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狂的语速依旧缓慢,“大人们在前殿商议着御敌大计,孰料……闻听到风声的圣王已经派人悄然摸入后宫,将在熟睡之中的我掳走,想做为要挟我父皇退出联盟军领头人的条件。结果……我父皇虽然答应了,但是圣王那边并没有放过我,将一根在冰层中侵过若干年凝聚了极至寒气的银针刺入了我的心脉,说是对我的父皇的行为聊表惩戒……”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很具磁性,而他所说的内容,却是苏红茶第三次郑重听人提起当年关于圣王凌无双的事。
第一次,是与温七在夜市摊面上,他一边吃着面条,一边颇有微词的骂凌无双很没用。记得当时她还随口说,凌无双逼迫邪教为他所用,无非是以邪制邪,不算坏事。并且还说,如果当年凌无双低调一点,说不定天下已经是他的了等等。果然,一些事情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没关系到切身利益,又有谁不会站着高谈阔论,说一些自表与众不同的话?可是,当时,她只想到历史上秦皇汉武那飒爽英姿,豪气干云,君临天下的威仪,又如何去细想到那一统天下的光晕下是无以数计的血与泪的交织?
第二次,是那夜还是林漠遥的世子爷在向她弹奏一曲凤求凰后缓缓提起过,之后,她还曾把凤邪琴都借给了他。
第三次,自然就是这一次了,竟然是当年切切实实受到过伤害的当事人。
“我父皇以为我活不了了,就欲与圣王决一死战,最后还是被宣武帝派出的大将军林德给拦了下来,他说,他的内人是灵山大师的女儿,这种寒毒,以烈火真人著称于世的秦先烈的女儿要拔针解寒毒,自然是不在话下。于是,我父皇不得不把我送到了东华医治,而就在那之后,我父皇和各国以剿灭圣王为首任的联军结盟而成。最有实力的,就是音族,那三年中,各国精锐尽出,伤亡惨重。也就在最后一年,因为剿灭圣王有功的林德被封为镇南王,而他的王妃同时对我父皇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想我的病痊愈,我必须心无旁贷的留在东华接受医治,并且在这期间,不准父皇母后他们探望,直至病愈,如有违,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沈书狂略顿了一下,神情已经完全沉淀在过往里,也没注意到苏红茶专注倾听的表情。
“自此,我便成了镇南王府的嫡长子,一个身体差得要命、要仰着他人鼻息而活的可怜人……”
苏红茶的心,好似突然有些抽痛,她无法想象,一个受了毒伤的孩子,独自一人被带离生养他的父母,千里迢迢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叫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为母亲,他受伤的身,孤独的心,是如何熬过一年又一年的?
“既然镇南王林德说能医好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何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沈书狂轻缓一笑,回过头来,看着女子秀妍的容颜,“林德因为与圣王一战,声名在东华如日中天,宣武帝向来多疑,最忌高才,他如何又会让林德在他的眼皮底下称王称大降低他皇室威名?林德自此被调往南疆,而林氏一族,却被受质于京都。想那镇南王妃是何等人,她又如何不明了宣武帝的意图?宣武帝留他们一族在京,无非就想找一个借口趁机将林家并带林德的旧部一并铲除,以绝后患。”
苏红茶按捺住心底的振撼,忍不住问道:“这些,又与你的身体仍未复原有什么干系?”
她问得很迫切,不知是惊是喜。看着她情不自禁关切的样子,沈书狂的心都几乎停止了跳动。早知会这样,当初,他就该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他瞻前顾后,害怕她会在知悉他的身世后,会吓得抽身而去。虽然他相信她的承诺,但是他不敢赌她的真心相随。在东华,为了生命的延续,他本就过得很卑微,他害怕她明了一切后更会对他不屑一顾,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本就已经让他负伤累累的心不堪一击,又如何禁得起在意着的女子讥笑而去?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捂着掖着。
他像要确定她不会离开般,宛如一个想要找到慰藉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交握,苏红茶也不推开他,任由他与她的掌心相对,因为,她从来不曾见过那个总是神色淡淡不带任何烟火的男子这么低沉彷徨的时候,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一刻,她都不想推开他。
“开始的时候,镇南王妃是想利用我西武太子的身份,借我父皇之力将林家解救出京都,后来发现,如果借用外力,宣武帝势必让在南疆的林德死得更快,只好放弃。后来她看出我异于常人的聪颖,竟然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苏红茶赶紧追问。
“首先,她对外宣称,我是她与林德还未成婚前在灵山时就生下的私生子,也就是说,我一下子就变成了林德与她的亲生儿子。她的这一说,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在她嫁与林德之前,林德就曾成过婚,后来由于他长年奔波在外,女方红杏出墙,与人私奔了。林德在前方大受打击,在与一个边陲小国交战时被困受伤而逃,在灵山被现在的镇南王妃救下,两人相处数月后,林德才回京都,在平定东北几年后,他便娶了她,两人这才结成连理。”
“那么后来呢?”
“后来?”沈书狂感觉手心是那么充实,安心一笑,“她告诉我,只要我能帮她把林家所有人都带出东华而林德不受损,她就全力医治我身上的毒。如果林家因此而死伤一人,我必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