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仙姑说着,右手轻轻一挥,那一方白玉栏杆之上便悬起了一轮圆圆的明镜。黛玉正好奇之时,警幻仙姑空中念念有词,指着那如水的镜面说了声:“现!”
镜面便如一池春水被石子打破,涟漪处显出一副画面来。黛玉不看便罢,一看之后,大吃一惊,惊讶的问道:“这不是宝玉么?难道他也来了这里?”
警幻仙姑叹道:“傻妹妹,这哪里是宝玉,这是神瑛侍者呀!你难道都忘了么?”说着,警幻仙姑便抬手一点黛玉的眉心处,一股莫名其妙的思绪便涌入了黛玉的脑海中。再配上面前镜子里的画面,她竟然如大梦初醒一样,想起了很多很多离奇的事情。
比如,神瑛侍者每日必来此处,用灵河之水娇惯仙草,比如这仙草经历了数千年成长,得天地之精华,灵露之滋养,凝聚了不知多少痴男怨女的眼泪,终究修成一个女子,而那女子的容貌形容分明就是黛玉自己……
眼泪,眼泪……
是了,就是那句话: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恩,却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这一生的眼泪还他,也还的过了……
黛玉苦笑,怪不得自己这些日子只是觉得心酸难挡,却只觉得两眼干涩并没有什么眼泪流下来。还以为是因为常年哭泣患了什么眼疾,如今想想,应该是眼泪还尽了吧?
泪已干,情已还,那么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呢?
警幻仙姑见黛玉虽然悟出了几分机缘,却依然没有参透。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妹妹此番一去,只道是还了那浇灌之恩便罢了,熟知你这株仙草本体之内早就郁结了灵河之水。灌溉之恩用眼泪偿还,那灵泉之惠又如何还得起呢?”
黛玉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警幻仙子便摇摇头,伸手拉着她离开此处,又走了些许路途,便到了一条清凌凌的河水旁边,说道:“妹妹看看这里,可曾有什么印象?”
黛玉看那河水平静无波,烟雾缭绕,灵气充沛,便知此河绝非寻常江河。于是说道:“站在这里,只是觉得很安心,很平静,劳碌辛苦皆已不在,是一个难得的仙境。”
警幻仙子淡淡一笑,说道:“是了,是了……傻妹妹,你总要记得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应天命,自有你功德圆满,再回仙境之时。”说着,警幻仙子忽然抬手推了黛玉一把。
黛玉不防,被她一把推进了河里,一时间只觉得气息不顺,河水沁凉,于是她大惊的呼叫起来:“姐姐……救我……来人,救命……”
喊了叙旧不见有人,她终究筋疲力尽,感觉自己将来被那凉津津的河水淹没之时,却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却见泪湿衣袖,身上亦出了一身的冷汗。
紫鹃听见动静急忙进屋,见黛玉额头上的碎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人也呆愣愣的坐在榻上,拥着毯子只顾着繁复念叨着什么:“受了他雨露之恩,却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这一生的眼泪还他……”还有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应天命,自有你功德圆满……”
于是便焦急的问道:“姑娘可是梦靥了?怎么出了这一身的冷汗?”
紫鹃惊慌的拿过帕子来给黛玉擦着额角上的汗,又问她:“姑娘定定神,奴婢给您取了参茶来。”
黛玉也不言语,只是点点头,依然坐在那里回思梦中的情景。竟觉得那梦境越想越是清晰,竟是历历往事亲身经历一样,全然不像是个梦。
那几句‘还泪’的话更是让黛玉心底发寒。
细想想自己来这里这些年,几乎日日啼哭,虽然父母早亡,但想想哭泣的原有,竟十之八九是为了宝玉。
再想想小时候一个癞头和尚说过的话:他说若自己不出家,这一生的病必是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这和尚的说法,倒是跟梦境中的机锋有些验证。只是……自己本就是为了还泪而来,却又如何能不哭呢?
黛玉一想到梦中那个浇灌仙草的身影,眼泪便又止不住的流下来,暗暗地叹了一声:这就是宿命了!
因这几日,黛玉时常独自沉思,宝玉每天过来瞧她,她也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再不像之前那样跟他闹脾气,更不会同他拌嘴吵架。所以紫鹃便暗暗地以为这一对冤家终于想开了。也偷偷的为二人念了不少的佛。
数日后,宝玉被贾政送去私塾读书,白日里便来的少了。倒是每晚下了学都要过来做一做,二人也不多话,总是一个看书,一个吃茶。自然,每次都是茶都吃不完,怡红院的人便会来寻,有时是麝月,有时是秋纹,有时是袭人自己。紫鹃每每留心,发现竟是一天不落的。便暗暗地叹息,将来若黛玉真的跟了宝玉,只一个袭人也够难缠的。
黛玉一个人寂寥无事,便把之前从南边带来的旧书一一翻找出来,专寻着一些离奇怪诞的书籍来看,再不就去妙玉那里静坐,或者翻看那些经书。
贾母偶然使唤鸳鸯或者琥珀过来看她,三次到有两次需去栊翠庵才能瞧见黛玉的身影。
这日黛玉略觉得身子好些,又见天气渐冷,潇湘馆屋子后面的那颗梨树上的叶子已经泛了黄。便叫紫鹃拿了件披风穿上,说去老太太房里走一圈儿。紫鹃忙拿了那件杏黄色暗绣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