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挣扎
日子就这么尴尴尬尬地过,丝蕊还是对书伟不冷不热,一天八个电话的追踪。她听得出来,虽然每次书伟都会耐着性子对她解释,但语气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她想她快要把他们两个人都折磨疯了。她在等,在等到什么时候书伟那副好性子会被她磨碎,看他什么时候终究会对她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到那个时候,她们两人之间就真的完了。
丝蕊苦笑了一下,坐在客厅里准备着下学期的课程。
她刚把书翻过了两页,就听到大门咯咯作响,然后“嘭”的一声被人猛然推开。
她心里有些奇怪,一抬头便看到书伟站在门外,脸上是狼狈的怒火。
狼狈,自从那件事后,这两个字就成了常常挂在书伟脸上的表情,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么自信而稳重,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他似的,那副表情曾经让她那么眷恋,她以为她可以永远依靠下去。
他使劲甩上门,大步走向她,低吼道:“刘丝蕊,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无法容忍的怒火,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西装外套不知到哪里去了,领带也松了扣,连衬衫的扣子都漏了好几颗,那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每天像查犯人一样按时按点地打电话盯着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什么也不抱怨,你碰都不让我碰,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什么脏的东西,可是,我还是依着你,只要你觉得高兴,怎么样都行,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彭丽到公司里来做这种事?”
“彭丽?”丝蕊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心里隐约预感到依彭丽那性子会做出什么事!
“在家里闹就算了,难道你还要闹到外面人尽皆知才肯罢休?我是个男人,我还要面子啊!”
今天上午,彭丽打电话到公司,指名找他们这一组,说是有个合同要和他们签。他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因为彭丽和他都是同行,所处的两家公司关系也比较密切,有过不少商业上的来往,所以他就没怀疑,直接叫全组成员到会议室等她来谈。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按一般正常状况,她们公司也应派一个小组来和他们谈,结果他们等到的只有彭丽一个人。她一到,生意上的话一句没说,先是向他询问会议室里对她来说的几个生面孔,然后,就开始找碴,每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地讽刺人,矛头直指那个女孩,其他人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彭丽在这个圈子里向来风评不好,脾气差,这是众所周知的。可他听了一会,就明白了,她哪是来谈生意啊,分明就是来故意找碴。
他看着那女孩难堪的样子,看着整个小组成员都坐在会议室里,怕得罪了彭丽生意谈不成而忍气吞声,便顶了她两句。结果,彭丽那女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嘲热讽地对他说:“呦,陈组长真是爱护属下,就不知道爱护到什么地步了!”还说:“像我们这种老女人就是没人家年轻小女孩有魅力,陈组长是看人家小女孩挨了我的骂,心里舍不得了吧?”最后说得整个会议室是人都跟着一起尴尬起来。那个时候,他心里真的好恨丝蕊,恨她为什么要让彭丽这样做,在家里,他放下一切尊严,每天小心翼翼地对她赔笑脸,为什么她还要连他在公司里的最后一点脸面都不留给他。
“你知道彭丽说的话有多难听吗?如果你要求,我可以离开公司,和那个女孩断得干干净净,发誓一辈子永远不会再和她见面,只要你要,我都可以做到。可是,不管怎么样,人家女孩还年轻,以后还要恋爱结婚,还要工作做人,彭丽这么一闹,让人家还有什么脸面生活,你们怎么能这样!”看着那女孩忍泪的样子,他心里真是不好受,说到底应该是他的错,她也是个受害者啊!
“她怎么做人?”丝蕊冷笑了一声,他为什么不问问,她怎么做人,面对丈夫这样的行为,她刘丝蕊应该怎么做人?原本对于彭丽行为的歉意也在这一句话中消失得不见踪影。她僵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难道这能怪我吗?我可没让你去吻她!”
“刘丝蕊!你到底还要计较这件事到什么时候?”陈书伟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对妻子完全地坦白,他忏悔,他从心底里后悔,想要挽回自己所犯的错误,不想却被妻子当成小丑,不但要在家里被扒光衣服,受尽奚落,还要赤裸裸地拉出家门,游街示众,“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吻了她一下,就马上把她推开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罢休?”
“难到你还要我感谢你吗?”听了丈夫这一大段愤恨的低声咆哮,丝蕊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冷水,从头冰到脚,“我要感谢你虽然对她动了心,喜欢上了她,却只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就把她推开了!我还要感谢你没在真正背叛我带她去上床,还一直忍耐我的无理取闹,噢,对了,”丝蕊冷哼了一声,然后接着说:“我还忘了要感谢你,虽然你喜欢了她,却没把我忘记,还会施舍我一点爱,让我保留这个陈夫人的头衔,对吧!”
“你……你……”书伟听完,瞪大眼睛,用一只手指着她,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手指抖着,双眼圆睁,像喘不过气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嘴里“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脚一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书伟坐在沙发里,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只被人拔了利齿的狼,焦躁不安地颓败。往日的意气风发全都像被风吹走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丝蕊看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她心里始终还是不舍如此伤害一个她爱的男人。
她声音低低地问了句:“如果我说,不是我叫彭丽去闹的,你信吗?”
书伟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座塑像似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像是灵魂出了窍,两眼无神地看着丝蕊,嘴无声地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才喃喃地说了句:“我们、我们……还是离婚吧!”
丝蕊悲哀地笑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丝蕊的心里有了一阵强烈的恨意。
心里的天平有了倾斜,怎么还能做出公正的判断,如果她要闹得人尽皆知,怎么还能,连对着父母都不肯开口,他又怎么能过着如此安宁的日子?她们认识了二十年,难道他还不了解吗?
她认真地看着书伟无神的双眼,惟恐他听不到,一字一顿,像是要把她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刻进他心里似的说:“陈书伟,你听着,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原本是我想要提出来的,可是,现在你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就慢慢这样耗着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称心如意的,我们就这样彼此折磨吧,看谁会先死!”
书伟无言地盯着她,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一句话也没有,屋子里就像结冰了似的。
过了好久,书伟猛地站起来,眼睛里带着悲愤的色彩,他深深地看了丝蕊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门被甩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整间房子都被震得抖了起来。
丝蕊的心里就像死一般的寂静。
家里就她一个人,书伟走的时候,门没有关,半开半合的,但丝蕊坐在那儿没有动,她不想也懒得去管它。
书伟走后,大约过了十分钟,楼道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听出是高跟鞋的声音,然后,门被人“嘭”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杜蓝,她满脸焦急,甚至没有注意到门是被她自己推开的。
“丝蕊,陈书伟回来没有,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丝蕊在杜蓝平复因为急促的走路而乱掉的呼吸时,平静地插了一句。
“……今天彭丽到陈书伟的公司去……”焦急的话语因为丝蕊平静的插语而由快变慢,由强变弱,最后慢慢消失了。
“你知道了?”杜蓝有些吃惊地问。
“嗯!”丝蕊点点头,“他已经回来过了, 刚走……”
“那他说什么……”
“说什么,那种男人能说什么!”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丝蕊向外看便看到彭丽斜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一点不情愿和心虚,“陈书伟,他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去他们公司,我才说了那女孩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护着她,对我横眉竖目的,男人啊!都一个样,有了新人就什么都忘了,我看现在他心里哪还会想着丝蕊啊……”
“行了,你给我少说两句!”杜蓝看了眼丝蕊平静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心里肯定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便用眼神暗示彭丽别再说了。
“我怎么了!”什么都好,就是神经有些粗,看不懂别人暗示的彭大小姐,毫不在乎地说:“杜蓝,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到底怎么啦,丝蕊才是你的好朋友,你干吗老是帮着陈书伟!今天我打电话给你,是让你分享一下我替丝蕊报复那个死男人的快感,你竟然还说了我一顿,还拉我过来道歉。道什么歉,要我说,他活该,丝蕊就应该好好敲他一笔钱,然后快快乐乐地跟他说Bye-Bye……”
“你给我闭嘴!”杜蓝忽然的怒吼,让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的彭丽吓了一大跳,她不由自主地闭了嘴,带着点敬畏地看着杜蓝。
“你说够了没有!这是丝蕊自己的事,这是她的人生,就连她父母都无权插手,你只是她的朋友,你凭什么去替她作决定,你能替丝蕊的未来负责吗?你能吗?”
彭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回不了。
“你们两个!”在这个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刻,丝蕊竟然出乎竟料地笑了起来,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最发自内心的一个微笑,“我说两位!你们准备就这么大声地在我家门口讨论多久?你们是惟恐别人不知道我和陈书伟这点事啊,还是怎么着?”
她站起身,把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拉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拜托你们两个,是我有事好不好,你们俩干吗这么激动,人家不知道,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丝蕊故作轻松地说,心里面觉得暖暖的,刚才那被冻伤的知觉好像又慢慢苏醒了过来。虽然方式不一样,但她知道这两个行为乖僻,嘴巴很坏的朋友,是真心关心她。
“切!看看人家丝蕊!”彭丽神气地瞄了眼杜蓝,跑去丝蕊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像只猫咪一样,对她撒娇,那慧黠的媚眼四处乱放电。
“哼!”杜蓝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白眼,“别以为丝蕊不生气,你就没事了!你……”
“好啦,好啦……拜托你好不好!好吧,这次就算我有一点点欠考虑好了,反正,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对吧,丝蕊!”
丝蕊点点头,算是赞同,杜蓝则受不了似的摇了摇头。
“他回来说什么了?”杜蓝见丝蕊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便开口切回正题。彭丽半坐半躺地依在丝蕊身上,表面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但那双媚眼却小心地溜回丝蕊身上。
“呼……”丝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刚才要她说,她想她会彻底崩溃,但现在,有这两个人在身边,似乎话不再那么难以启齿,心里面也不再那么闷得难受了。
“他说,要离婚!”
“什么?”两个人听了这句话,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彭丽甚至一边叫着“什么”,一边“腾”的一下从丝蕊身上坐起来。
杜蓝则对彭丽怒目而视,嘴里吼着:“彭丽!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真是……”
“算了,杜蓝,别骂彭丽,她也是为我不平!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就照现在这个情况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可是……”
“是真的!”丝蕊看了杜蓝一眼,示意让她说完,那一眼中有着自嘲的笑意和绝望的悲哀,“我和陈书伟认识了二十年,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他便是那个惟一,惟一能走进我眼帘占据我心的男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的那个惟一,但起码,他应该是了解我的。难道以他对我的了解,我是一个会指使朋友到自己丈夫公司里去闹事的人吗?况且,对于天下任何一个妻子来说,谁会愿意把这种事搞得人尽皆知?你们知道吗?陈书伟一进这个门,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指责我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都没向我确定这是不是我做的,就这样指责我!”
丝蕊摇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是掩不住的伤心,“我竟然还会问他相不相信不是我叫彭丽去的,我真是傻!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另一边了,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
“我真想到他公司去看看那女孩,看她有什么本事,让陈书伟变成了这样,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了。我真想不通,我们相处二十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那短短半年的时间……”
“我那天看到那女孩了!”彭丽打断丝蕊,坐直身子,从旁边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语带讥诮地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罢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长得也不是特漂亮,不过就是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罢了,被我一骂,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脸委屈,真是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疼!”
“彭丽啊!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坏女人啊!看人家那么可怜,你还抓住人家不放……”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德行!”彭丽忽然激动起来,“有本事做坏事,就要有本事坏到底!我最恨那种明明做错了事,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可怜样,装什么装,不管他陈书伟怎么样,她总该知道他是结过婚的,她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去勾搭人家,说什么喜欢、爱的,真是不要脸,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还做出一副可怜相博取同情,那副嘴脸真让我作呕,要不是为了顾及姓陈的一点点可怜的面子,我真想当时就让别人都知道她干了什么事!追结了婚的男人还敢做出那副嘴脸,我看了就不爽,我彭丽就算再坏,也不会找结过婚的男人!”
彭丽说完便闷起头抽烟,再也不吭一声。
屋里的气氛一下就冷了起来,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杜蓝长长叹了口气,才开口问丝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丝蕊喃喃地重复着,“我想今天之前,我还是想和他分开的吧!虽然,我嘴里什么也没说,可心里面,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根本就忘不了那件事,我根本就忘记不了,他对另外一个女人动了心,他的心不再是完整的了,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碰我,我都会觉得恶心,你们说,我们这样怎么再继续过下去?”
丝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我每天疑神疑鬼,想把他绑在身上,让他哪里也去不了,可看了他又觉得烦,而他呢?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可越是这样,他也会越发地烦起我来吧!我们结婚的时候,说好要相爱一辈子,要相守一辈子的,可是,才短短的这么几年,竟然就……原来,永远就只有这么短的距离啊!想想,还真是可悲!”
“那就离了吧!”彭丽闷着头,搭了一句。
“离婚……你们知道吗?我刚刚听陈书伟对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不会在乎的,可是,那一刻,我的心像是活生生被人挖了出来似的,痛得都没有知觉了!我忽然觉得很不平,为什么最疼的人竟然是我,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忽然不想和他离婚了,我想既然我那么痛苦,为什么让他逍遥快乐,最起码我应该找个人陪我一起痛……就让我和他一起痛死好了,最起码,我和他是永远在一起!”丝蕊说着,笑了起来,转头问她们:“你们说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坏啊!”
丝蕊的那一笑,笑得杜蓝和彭丽心酸,哪个女人会甘愿背负上坏女人的名号呢!无非是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很好,很好,你这么想就对了!”彭丽有点吊儿郎当地搭上丝蕊的肩,“现代女性哪还会有人当受气小媳妇啊?就要坏起来才对,谁不让我们过得痛快,我们也要让他们没好日子过,你看我们,看我和杜蓝,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嘛,应该保持一致啊,你就是要坏起来才行。”
“去,去,去,少在这乱说了!”杜蓝挥挥手,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彭丽的论调。
“虽然彭丽说的不完全对,但她说我们是好朋友,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没错,所以不管你怎么做,离还是不离,我们都会支持你到底,不过,”杜蓝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很严肃认真的表情说:“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一心想让别人痛苦的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你要想好啊,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当断则断……”
“好了,好了,别说教了!”彭丽轻快地打断杜蓝的话,“我说老杜,杜八股啊,你能不能别那么八股啊,好不容易丝蕊决定弃明从暗,加入我们坏女人的行列,你还费什么话啊!”她白了杜蓝一眼,然后笑得妖娇邪媚地对她们眨眨眼,“我说,坏女人们,我请客,老地方唱歌去!”
三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去了KTV,尽情地又唱又跳,把一切的烦恼抛诸脑后。
然后,忽然丝蕊的手机一阵狂响,本来她不想理会的,想想终是不忍心,便示意彭丽把音响调小,从皮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是父母打来的。她有些奇怪,父母历来很少打她的手机,父亲自是鲜少有事找她,母亲则总是推说数字太多记不住,宁肯有急事找不到她,也要抱着她家里的座机不放。
“丝蕊,你快来,你妈出事了!”
丝蕊刚按下接听键,还没出声,父亲那粗重的声音便焦急地传过来。
“什么,出了什么事?”丝蕊心下大惊,有点乱了方寸。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刚刚XX医院来电话,让我过去,说是你妈出事了,你赶紧叫上书伟,你们俩一起过来XX医院,就是咱们家附近XX路上的,我要赶紧去,你快点啊!叫上书伟啊……”
父亲的话语焉不详地匆匆便挂断了,丝蕊的脑子里一团乱,平时母亲的身体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的……
“怎么了?”杜蓝见她神情不对,便问她。
“现在不太清楚,我妈出事了,在医院……”丝蕊匆忙答了一句,便用手机拨书伟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丝蕊在心里默念,快点啊,快点接啊!
“喂!”好不容易,那边传来了丈夫熟悉的声音。
“是我,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呢,我……”
“刘丝蕊,你够了没有!”
丝蕊焦急的话语被书伟愤恨的低吼打断,然后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丝蕊有些愕然地看着电话上“通话结束”四个大字,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担心母亲,也没想太多,便又打了过去,可这一回,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丝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挂自己的电话。她不死心地连打三遍,可每一次听到的都是那机器中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始终觉得自己按错了号码,她小心地按第四遍,却被杜蓝按住了手,“别打了,我先送你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丝蕊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站起身,跟着杜蓝和彭丽的身后走出包房。
丝蕊跑到了医院的急诊科,远远地便看到父亲的身影站在3号抢救室的门外,她加紧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爸……”
丝蕊的父亲转过身,看到只有丝蕊一个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丝蕊喘着气,站在父亲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呼……”
“书伟呢?”父亲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不满。
“他、他……加班,我还没找到他,我一会儿再找他,马上……”丝蕊喘口气,“妈妈她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
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让丝蕊急喘的呼吸一窒,“我、我怎么了?”
“哼!”父亲眼神像刀一样冷冷劈向她,“看看这个!”
父亲手上是一个沾满血迹的布袋,丝蕊看了,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她使劲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哽咽出声。
那是母亲买菜用的布袋,从丝蕊小的时候依偎在母亲身边时,便看着母亲提着它在菜场里,对新鲜的蔬果挑挑捡捡,这么多年来,颜色都被洗褪了去。可是,今天上面那鲜艳的红色分外刺眼……
“你妈妈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因为你和书伟闹别扭,她也不会着急做一桌菜让你们回家,让你们和好,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被车撞到,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被撞得抛出去好几米,头着地,现在颅内大出血,你知不知道啊!要是你妈真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对得起她!”
“陈美淑的家属, 陈美淑的家属在不在, 陈美淑……”
从抢救室内探出头的护士大声地叫着母亲的名字,打断了父亲严厉的喝斥。
“在这,在这……”
丝蕊看着父亲匆匆地跑过去,和护士“咻”地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丝蕊身上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她不敢看挂着“急”字的雪白墙壁,可是闭上眼睛,那沾满血痕的布袋却又占据脑海,她颤抖着一步步走向医院的安全通道,拿出手机,拨打书伟的电话。
电话终于拨通了,却没有人接,她便一遍一遍地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她拨打第十遍时,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年轻、清亮的女声,丝蕊心里“噔噔”地跳,手一抖,切断了电话。
她又一次抖着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那熟悉的号码。
“喂,你到底是谁啊!”电话很快被接起,还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我、我……”丝蕊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快发不出声音,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她用尽全部力气才让它停了下来,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才开口:“我找陈书伟!”
“噢!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是哪位啊!”
“我是他妻子!”丝蕊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可笑,她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竟然要接受一个陌生女孩的盘问。
电话的那一端听了这句话,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女孩的声音。
“我知道您,我是跟着陈老师实习的……”
丝蕊冷冷一笑,心里早就知道会是她,却没有想到陈书伟会做得这么绝,刚刚对她提出离婚,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她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女孩下面的话。
“算我求您好吗,您放了陈老师吧!您都不知道他刚才的样子有多么痛苦,您既然爱他,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您知道吗,我看陈老师那个样子,心里有多痛,你们毕竟相爱过啊,您怎么能这么心狠,这样折磨他呢,我……”
“够了!”丝蕊大吼一声,她再也听不下去了,相爱?是啊!他们确实是相爱过啊!可是,他又怎么能够这么狠心,背叛她爱上别人,他怎么能够,让这个女孩如此指责,这样伤她的心,让还爱着他的她情何以堪。世上最苦之事,莫过于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我不爱,而对于丝蕊而言,她一生用尽全部力气去爱的人,已经渐行渐远,就算她伸出手却再也抓不住了。
“够了!你帮我转告给他,我现在在XX医院,如果他还念在过去我们曾经爱过的那一点情分,就麻烦他过来一趟,如果他已经不在乎了,就算了,还有,告诉他……”丝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丝毫无法缓解聚结在心口的痛,“告诉他,我——恨——他!”
她一句一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关上了手机。
丝蕊觉得自己的心中流出汩汩的鲜血,眼睛里却干涸得一滴泪水也挤不出来。
她默默地、慢慢地走回急诊室,她又看到父亲站在3号抢救室前的身影。
她走过去,父亲脸色僵硬,惨白得像他身后医院雪白的墙纸,他的眼睛红红的,却仍是执意追问她:“书伟呢?”
“他……他还没……”
丝蕊的话还没说完,父亲狠狠的一掌便刮上她的脸,打断她余下的解释,丝蕊在嘴巴里尝到了血液的腥味,她慢慢转过被打歪的头。
“刘丝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孩子,你到底要和书伟闹别扭到什么时候,你怎么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到现在了都不能让你妈放心,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妈妈醒不过来了,醒不过来了!植物人……”
“什么?”丝蕊的脚一抖,跌坐在地上。
“植物人……”丝蕊坐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却好像是跌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头发散乱,表情愕然,地面上明亮的折影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软弱。
小的时候,她曾对母亲戏言:父母对她来说就是她的天与地,父亲是天,虽然如此依靠却总有些距离,要她敬畏地仰起头才能看到;母亲就是地,虽然同样伟大,却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给她最亲密的支持,而她的书伟哥哥,就是那个在她的世界里陪她脚踩大地仰望蓝天的人。
而在这一刻,她的世界,天塌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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