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替我告诉姚银珠,其实我并不想听到这些话?
姚银珠大概是铁了心地要把心事倒给我,完全不顾我已经青得跟铜似的脸色。“不过你看,也许真的是冥冥中有注定的,你失去了建宇,却得到了苏云骋,而我抢到了建宇,得到的却是一个烂摊子。”
这下我总算是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了:“烂摊子?什么意思?建宇建设不是发展得很好吗?”
姚银珠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唇角微勾,苦笑:“不过是个空壳子,前些年建宇他父亲做了一个错误投资,建宇建设差点玩完。这个度假村还是多方筹款才建起来的,这是吴家最后的希望了。”她忽然握住我的手,但是因为她刚才一直抓着她的冰镇果汁,手冰冷冷的,我被冰得打了个冷颤。“所以我才邀请你和苏少来。悄悄,我知道你不愿意多见我。”
我连忙笑着摆手:“哈哈,没有的事。我怎么会不愿意见你们呢!”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心虚,我默默地把手抽回来,喝了一口果汁。
“只要苏少愿意帮忙……”姚银珠喃喃自语,“就算他不愿意帮忙,晚上他的出现也足够了,他们总会卖苏少一个面子的……”
我在水池边吹着风喝着饮料,看着我对面失神自语的姚银珠,忽然就感慨起来。谁说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呢,姚银珠当年费尽心机勾引吴建宇,不惜牺牲与我的友谊,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现在居然还要对我低头。
我曾经在心里恨了姚银珠三年,也不止一次想象过各种场合她向我低头的情景在心里暗爽,可是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我发现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高兴。
目光落在会场里的苏云骋身上。
他显然变成了这场派对的主角,所有的注目都落在他的身上。而在这么多关注下,他依然从容不迫,与身边的吴建宇微笑地交谈着。那日在他家里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情绪又充溢在心里,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去看他。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沉重。今晚是我第一次看见姚银珠这样无助的一面,她居然会在我面前低下头来,真是叫我一时扛不住。但由此可见,建宇建设的情况或许真的很糟糕了吧。她刚才喃喃自语的时候说,只要苏少愿意帮忙。
“那个,”我小心地问,“吴建宇是不是有求于你啊?”
苏云骋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你心里还是很在意他,对吧。”他扔出这么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我呆了呆:“什么?我才没有!”嘴角拂过一丝嘲讽:“如果不是在意,又何必穿成这样。刚才华同投资的那个经理看着你的胸,眼睛都直了。”
我想了想,才明白华同投资的经理说的应该是那个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他哪有看着我的胸,不过很正常地扫一眼罢了。”我嘟囔,“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谁知道林嘉琪那个大胸女人的礼服会这样不合身。”
苏云骋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追问。
“他希望我入股度假村。”苏云骋言简意赅。我点头:“姚银珠也跟我说建宇建设现在困难得很,度假村建成还欠了银行好多钱,他们希望你入股,一方面也是觉得你的身份能给他们带来不少客源吧。”苏云骋有些讶异:“看来你还不傻。”
我没好气:“那真是让苏少失望了。”此话一出我才觉得自己有点造次了,心虚地用眼角余光去瞄苏云骋,却发现他不仅没有黑脸,反而——唇边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很淡,却的确是笑。
平时好好跟他说话倒冷冰冰的,这样抢白他反而笑了,看来有钱公子哥儿都有点受虐倾向。
“那你想帮他吗?”我问。
苏云骋反问:“你希望我帮他吗?”
我怔了怔,心思在这数秒之间已经千回百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隐去了一些:“还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这样对你你还愿意让我帮他。方悄悄,我该说你善良还是愚蠢?”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诚实地回答:“其实以前我在心里也无数遍地诅咒建宇建设倒闭关门破产,没想到这情况真的要发生了。我觉得好像是我的诅咒灵验了心里还挺愧疚的。如今姚银珠都肯低声下气地求我帮忙,可见他们真的快走投无路了。”
否则以姚银珠的骄傲和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她断然是不肯向我低头的。
苏云骋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说得挺有道理的,可只不过是来演场戏,酬劳都没拿,怎么还让我搭进本钱?”
我当下只想随手抄起手边的纸巾盒朝那张俊美的脸上砸过去。KAO,搞了半天他问了我半天,居然不过是耍我玩玩,亏我还那么认真地一一作答。也对,他又并非真的是我男朋友,何必要无缘无故去淌这样一趟浑水?
我花了半天才平复自己扭曲的表情,淡淡地扔了一句:“也对。”便一路无话。
苏云骋送我到了公寓楼下,我下车跟他道别:“今晚多谢了,影帝!”得意洋洋地将苏云骋瞬即扭曲的表情尽收眼底,我潇洒地转身离去。
我承认,我好像对苏云骋有点动心了。
林嘉琪严肃地看着我:“方悄悄,你如果没有镜子的话,我可以借你一面。”我懒懒地窝在沙发里,抱着我的兔子抱枕,呆呆地问:“我有镜子,干嘛这样说。”林嘉琪说:“借面镜子给你看看清楚自己,不要异想天开。”我差点把兔子朝林嘉琪的脸上扔过去。
可我知道,林嘉琪说的是对的。
翻开苏云骋的恋爱史,上面的名单个个是大家闺秀,无一例外。苏云骋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曾与娱乐圈的明星传出绯闻,这一次虽然与唐咏诗传绯闻却始终都是媒体的猜测,没有得到证实。像我这种小角色,更不是大少爷可以看得上眼的了。
豪门大族,可不是我们这种宵小之辈高攀得起的。否则,那是自寻死路。而我方悄悄,还是很惜命的。
苏云骋的女朋友事件闹哄哄了几天之后就被大众淡忘了。毕竟苏云骋不是娱乐圈里的人,他那所谓的女朋友——我更是乏善可陈,没有任何可以关注的点。于是在宋江航家躲了整整三天之后,我终于收拾东西滚回家,然后精神抖擞地回到了公司。
宋江航算是个公众人物,不方便送我,我离开他家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谁知道他家门外有没有娱记盯梢呢?宋江航横在沙发上目送我离开,一边叹息着:“唉,又要过上叫外卖的日子了,好心伤呀!”我翻了个白眼,差点眼球抽筋。
这期间我已经得到了我的雇主苏少的指示,面对公司一众八卦者的逼问,我只肯承认我和苏云骋在交往的事,别的一概不谈。那群家伙本不愿意善罢甘休,但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我不在是我了,而是苏云骋苏少的女朋友了!连一想盛气凌人的徐总监看到我都变得笑眯眯的,董事长亲自指示要把我调到人事部负责管理档案这样轻松不干活的岗位去。
我自然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公司里同事看到我都问:“哎呀,悄悄呀,你怎么不辞职回家安心做少奶奶,还来上班这么辛苦呢?”我只是谦逊地笑笑不说话,心想看来C&V是呆不下去了,否则最后没有成为苏云骋老婆的我要怎么面对这群八卦战线上的勇士啊。
唉,该死的苏云骋!这家伙真是不厚道。如果早知道这样就算给我五百万我也要考虑考虑。毕竟对于他苏少来说,到时候只要说一句感情淡了就可以拍拍屁股推卸责任,而我方悄悄可要背上一个弃妇之名。我心里那点小骄傲小自尊还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上班第一天,徐总监派了一个新任务给我:“悄悄,你去《钟情一夏》的片场,负责给唐咏诗讲讲我们秋季系列的设计理念。”其实这活原来应该是林嘉琪的,但是林嘉琪从这周开始出差,跟着J去巴黎参加为期一周的珠宝展,J不在,林嘉琪也不在,这个任务顺理成章落到我头上。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接这个活。
自唐咏诗出道以来,关于她黑脸对粉丝在现场大骂工作人员的传闻就屡见于报端,唐咏诗身材火辣走的是性感路线,再加上大咧咧的美国大妞性格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这样的后果就是两个,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是真性情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不喜欢她的就骂她高傲没礼貌不可一世。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我还真没把握能挺得住。
再说,现在全天下都在传我和苏云骋的绯闻,但实际上唐咏诗才是那个正牌女友,每每想到她,我都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好像小三见了正室似的。
总而言之,这活不好干。
但上头的命令已下,我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今天拍摄的地点在一家咖啡馆,因此前来探班的粉丝和记者不少。当我进入《钟情一夏》的片场的时候,无数目光刷的一下向我投来,忽然之间我都觉得我的光辉要盖过和唐咏诗正在对戏的男一号,新晋影帝莫少华。
脸上都还没摆出笑容,就有好几盏闪光灯在我面前啪啪地闪起来——看来我果断又要上报了。
导演喊了“卡”宣布休息,唐咏诗就扭着她那性感的小蛮腰朝我走来。我微微一笑迎上前:“唐小姐你好,我今天来是代表C&V设计部来跟你交流下关于您即将代言的秋季系列的设计理念的。”我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出手去。
“到里面去说吧。”唐咏诗笑吟吟地招呼我,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不妥。
把门一关,唐咏诗的笑吟吟的表情立刻淡了下去,化着浓妆的脸上掩盖不住一丝倦容,她从沙发上的包里翻出一瓶养乐多,插上习惯一边喝一边问我:“你要不要来一瓶?”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根据刚才她那些耍大牌的传言我坚决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摇头。
唐咏诗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她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脸上就露出甜蜜的笑容来。我心里揣测着应该是苏云骋给她发来的短信,默默地就很不是滋味。自从那日从派对上回来,我和苏云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有什么话都是通过秘书来传达。我们的合同还在,用苏云骋的话说就是如果有需要我必须随时配合装他女朋友,可是显然的,这些天他都没有需要。
毕竟我们两个装男女朋友只需要装给宋老太和宋行长看,而那两位大人不会总是那么有空来监督我和苏云骋的恋爱进程的。
唐咏诗看完短信,抬起头来,脸上的倦容已经一扫而光:“开始吧。”
我一边感叹着爱情的力量,一边翻开了我的记事本。
其实唐咏诗并没有如外界所传说的那样耍大牌,反而脾气还算挺不错,一开始我太紧张,讲话有些磕磕绊绊的,她都一笑而过,没有为难我。她普通话不好,有的时候我用一些比较复杂的词比如成语她就会一头雾水,就会打断我虚心求教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才谈了一会儿,我对她的印象就大大地提升,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恨起来。
唐咏诗不仅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出色,连性格脾气都这么好,唉,跟人家一比,我真是逊毙了!才谈了不过一刻钟,唐咏诗的助理就来喊她出去拍戏,唐咏诗抱歉地对我笑了笑:“都是我理解能力太差,你都还没有讲完。你可以改天再跟我的助理约个时间来一趟吗?”
我连忙点头:“当然,我们会配合您的时间的!”唐咏诗起身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锁骨上有一个纹身,看起来像英文的S&T。
不用说,S代表的就是苏云骋的“苏”,T则是“唐”。
我跟在唐咏诗身后一起走出包厢,门一打开,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去死吧唐咏诗!”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前面的唐咏诗喊了一身侧开身体,一阵寒气直接冲着我的脸而来。我的大脑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冷啊!
冰凉的冷水,从我头上浇下。当时我真的是彻彻底底呆住了,整整25年,我的人生整整25年还没有经历过样震惊和茫然的时刻。
紧接着是一阵混乱,我听见一个女人不断尖叫怒骂的声音不断由近及远,然后好几个人围住我连连发问:“方小姐你没事吧?啊?快,快打120!”还有尽职的记者相机的喀嚓声不绝于耳。唐咏诗的声音也在旁边:“你还好吧?”然后就消失了,大概是被助理拉走了。
我真的很想开口告诉他们我还好,但是我真心是被冻僵了。即使这是夏初的午后,谁也禁不起这样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啊!
当下,我就那么闭着眼抿着嘴,茫然地站在黑暗之中。
一想到明日我就要以这幅狼狈的样子上报纸了,心中顿时生出无尽的凄凉。
剧组的人报了警,拍摄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唐咏诗被一群保镖保护着匆忙离开,临走之前不忘让助理小斓帮我买了干净衣服换上,我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小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是谁啊?”小斓气鼓鼓地点头:“警察已经问出来了,那女的是个神经病,因为她男朋友是咏诗是粉丝,她就臆想成狂觉得咏诗是第三者勾引她男朋友,真是莫名其妙!”
我咋舌:“还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看来明星也是个高危职业啊!”
小斓连连点头:“可不是吗,那些antifan真是有够疯狂的,常人难以理解他们的思维啊!”我虚心求教:“什么叫做antifan?”小斓解释:“antifan就是指一些专门反对某个明星的人,普通人对明星就算不喜欢,也顶多就是不喜欢,可他们特别的疯狂,甚至会做出一些伤害明星的事情,比如假装成粉丝接机然后砸鸡蛋啦,破坏活动现场秩序了之类的!总之很让人讨厌!”
“唐咏诗的antifan很多吗?”
小斓无奈:“只能说不少。一般来说像咏诗这种靠身材走性感路线的明星都很容易被anti,尤其是女anti特别多。唉,今天在场的记者这么多,恐怕明天的新闻又不好看了。我们咏诗明明是无辜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
这些antifan也太神奇了。
这些神奇的antifan直接让我感冒发烧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地软在床上,头疼欲裂。其实我从小就是个野小子,身体特棒吃嘛嘛嘛香,很少生病。回忆起上次感冒发烧大概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因为唐咏诗而破功。
挣扎着爬起来,脚踩在冰冷冷的地面上就跟踩着棉花似的。我头重脚轻晃悠悠地转到厨房,把水壶插上烧了点水。在等待水开的过程中,我又想起林嘉琪出差巴黎不在家,忽然觉得一阵凄凉。
厨房的窗户开着,外面是一片白晃晃的阳光,夏初的暖风吹进来,我身上一阵凉,一阵热,难受得要死。好不容易等水开了,从药箱里翻出点白加黑胡乱吃了一片。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去上班了。我先摸出手机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病假,这真是到了半辈子的霉了,生病也没赶上好时候。
打电话给宋江航,无人接听。
这家伙总是在紧要关头给我闹失踪。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我蜷缩在被窝里,拿着手机把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求救的,忽然就灰心丧气起来。
好吧好吧,干脆让我病死算了。反正我这样的角色这世上多如蚂蚁,少我一个不少。我把手机甩在一边,埋头把自己闷再被窝里,昏昏睡去。
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电话铃声大作。我被吵得头疼欲裂,抄起手机就想往墙上摔,眯着眼睛随便瞄了那么一眼,立马精神了许多。电话接起来,我有气无力地:“喂,宋、宋、阿姨……”电话那头是宋老太焦急的声音:“哎呀悄悄,你这是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没力气啊?病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的记忆就停留在这一秒,等我在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如果不是我手上挂着点滴,我一定不会相信这么漂亮的房间居然是医院的病房,你看这米色的小窗帘还陪着蕾丝,你看这明黄色的皮沙发被擦得油光呈亮,你看我对面那台五十五寸的液晶电视映出我苍白的面容,你看我身上盖着的这小棉被散发着一股茉莉清香,这哪是医院,分明是那位小姐的闺房。
但事实上这就是医院。
我还没将这个房间打量清楚,门就被推开了,宋老太一脸凝重地进来,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瞬即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悄悄,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的感冒大概是还没好,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我摇摇头:“阿姨,这是……”
“这是医院啊。你发烧了,都快四十度了,医生说晚一会送来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唉,你说这苏少也真是,女朋友病了都不知道,打电话也找不着人。我叫文轩打去RT问,才知道他出差去了日本。”宋老太一脸不乐意地嘟囔,“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照顾女朋友,事业上倒是拼,就跟我那孙子一样。唉!”
我想这位老太太代入感很强地把我当成了她的孙女。
宋老太一边唠叨着一边拿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来:“没那么烫了。我已经让人知会了苏少,让他尽快赶回来。”
我抽了抽鼻子:“不用了,他挺忙的。”
宋老太嗔怪:“再忙能有女朋友重要?整个公司就没能干活的了非得要他亲自上阵?”她帮我掖了掖被子,“好了,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就能见到人了。”
我真的很想告诉宋老太我没什么事,千万不要叫苏云骋来,否则我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又自恋地觉得是我在纠缠他。可是我的脑袋真的很疼,很疼,于是我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次我竟做了梦,梦见年幼的时候住在乡下,夏日炎热的夜晚,在外婆家门前的大槐树下乘凉。院子前面是一片田野,田野的对面是山。幽静的乡村的夜晚,唯有蝉鸣和蛙叫声声声入耳。
我趴在外婆支好的竹板床上昏昏欲睡,宋江航那个调皮鬼则不知从哪里采了狗尾巴草,挠得我的脸上痒痒的。
我手一挥:“宋江航,你别闹!”
宋江航就不闹了。
他不闹,我反而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这家伙变得这样听话,我叫他不闹他就收手?哪次不是非得要把我惹得暴跳如雷揪住他揍得他鼻青脸肿才肯算完?这么一想,我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苏云骋僵着连站在床边。
他很高,再加上此刻我是躺着他站着,就觉得他分外高大。那阴沉沉的表情活像死了老婆似的,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于是下意识地扯了扯被子把眼睛以下的部分全部盖住,只留了对眼睛在外面:“嗨!好久不见!”
那一刻苏云骋的表情真是非常的扭曲,扭曲到我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紧紧掐住我的脖子,于是我又赶紧解释:“不是我让宋阿姨叫你来的。”
苏云骋还是没有说话。
我在被子底下吞了吞口水,因为感冒的鼻音加上被子捂着声音嗡嗡嗡地:“我知道你很生气,为了我还要千里迢迢从日本赶回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是无辜的。”我眨了眨眼睛,“宋阿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昏迷着呢,真的,我不骗你。”
大概是我诚恳的眼神打动了他,苏云骋终于移开他冷冰冰的目光:“饿吗?”我想我的脑袋大概是烧坏了,否则我怎么会觉得苏云骋的语气非常的温柔。我摸了摸肚子,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进。方悄悄绝对不是跟肚子过不去的人,于是我诚恳地点了点头。
苏云骋抿唇,转身从沙发上拿了外套离开。
我想这回是彻底完蛋了,看苏云骋的表情那么难看,简直把我活活剐上三刀的心都有。我迷迷糊糊地记得宋老太说他是去日本出差的,可千万别把损失算到我的头上才好。毕竟我还没拿到我三百万的报酬,到时候他硬要拖欠工资我也无可奈何。
我从床上爬起来参观了下我的病房,发现这豪华病房居然连洗浴室都配备齐全且装修豪华,心底一阵感叹。这时候有护士进来看我已经醒来,帮我量了体温,然后笑眯眯地:“方小姐你的高烧已经退了。”看了看我又问:“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拿换洗的病号服。”
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因为流汗而变得油腻腻的,想想苏云骋应该也没这么快回来,于是点了点头。
发完高烧再洗个热水澡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再加上这豪华病房的热水水温合适,居然连配送的沐浴露洗发水的味道都非常好闻,我刚才因为苏云骋而变得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转好,忍不住还哼起了小曲。
十分钟以后苏云骋带着粥回来了。粥是装在一个米色的保温瓶里的,我好奇地:“哪家粥铺的服务这么好,居然还提供保温瓶。”苏云骋的表情明显抽搐了一下。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这粥是他一早就吩咐苏家大宅的厨师放上炉子熬,等我醒来亲自驱车回家装了来的。
那时的苏云骋显然已经对我有了非分之想,可惜大智若愚的我后知后觉,直到某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躺在床上挺尸美其名曰思考的时候,才恍然想通了这个问题。
苏云骋把保温壶放在茶几上,又出去跟护士要来了碗筷,把保温瓶里的粥倒出来推到我的面前。然后,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诡异到极点的情景。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装着淑女的模样战战兢兢地吃着,而苏云骋着面色阴沉地坐在我的对面,一双眼睛跟盯着猎物的鹰似的紧紧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在他的精神摧残下终于扛不住,放下碗严肃地看着他:“苏少,您有话就直说吧,不然您老这样看着我我会消化不良。”
苏云骋抿了抿唇,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一声不屑的“哼”。他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慢吞吞地:“怎么回事?”
我下一秒已经举起手来发誓:“我真的,真的真的发誓不是我让宋老太把您从日本请回来的,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
“我问感冒是怎么回事!”苏云骋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哦,呵呵呵……”我尴尬地笑了笑,“苏少您没有看八卦杂志吗?”
“我不看那些。”
我挠了挠头:“就是……我去见唐咏诗,不小心被她的antifan泼了一身冰水呗。这样说起来苏少您也要负一点责任不是?”苏云骋蹙眉:“我要负什么责任?”我嘿嘿一笑:“装什么傻呀,你和唐咏诗不是在交往嘛……”我可是因为你女朋友被泼了一身水才感冒的耶。
苏云骋没有否认,只是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冷着脸反问:“那你男朋友呢?”
恕我真的没有办法把我的男朋友这个称呼跟宋江航联系在一起,所以苏云骋这样问出来的时候我愣了三秒,表情有点怪异,但显然苏云骋好像有点误会了,他一边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削起苹果,一边看着我慢悠悠地说:“感冒发烧这么大的事情你男朋友都不出现,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宋江航来,这家伙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给我闹失踪,下次逮到了非要狠狠敲他一笔不可。这样一想我忽然就眼放金光,掏出手机来打算给宋江航打个电话。
苏云骋打断我:“别打了,他在日本。”
我瞪大眼:“你怎么知道?”苏云骋的表情有点不可捉摸:“我在日本看见他了。他和唐咏诗在一起。”我“哦”了一声把手机收起来:“难怪昨天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原来是去日本了。”
苏云骋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他和唐咏诗两个人去了日本,你不吃醋?还真够自信的啊。”
这话听得怎么有点像挑拨离间啊?如果对面的人不是苏云骋我真要怀疑他是看上了我然后挑拨我和我男朋友的关系了。我接过苹果啃了一口:“嘿嘿,唐咏诗是他手里最当红的艺人,他当然得鞍前马后地伺候好了。”嗯,这苹果挺甜,我又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对苏云骋说:“苹果好吃,再给我削一个吧?”
那天苏云骋离开的时候是黑着脸走的。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自我反省了很多遍,我怎么可以把堂堂苏少当初仆人一样来使唤呢,人家给我削了一个苹果是看在我替他女朋友挡了一灾的份上的,我居然还叫他给我再削一个。
方悄悄,你真是掂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三天后宋江航从日本回来,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宋江航声音有点怪怪的,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给我打电话了?前几天我接了个临时的秀,带着一帮模特去了日本,忘了通知你。”
我当时躲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声音又轻又狠地“呸”了一声:“宋江航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不等我归西升天了才来找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跑到日本去,你这么对你的亲姐姐小心被雷劈!”
没错,我是宋江航的亲姐姐。
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们的爸还只是小镇里的小公务员,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尤其是公务人员绝对不允许超生,否则在罚款之余还要被开除公职。
我出生之后我爸犯了愁。在他的思想里,生男生女那可是大大地不一样。眼看着我们宋家的香火就要断在他的手里,他思来想去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年春节他带着我妈和尚在襁褓里的我回了很偏僻很偏僻的乡下外婆家,过完年回到小镇,他向所有人宣布他的女儿——我,掉进河里被冲走了,夭折了。
后来,就顺理成章地生了第二胎,如愿以偿得到了个带把儿的,也就是宋江航。
当然其实我并没有夭折,否则现在也不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当年我爸妈是把我送到乡下一个比我外婆家更偏僻更偏僻的远房亲戚家藏了起来。为了做戏做全套,我爸妈还特地为我办了一场葬礼。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外婆就怨我爸妈是那场葬礼给我带来了晦气。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爸妈都不敢去看我,生怕走漏了风声丢了铁饭碗,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98年小镇里掀起一股下海风潮,我爸辞了职去了深圳赚了一笔之后,才回来认了我。那时候我已经12岁了,也到了啥都懂了的年纪,突然从天而降两个人说是我亲爸亲妈,换了谁都接受不了。所以我坚决不肯跟他们走,他们无奈,只能随我,在小镇呆了一个月,带着宋江航一家三口都搬去了深圳。
我对他们是有怨恨的,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学费,我都不肯多拿他们一分钱,大学的时候的生活费我基本都是自己打工挣的。不过对于宋江航这个弟弟,我倒是没有敌意的,毕竟他是无辜的,我方悄悄还算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宋江航听我把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明显心虚了许多。他嘿嘿地笑着:“唉,姐,好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拔根毫毛变出个分身来24小时守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保护你,我该死,我有罪!”
我哼了一声:“别给我耍贫嘴。还是赶紧请我吃顿好的弥补下我受创的心比较实际。再说了,我这场病可是因为唐咏诗才闹上的。”他身为唐咏诗的经纪人,多少也应该对我负点责任吧?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唐咏诗被antifan泼水的新闻就上了报纸,虽然事实上唐咏诗并没有被泼到,被弄得跟落汤鸡似的是可怜的无辜虫方悄悄,但是报纸对此只是一句话带过,其他的笔墨都放在了唐咏诗身上,为她的负面新闻女王的王冠再添一颗珍珠,但是我被泼到的图片却出现在了报纸上,模模糊糊还疑似被打了马赛克,显然是想误导读者那是唐咏诗。
对此,我感到非常受伤。
电话那头的宋江航似乎很为难,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这,我现在有事呢。跟个相熟的厂家约好了挑人,顺便吃顿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碧波阁,档次那是杠杠滴!”他卖弄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方言。我想能有顿饭可以蹭也不错,于是就屁颠屁颠地跟了去。
宋江航手下带了不止唐咏诗一个模特,除了风头最劲的唐咏诗,还有五六个二三线的模特以及一班刚入行的小模特,也是挂在他的名下。所谓的挑人就是带模特给厂家瞧瞧,专业点就叫试镜。我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
这次的产品是比基尼,十来个身材曼妙的模特,穿着性感火辣的比基尼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是女人都差点流鼻血,何况是那些个肥头大耳的厂家。最后有五个模特中选,厂家请她们和宋江航吃饭,当然我也沾宋大帅哥的光随行了。
厂家有自己的车子,宋江航带着我们六个人上了公司的八人小巴,宋江航坐在前面副驾驶座,我就和几个模特凑到了一起。
从我刚刚在她们面前出现的时候,这帮女人看我的眼光就如狼似虎,这时候终于逮着空了,一个白皮肤酒红色长发的美女就凑过来:“你是方悄悄,对不对?”我点点头。不用说也知道我如此大名鼎鼎是托了苏少的福。
五个小美女一听没认错人就更加兴奋了,那表情就跟我是大明星她们是狂热小粉丝似的:“哎,你和苏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吗?你跟宋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我尴尬地笑笑:“我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你们别瞎猜,就正常交个朋友!我跟宋江航也是朋友!”
白皮肤美女捅了捅我:“好多报纸都这样说,金行的服务员都承认了,当时苏少带你去的时候,说的是挑婚戒!”边上有个皮肤略黑的美少女也附和:“就是呀。谁不知道苏少向来洁身自好,从不跟我们圈子里的女人来往,谈过的几任女人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但都低调处理,召开记者会宣布的,你是第一个!”
“哈哈,是吗……”我心虚地打着哈哈,想你们都不知道呢你们的大师姐唐咏诗才是苏少的正牌女友。
白皮肤美女拍了拍我肩膀:“什么是吗,就是的!哎,你命可真好。我们这群人苏少是看不上的,不过以后你手里要是有其他公子哥儿认识的,也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呀?我叫白心惠。”
“我叫卓圆!”
“我叫张晓娜!”
一个个急忙都凑上来自报家门。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真有点苦笑不得。其实娱乐圈里那点事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纵使是我们这些看客都明白,这些靠身材吃青春饭的小模特,就是走个小秀都要被那些厂家吃吃豆腐,否则随时可能砸掉饭碗。只有不断地往上爬,爬得高了才能拾得起尊严。可是每年出道的新人那么多,谁不想往上爬?往上爬不是条容易的路,但如果有人肯捧那就简单得多了。
所以这些刚出道的小明星都乐意傍一些公子哥儿。
吃饭的地方在碧波阁,临着江,是本市十大江景胜地之一。
厂家很阔绰,包了个临江的大包厢,上的酒菜也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上道识趣,知道我是宋江航带来的非圈内人,招呼我吃菜喝酒之外也不会毛手毛脚,目标直向那五个小嫩模而去。我看得出来五个丫头都是强颜欢笑,对着一脸横肉的几个老家伙曲意逢迎,我心里为她们不值,不过也知道这就是她们选择的路,我无权干涉。
才喝了几杯酒,几个老色鬼的手就不安分地在小嫩模们的身上大腿上不断游走了,我听着那娇滴滴的赔笑真觉得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瞪了一眼宋江航,他淡定自若地吃菜喝酒,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掉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生生地被带坏了。
我心痛得捶胸顿足之际,决定起身去外面透透风。
包厢外的走廊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美貌的服务员,看见我就是微笑:“你好!”我天生受不了这些,不敢在走廊逗留,走到观景台上去。
夏初的夜晚江风还有些微凉。
天很晴,没有一丝云。墨缎般的天空里一轮寂月皎皎。
不知道,现在苏云骋在做什么。
我被自己脑子里蹦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干嘛要关心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他干什么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方悄悄,方悄悄你要HOLD住,你不能拜倒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之下!
碧波阁总共有三层,每层都有观景台,但是一楼的观景台尤其大,直伸到江面上去。我站在三楼,看天看月亮,看山看江水,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一楼的大观景台上。一楼的观景台是个露天咖啡吧,摆着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我百无聊赖四处瞅瞅,瞅着瞅着,发现不对了。
临江的那张桌子边上坐着的那个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苏!云!骋!
脑子里跳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延伸背上。没错,楼下坐着的那个穿着白衬衫悠然看着江景的男人,就是苏云骋!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的美女。关键是,这个女人不是唐咏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一枝红杏出墙来呀!苏云骋居然背着唐咏诗跟别的女人约会!
我当时那个震惊啊,那个愤怒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一边牺牲我掩护他和唐咏诗的恋情,一边又背着唐咏诗跟别的女人约会,那我方悄悄到底算什么啊我!
我回到包厢的时候,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宋江航看出来了,凑过来问我:“你怎么了?吹风吹感冒了?”说着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惊叫起来:“哎,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外面有这么冷吗?”
我摇摇头,把他的手推开:“我没事。”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尖得跟古装剧里的太监似的。
宋江航不信:“有事别强撑着,我带你先走吧?”
我还是摇头:“真没事。我让开,我要喝酒。”说着拿起宋江航面前那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才抿了一口酒皱起眉头。这什么酒啊,真难喝!这下宋江航彻底看出来我有事了,不由分说一把把我拉起来,跟厂商说明了原因,又跟助手交代看好几个姑娘,拉着我就走。
我心里憋闷,不说话就跟着他走。
宋江航好几次回头看我,欲言又止。
刚到了一楼,好死不死,我们就跟苏云骋迎面碰上了。这回我彻底看清了他约会对象的容貌,哎哟,看那长得叫一个俊俏,难怪苏少看得上眼。苏云骋交往的对象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又是什么来头啊。
我心里酸溜溜地。
苏云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第一个刹那,就皱了眉头。我心里更窝火了,我方悄悄就这么不招你待见,看见我就皱眉看见我就皱眉,刚才你在外边面对着人家小姐可是微笑体贴的呀!
我胸口一阵发闷,故意把脸扭开不去看他。
宋江航在看到苏云骋的时候,表情就跟刚刚吞了一整颗鸡蛋那么难看。“苏少,真巧。”他笑着打招呼,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苏云骋冷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又在宋江航的身上扫了扫,没有说话,径直越过我们离开。
他身边的小美女不失时机地留给我一个美丽又意味深长的微笑,挽着苏云骋的手飘然离去。
“呸!”我瞪着那背影狠狠地骂:“朝三暮四的花心大萝卜,背着女朋友在外面勾三搭四居然一点都不害臊,这脸皮厚的真是……”宋江航一脸严肃地打断了我的谩骂:“姐,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一直没来得及。”
我翻个白眼:“问。”
“你和苏云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江航这厮不愧是留学美国的高材生,问问题的水准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直掐要害。我心虚起来:“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的吗,他和唐咏诗在谈恋爱,所以拿我来掩饰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是这么回事呗!”
高材生的表情是赤裸裸的不信,但我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飘飘然离去。
才出了碧波阁的大门,宋江航就接了个电话:“喂?咏诗……我在碧波阁,对,带白白她们几个陪厂商吃饭……啊?”他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意会到他有事要忙,忙示意他可以先走,宋江航的表情掠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对着电话说:“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一脸阴郁。
我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事,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明白那是你的工作,唐咏诗是你手里最红的模特,你可得看好伺候好了,毕竟你挣钱我也有花的份儿!”往常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宋江航总是一脸气愤地骂我是吸血鬼,但今天却反常地没有。
他冲我笑了笑,脸色有点难看:“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小心。”
我不再跟他开玩笑,点点头挥手目送他上了出租车。
送走了宋江航,我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时间尚早,林嘉琪还在巴黎没有回来,一个人回家除了上网又干不了别的,我想了想,决定在江边散散步。
才走出去没多久,那辆眼熟的保时捷就在我边上悄然停下,苏云骋的百年扑克脸出现在我眼前。副驾驶座是空的,小美女不翼而飞。
“哎哟,这不是苏少嘛!”我笑嘻嘻,“唉,你的新女朋友呢?”
苏云骋没理会我:“上车。”
我站着不动。凭什么呀,凭什么你叫我上车我就要上车!我们的合同里规定的是我要在必要的场合假扮你的女朋友,现在这可不是必要场合。我头一扬:“不上!”那对漂亮的眉毛拧得更紧:“我再说一遍,上车。”
我不得不承认苏云骋有一种很强大的气场,让人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矮了三分。他此话一出,我差点有点想要跪下痛哭流涕求他宽恕我的大不敬之罪的冲动。于是我只能选择乖乖地坐进他的车子,为了保住最后一点面子,我把眼一横:“干嘛?有事快说,姑奶奶今晚心情很不好!”
“宋江航呢?”苏云骋问。
“找唐咏诗去了。”我诚实地回答,并且对苏云骋此刻脸上出现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当下有一种很不好的想法浮上我心头,我脸色猛然一变,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好像很关心他,你该不会、该不会……”一直都听说有钱的公子哥特别喜欢新鲜赶潮流,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案例,就如战国时候的龙阳君,又如汉哀帝刘欣,再如武则天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都有断袖之癖。
苏云骋,他该不会是也看上了宋江航吧?
当我以绝望的心情将我的猜测说出口的时候,我看到苏云骋眼里想要杀人的冲动。
“白痴!”他费了好大的劲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从牙齿缝里蹦出这两个字。
可我把这两个字理解成了承认。一时之间,我只觉得天地无光。我颤抖着双手抓住苏云骋的手臂:“苏少,苏大少爷,我求你,你可千万不要残害我们家宋江航,真的……不然我真的、真的没法儿活了……”宋江航的肩上还肩负着我们宋家传宗接代的艰巨任务,我可不能让我自己白白牺牲呀!
看着我泫然泪下可怜兮兮的模样,苏云骋彻底无语了。
“方悄悄!”他有点接近暴怒的边缘,一张俊脸扭曲得有点可怕。我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该操心的不去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我有点不理解:“我该操心什么?”
苏云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这不是耍着我玩嘛!
我气得在一旁干瞪眼,而苏云骋却没有看我。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处,双手搭在方向盘一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的侧脸大半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然而还是很好看。
我看得有些入迷。
前几天我和林嘉琪通电话,扭扭捏捏地承认了自己好像有点对苏云骋动心的想法,电话那头的林嘉琪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早就料到了,苏云骋这样的条件,除非你是同性恋,否则不动心都难。”我握着电话苦着脸:“那怎么办?”林嘉琪说:“要么勇往直前飞蛾扑火,要么收起你的小心思,一刀两断切忌藕断丝连。否则,真是死了都捞不着一点好处。”
而我这个人就是懦弱,既做不到勇往直前飞蛾扑火,也斩不断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思。
如今面对着苏云骋,他就坐在我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车里弥漫着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我不禁有些惆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苏云骋听到我的叹息声侧过脸来,眉毛微拧:“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