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三百首译注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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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韩元吉

韩元吉(1118-1187),字无咎,号南涧,许昌(今属河南)人。南渡后寓居上饶(今属江西),韩维四世孙。官至吏部尚书,有政绩。曾与张元干、张孝祥、范成大、陆游、辛弃疾等以词唱和。著有《南涧甲乙稿》《南涧诗余》。

六州歌头

韩元吉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认蛾眉,凝笑脸,薄拂燕脂,绣户曾窥,恨依依。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但茫茫暮霭,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注释】

跋马:勒马回转。旧日三句:晏几道《临江仙》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此处化用其意。前度刘郎:化用刘禹锡、刘晨事,此处是作者自指。武陵溪:用陶渊明《桃花源记》故事,也暗借刘晨、阮肇事。

【译文】

春风特别注重情意,先把春光送给小桃花的花枝。红粉的花朵非常细腻,如同娇羞的美人,倚着朱红色的门扉。记得当年时,隐隐约约看见她新妆的粉面与黛眉。那里是临水的岸边,春光已经过半,天气格外温暖,转过斜桥,便是夹城的西畔。如茵的芳草十分柔软,我勒马走向垂柳纷披的渡口,马在春风中嘶鸣流连。我认得她那双美丽的秀眉,记得她那搽着薄粉的盈盈巧笑的脸蛋。我悄悄地去寻访她的家园,暗中偷偷看过她的绣帘,留下无限的怅恨和依恋。当我们携手共游的时候,花香浓郁似雾非雾,落花随着我们的脚步,我暗自怨恨春光逐渐迟暮。如今空自消瘦,凭谁再去问伊人的消息?只有花儿自知,眼泪徒自暗垂。旧日堂前的小燕,在蒙蒙小雨中双双翻飞。人自然而然就要衰老,年年的春光却依旧美丽,只有在梦境中才能重温往日的欢会佳期。前度多情的刘郎,来到曾有几度欢乐的旧地,桃花也应为我而伤悲。只见迷迷茫茫的暮霭,再也寻不到武陵的桃花溪,以往的风流韵事,实在是难以追寻到一点点踪迹。

【评析】

本词别本题作“桃花”,当为咏桃花之作。但在对桃花的精致描绘中,插入一段自己香艳而哀怨的风流情事,将咏花与怀人结合起来。上片由桃花写到人面,下片再由人面写到桃花及花是人非的怅恨,情致缠绵婉曲。

开头描写春风骀荡,红桃初绽的景象,扣紧题面。“红粉腻”三句用拟人的手法,亦花亦人作为过渡。“记年时”属单字领起,引出以下对往事的回忆。“记”字直贯到下片的“怨春迟”。这段艳遇尚有一些曲折,“隐映新妆面”以下几句写邂逅美人时的情景,亦即在桃花盛开处与美人初见,“人面桃花相映红”。但只见面而未通情。男子便去寻访意中人,也只是“绣户曾窥,恨依依”而已。下片开头直接写两情款洽的情景,情节上有跳跃,可由读者去想象填充。“消瘦损”以下则写“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受。全词是咏物与咏怀结合体,是借物抒情,借物怀人。处处与桃花关合,处处借桃花生发,将咏物、叙事、抒情有机地结合起来,情致婉曲缠绵,语言妩媚秀丽。

好事近

韩元吉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

【注释】

好事近:词牌名,又名依秋千、钓船笛、翠园枝。双调四十五字。凝碧:用王维诗意。安史之乱中,王维被拘于菩提寺。安禄山在洛阳凝碧池大宴,令梨园弟子演奏乐曲。王维闻此,有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此处以凝碧池借指汴京故宫。御沟:通过皇宫的河道。

【译文】

想起旧日宫廷中的池苑,一听到弹奏起昔年宫中的管弦,我立刻感到无限的凄楚和哀怨。有多少当年梨园的曲调在里面,一声声、一段段,令我这白发老人实在难以忍受心灵的震颤。山河破碎,中原沦陷,杏花也无处去躲避灾难,只有依傍着荒野独自开放,没有人欣赏,更没有人爱怜。只有御沟中的水断续呜咽,好像明白人心的焦躁烦乱。

【评析】

本词是特殊背景下的产物。别本题作“汴京赐宴,闻教坊乐,有感。”据史载,韩元吉在1173年曾出使金国祝贺万寿节,即给金世宗完颜雍过生日。此词是闻乐后所作,寄寓着黍离之悲,抒发了故国之思与亡国之痛,感情深沉而复杂。

上片暗用王维菩提寺诗之意,委婉地表达故都被金人侵占的伤痛。用典极为贴切,内容含量很大,感慨殊深。下片借景抒情,以“杏花”点明时令,花木无情,似亦有恨,皆由人生。末二句描写故宫御沟之水尚“知人呜咽”,反衬出对最高统治者苟且偷安不思收复中原的极端怨恨。作者也是一爱国志士,主张恢复中原,与陆游、辛弃疾等爱国人士交往较密,词风接近辛弃疾,本词可见一斑。他写完这首小令后,曾寄给陆游,陆游写《得韩无咎书寄使虏时宴东都驿中所作小阕》一诗,对了解本词颇有帮助,录下以备参考。“大梁二月杏花开,锦衣公子乘传来。桐阴满第归不得,金辔玲珑上源驿。上源驿中捶画鼓,汉使作客胡作主。舞女不记宣和妆,庐儿尽能女真语。书来寄我宴时词,归鬓知添几缕丝。有志未须深感慨,筑城会据拂云祠。”两位爱国志士心灵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