待会的现场直播。此刻镜头上出现的是一名美丽女子的脸——
若说是美若天仙,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
“这就是许年恩的神秘女友啊?”有人惊叹道,“真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唉不对,许年恩也是有“貌”啊。
“光漂亮有什么用,我们年恩才不是这种徒有外表的女人能配得上的!”有人嗤之以鼻,然而心里也忍不住为屏幕上的美丽面容而惊艳嫉妒。
紫罗兰大厅。
许年恩凝视着云之初,眼底的深情让每一个人都为之嫉妒:“那么,现在就有请我们的女主角,Fiarona,云之初云小姐上台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身边有人小声地提醒她该上前去,云之初才回过神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摆出自认为最漂亮的表情,迈开步子,穿过人群和那些好奇的,质疑的,嫉妒的目光,朝着许年恩走去。
她深信,这一点都不会比穿越枪林弹雨来的简单!
因为,她的腿一直在发抖!
云之初,你一定要撑住,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要知道,你可是最厉害,最聪明,最美丽的小狐妖,你一定可以的!
她在心底拼命朝自己喊话。
终于她走到了台下,可是——要迈上两节阶梯才能走到台上,而以她现在这样紧张的状态,她对自己是否能上楼梯表示怀疑。
于是只能朝着许年恩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许年恩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伸手相助的意思。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抬起脚——
“噶哒”一声,高跟鞋踩在阶梯上,脚一滑,鞋子从脚上脱离,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
“哎——”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低声的惊呼,许多人的语气中有带了看好戏的味道。闪光灯争分夺秒地闪着,将云之初鞋子掉落的窘境摄入定格。
真是有够倒霉的!
云之初有些丧气,打算弯下腰去捡起鞋子。
“哎!”一边的许年惜腾地站起来——天,她在干什么,裙子这么短,弯腰会走光的!那明天报纸的头版估计就是许年恩的神秘女友走光图了!
完全对“走光”没有概念的云之初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她朝着鞋子弯下腰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许年恩抓住云之初的手,及时阻止了她的“走光”,然后,他弯下腰去——
“哦!”众人明白了许年恩要做什么,纷纷惊呼。
他捡起高跟鞋,在云之初的脚边放好,然后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抓起她的脚——动作温柔而优雅,他轻轻地把她的脚放进高跟鞋里。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最美丽的笑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景安街头的大屏幕下,所有的人也屏住呼吸——
天啊,这完全是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嘛!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而且男主角是许年恩,因此显得更加完美更加梦幻!
闪光灯此起彼伏,在这一刻,除了按下快门的声音之外,天地都是一片静谧的。
许年恩在这样的静谧中起身,转身站到云之初的左边,然后弓起右手,牵起云之初的左手,搭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带着她走上舞台。
她的手挽着他的手,她走在他的身边。
她的心,忽然莫名地变得安静。
没有往常靠近他的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也没有刚刚站在众人面前那种紧张得想要逃离的感觉,她的心,安定得好像熟睡的婴儿。
许年恩带着云之初走到话筒前。
他望了一眼许年惜——
她的脸上笑容灿烂,兴奋地看着他和云之初一起站在台上。奇怪的是,这一刻他也心如止水,没有任何的悲伤。
他抓住云之初的手。
“我,许年恩在此请所有在场的记者,电视机前的观众,广大的年糕们,还有——“他看看许年惜,”我的姐姐做个见证——她,就是我爱的人,她的名字叫做,云之初。我们会在一起,幸福到永远。请,祝福我们。“
她就是我的爱的人,她的名字叫做云之初。
我们会在一起,幸福到永远。
山谷里吹来温热的风。
月华皎洁,繁星点点,阳台下是一个小花园,有淡淡的香味浮在空气中。
这样的晚风,让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
记者招待会上,许年恩所表现出来的对云之初的那种深情和温柔,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而最后的那一句“请祝福我们”也感动了电视机前的年糕们。
“明星也不过是凡人,年恩应该得到属于他的幸福。”有人在BBS上贴出来。
“是啊……我们爱年恩,就应该祝福他得到幸福啊。”许多人开始为自己之前的不理智和激进感到羞愧。
虽然还是有反面的声音,然而事情似乎已经趋向完美的结局。
白色的圆桌上有白色细花的咖啡杯,轻雾袅袅。许年惜把小蛋糕放在云之初的面前,微微一笑:“小初,谢谢你啊。”
“谢谢我?”云之初有点迷糊。
“是啊,谢谢你把年恩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带出来,走到这一片阳光之下啊。”真的很幸运,当初她自己也没想到,给年恩找一个助理这件事会有这样的结果。年恩,终于能够爱上别的女子。
云之初有点难过:“你,希望年恩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当然!”许年惜眸光明亮。
“可是年恩他很爱你……”
许年惜呆了呆,随即有些惊讶:“小初,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现在你才是年恩的女朋友。他已经向所有人宣布你的身份,你才是他爱的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只是为了掩饰,才这样做的?”只是为了让姐姐放心,只是为了掩饰他还爱着姐姐的心情,所以才把她推到众人面前,当他的假冒女友。
许年惜凝视她:“你是这样怀疑的?”
“……我不知道。”她不敢去多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的是哪一个答案。
许年惜轻声叹息,把手覆在她的手术,轻轻拍了拍:“傻孩子,相信我。年恩绝对不会是那种拿爱情开玩笑的人。否则这么多年他早就可以找出好多个女人来掩饰了。”
她对此深信不疑。
云之初微怔。
真的吗?他绝对不会是那种拿爱情开玩笑的人吗?
她忽然记起在发布会上,许年恩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替她挡掉一切尖锐的问题。他偶尔给她一个微笑坚定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她——
别怕,我在这里。
她的心里忽然暖了一下。
“你喜欢年恩吗?”许年惜忽然问她。她看着她,眼睛闪亮亮的。
“我?”
“你喜欢我们家年恩,对不对?”许年惜开心地笑起来,“不要否认,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看着年恩的眼神都不一样哦!”
云之初忽然觉得大窘。原来除了她自己,谁都看出来了!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呢!她真的是太失败了!
“放心吧,如果爱,那就勇敢去爱啊。我绝对支持你!如果年恩敢对不起你,我这个姐姐第一个不放过他——不过,我相信年恩是个很专一的男人哦!”
要……
勇敢地去爱吗?
可是,她去哪里找勇气,可以不顾青城山上所有狐族的生命,可以不顾他的生命,去勇敢地爱呢。
许年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云之初呆呆独自坐在小阳台上发呆。夜风开始变得有些微凉,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举起手,抬到眼前。月光明朗,就着月光,她可以看到自己粉嫩的手掌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姥姥说过,如果她把许年恩当作是竹凤浅,而心动了的话,那身体里的记忆就会让她的形态回到千年以前,小狐狸的模样,来匹配她的心情。
可是……
在白沙湾,在钢琴房,许年恩亲吻她的时候,她的身体都没有发生反应。
那么,她……
是爱上了许年恩了吗?
不!
她猛然摇头。
云之初,你喜欢的人只有先生,只有先生而已!即使许年恩是先生的转世,你也不可能爱上他,不能背叛你最初的爱情!
可是……
她真的已经分不清,到底他是许年恩,还是先生。
她颓然地伏在小圆桌上。眼睛里有了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瓷砖地面上。
“在想什么?”忽然一个冷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云之初慌忙起身,伸手抹去眼泪:“尹先生……”居然是尹树。
“哦,哭了?”尹树轻轻一笑,慢慢地踱进来,“为什么哭?能够成为年恩的女朋友,应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大明星许年恩,许氏下一代接班人许年恩,哪个女人会不向往呢?
“我……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有些感动罢了。”
云之初深深呼吸。
她觉得尹树实在是一个很恐怖的人。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好像可以轻易看透任何人的内心。他做事雷厉风行,下手绝不拖泥带水。上一次她试图勾引他,就以惨败而告终。
“是吗?”尹树显然毫不相信她的话,“小攸跟我说,她相信你也爱上了年恩。”
“是。刚才大小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么,事实呢?”
“嗯?”云之初有些迷惑地看着尹树,“事实?”
“我要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尹树忽然轻轻一笑,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
他笑起来也很漂亮,比起许年恩的美丽,多了一份沉稳内敛的魅力。可是,云之初却觉得他笑了比不笑更可怕。
她拿起文件袋,手指微颤,打开——
几张照片滑落,赫然是被刊登在《星期八》上面的照片,有几张甚至是《星期八》也没有刊登出来的。
“这……”难道他已经找到拍照片的人?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照片,是我在年恩的书房里发现的。显然他太大意了,没有收好。”尹树摇摇头,唇边笑意更浓,“我应该想到的,自导自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盯着云之初:“年恩演这出戏的目的我想我猜得到,那么你呢?”
云之初明白了。
原来那些照片,是许年恩自己叫人拍的——所以他才特意地带她去买衣服,去化妆做造型,就是为了制造烟雾效果!可是——
“你误会了,我没有你所说的什么其他的目的。”她勇敢地迎上尹树的目光,“我……我是真的喜欢他。”
尹树眯眼。
“我喜欢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帮他完成所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他要我配合,要我做他的冒牌女友,我愿意。以后,他要我离开,再不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也愿意。”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闪亮闪亮的。
“他幸福,就是我的目的。”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尹树盯着云之初,目光如鹰一般。
“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番话吗?”他冷笑,他见过多少谎言,这么拙劣的演技,还骗不了他,“几天前还试图勾引我,今天就告诉我你喜欢年恩——”
他勾起唇角,笑容冷酷:“云小姐,是你眼中的我太傻,还是你太天真?”
“不。”云之初轻声而坚定地,“您当然不傻,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天真。不过,我想我没有向你交代什么事情的必要。”
空气里忽然有了火药的味道。
尹树盯着云之初,云之初倔强地回视他。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没有一个人肯先认输。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因为这火药味而凝滞不动。
良久之后,尹树忽然轻轻一笑。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好吧,既然这样……不过我警告你,我会找人调查你的一切,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伤害年恩和小攸的企图,我会让你……”
后面的话,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然而,云之初却知道,那是——
生不如死。
她扯了扯嘴角。
要调查她的一切,要让她生不如死,恐怕他尹大总裁再有能耐,也办不到吧。不过……
她捡起桌子上的照片,深深地凝视。
照片里的她紧紧地抱着许年恩,抱得那么紧。她苦笑了一下,原来,她的感动,那些眼泪,都是他算计的。原来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先生……小初已经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是……”可是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沉沦在他的眼眸之中。
她深呼吸,然后长叹一口气。
“霍”的一声,掌心有火焰翻腾而起,转眼间,那些照片被烧成了灰烬。她一扬手,那些灰烬散落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消失在黑夜里。
“你以为烧了这些照片,就可以让一切无人知晓吗?”忽然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之初的手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姥姥,您怎么来了!这里是许家,会被人看到的!”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穿着千年不变的服饰的老人,就是青城山上狐族的首领,云之初的姥姥。
姥姥拄着拐杖,微颤颤地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傻孩子,你以为姥姥和你一样傻吗?有人过来,姥姥自然会察觉到。”她无奈地摇头。
真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这么笨,叫她不放心呐。
云之初望了一眼屋里,见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才放下心来。她忽然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姥姥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姥姥,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下过青城山了呢。
她走过去,乖巧地蹲在姥姥的身边——总之先卖乖就是了——然后展开最甜美的笑容:“姥姥,你是想念小初所以来看我吗——哎!”
话未说完,脑袋上已经挨了姥姥一个栗子。
“哼,明知故问!”
“人家真的不知道嘛!”云之初捂着脑袋哭丧着脸。
“不知道?那姥姥现在告诉你,马上收拾一下——也不用收拾了,快点起来,咱们回青城山了!”说罢站起身来,拉住云之初的手就要幻影移形。
“哎!姥姥!”云之初急忙退后一步,“姥姥,你明明答应过让我来人间的……”
“那是因为你答应我,只是来报恩,只是要撮合恩人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我才答应你来的,可是现在呢?”姥姥挥舞着拐杖怒气冲冲。
“现在……也还是一样嘛!”云之初心里大喊不妙,然而还是嘴硬。
姥姥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和许年恩“在一起”的事情了吧?
姥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那么大张旗鼓的新闻发布会,你以为姥姥老眼昏花,老年痴呆所以不会知道?我可是天天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姥姥……”云之初小心翼翼地。
“别解释了,跟我回青城山!姥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自己,毁了整个狐族!”
“可是我还没有报恩!”云之初拼命地挣扎着,然而姥姥看似苍老,手上的力气却大得惊人,紧紧地钳住她的手不放,然后——
她闭上眼,默念幻影移形的咒语。
“姥姥,我不要走!”云之初拼命地挣扎。
她不要走。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她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整整一千年,她都在想念他。
然而一种晕眩的感觉渐渐包围了她,那是幻影移形的感觉。
“不要!”
她失声尖叫。
“不要?”姥姥的声音低沉而愠怒,“我断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千年的道行,毁了青城山!”
“如果姥姥执意要小初回去,那么——请带小初的尸首回去!”她咬牙,决绝地。
“什么?”姥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小初宁可死。”眼泪忽然奔涌出来,“姥姥,小初还未报恩,不能回去。”
“报恩……”姥姥倒吸一口冷气,眼角亦有了晶莹,她苍凉一笑,“小初,你这是报恩,还是……自寻死路。”
“姥姥,你相信我,我只是报恩而已,绝不会作出违反天规之事。”
“不会吗?你能骗自己,却骗不了我。”
“姥姥……”
“你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
“我没有……”
“你不能爱上凡人!”
“我没有!我爱的只是先生,他不是先生,他只是先生的转世,他……”只是转世。
这些话她每天每夜反复地告诉自己,已不下千百万遍。可是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越来月惶恐。
“小初……”姥姥无奈。
“姥姥……”
“你这是何苦……”
“姥姥,小初发誓,绝对会记得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你让我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身边就好。等到他老去的那一日,我一定回青城山去。”
我只要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就好。
我会好好地掩饰自己的心情,我只要看着他就好。
“呵……是吗?”姥姥松了手。
“是!”
“傻孩子。”姥姥长长地叹了口气,云之初忽然觉得,姥姥鬓角的华发,又多了一些。
这时候——
“喂,云之初,你在外面吗?”
是许年恩的声音。
“姥姥,快走!”云之初慌了。
然而姥姥固执地站住不动。她看着云之初:“你只要陪在他身边,走完这一世便好?那么你可曾想过,待到他的下一世,你又该如何?这恩,你要接着报吗?”
“姥姥!”眼看着那身影倒影在小阳台的玻璃门上,云之初急的跺脚,“他来了!”
“你要跟随他到下一世去,然后生生世世都看着他就好吗?”
“姥姥!”
“是这样吗?”
“姥姥!”
“是这样吗?”
“姥——”
“云之初!”许年恩狠狠地瞪着那个一脸泪痕又焦急的云之初,“你一个人在这里瞎哭什么?”他皱紧眉头。
然而还是一样的迷人好看。
“……”云之初呆呆地瞪着许年恩。
天,完蛋了!
他要看到姥姥了!
她该怎么解释?她只能选择洗去他这部分的记忆,可是——擅自盗取人类的记忆,也是很严重的罪……
“云之初!”许年恩的声音中明显有了薄怒。
这个白痴!
大晚上的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哭什么?难道是——是姐姐跟她说了什么?
“……”完蛋了,怎么办!
她惊恐地望向姥姥。
只见姥姥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化作一缕烟,消失在空气中。
消失不见了。
“姥……”
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了一个栗子。
“啊!”她吃痛,本能地捂住额头。
“说话,笨蛋!”这个家伙总是能挑起他的脾气啊——明明,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
“你……”云之初瞪着许年恩,看着他一脸怒意,完全没有她预料的惊讶和迷惑不安,“你……难道你没……”没看到姥姥?
“难道我什么?”许年恩眯起眼睛。
呼——
姥姥千岁,姥姥万岁!
她真的是笨蛋,姥姥是修炼万年,道行怎么是她这种小妖精能比得上的嘛!
许年恩看不到姥姥,他没看到姥姥!
“没什么!”她赶紧展开讨好的笑容,灿烂如春花,“你,你睡醒啦!”从记者招待会回来的车上他就睡着了,直到到家也还不醒。她不忍心叫他,就让肖管家将他背上房间。
“嗯。”
“肚子饿吗?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你刚刚哭什么?”他望着她脸颊上残留的泪水,皱眉问道。
“嗯,你要吃什么?巧克力蛋糕?不好不好,会发胖。果味酸奶。一大杯?晚上喝酸奶好像对牙齿不好哦……”
“喂!”许年恩瞪她。
“……”云之初吞了口唾沫,“没有啊,谁说我哭了——这是雨水,雨水!哈哈哈……”
他不说话。
举起手来勾起食指就要往她脑袋上敲下去——当他是白痴吗?眼睛都红了,跟兔子一样,雨水?
“哎,哎!”云之初缩起脖子,“我真的没有哭!”她闭上眼睛,准备挨那狠狠的一个栗子。
然而半晌,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对上的是许年恩安静而略带悲伤的眸子。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虽然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但是你有权拥有自己的秘密。”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转身进屋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
我哭,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
“你只要陪在他身边,走完这一世便好?那么你可曾想过,待到他的下一世,你又该如何?这恩,你要接着报吗?”
“你要跟随他到下一世去,然后生生世世都看着他就好吗?”
……
夜风微凉。
她忽然打了个冷颤。
……
她茫然地看着怀里的男子。
数十年过去了,她陪在他的身边,已有五十六年。
五十六年。
他的确是老了。
一头墨发,如今苍白如雪。
可是,那容颜,却依然美艳如初,岁月都不曾在上面停留过一秒。他依然是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样子。
“小初……”他轻声地唤她的名字。
“先生……”她地低地回应着。
他的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真累呵……”
他轻若无闻地。
“是……”
爱着她,却只能看着她而已。爱着她,却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已,甚至知道,她心里即使是空荡荡的,也没有存放他的位置。
“终于,要走了。”他闭上眼睛。
嘴角的笑意,如盛开的茉莉花般美丽而单纯。
一滴泪,滑落。
“是……”
“若有来生,还能得以遇见她吗?”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话语如同梦呓。
“来生……”先生还想要遇见她吗?
她忽然难过得想要哭了——她只是一只式神而已,式神,怎么会有眼泪呢。
“来生,还是想要遇见她啊。”他的声音微弱。
“那么,就遇见吧。”她努力地朝着他微笑。
“嗯……”他满足地。
“爱上她……”
“嗯……”
“然后,要记得幸福。”
“嗯……”
……
他说他来生还要再遇见她,他做到了。
那么,她呢……
他下一次轮回之后,她还能找到他吗?还要报恩吗,还能给他幸福吗?
这一世呢,她能给他幸福吗?
她忽然觉得无助和悲凉。
连这一世,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报恩,连这一世,她都搞的一塌糊涂,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要怎么报恩,要怎么让他幸福。
“先生……”
她颓然地蹲下。
无力地垂下投去。
屋子里。
灯光柔和,照在白色的衬衣上,晕染出淡淡的橘色。
他靠在墙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阳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地蜷缩着。
嘴唇抿紧。
他忽然冷冷一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