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眼底迅速湿润,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脸庞浮现浓郁的悲伤,揉了揉鼻子,哽咽说:“那不是我娘想看到的,她不追逐名利,也看淡了生死。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让我费尽心机为她报仇,为她雪耻只是我多年的心愿。”
马车内陷入沉默,辘辘车辙辗碎冰雪,得得的马蹄声急促轻快,震颤人心。
“金州,你想为程阁老报仇吗?”缄默了许久,水木轻声问。
“不是想,而是搭上我的性命,我也要为师尊报仇。我自幼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师尊待我如亲生儿子,师兄待我如亲弟,我不能让他们含恨而死。”
谭金州凝视着漆黑的夜幕,眼底的光芒如星火般明亮,又如冰雪般寒凛,充斥着刻骨的仇恨,他紧紧咬牙,低沉出语,“不杀大公主那个贱人和萧怀逸那个奸夫,我谭金州誓不为人,如不能要他们的命,我宁愿追随师尊而去。”
当年,大秦皇朝有两大书香门弟,江东孟氏和中南程家,两家都广收弟子门徒,竟相笼络雅客名士,天下清贵之流皆出于两族门下。谭金州是程阁老的关门弟子,一直颇得程阁老青眼,将平生才学对他倾囊相授。
太子和二皇子的夺嫡战打响,江东孟氏是二皇子外祖家族,二皇子有孟氏支持,颇得天下文士追捧。皇后想拉拢程氏家族,为太子争取文士支持,就逼大公主下嫁程阁老的幼孙,短短一年,程阁老年仅十六岁的幼孙就夭亡了。
幼孙的父亲是程阁老的长子,得谭金州敬慕的师兄。爱子夭亡,他终日思念,愁绪萦怀,消沉饮酒,落下宿疾,仅一年,也与世长辞了。
爱孙长子想继离世,程阁老忧郁成疾,又因大公主声色犬马,不守妇道,不到三年,程阁老就被大公主活活气死了,偌大的中南程家嫡长一脉灭绝。
当时还流传一种说法,说程阁老的幼孙是被大公主害死的,程阁老的长子面奏皇上,反而被斥责。他不能替爱子讨公道,心中憋了一口气,才饮酒度日。传闻程阁老也是被大公主害死的,说程阁老被气死只是大公主的一面之词。
为程阁老报仇,为程氏家族雪冤的呼声震惊朝野,皇上重惩了带头呼冤的人,才有所压制。后来,中南程家与江东孟氏联手,支持二皇子,屡上奏折请皇上废太子。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皇后一派竟然将二皇子杀死,引发了一场叛乱。
太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江东孟氏败落,中南程家也遭受了致命的打击,都沉寂了。两派门徒弟子在朝廷中为官者不少,象谭金州这样总想为程阁老报仇的也大有人在。因大公主被囚禁在铜牛庵,这几年,声讨她的声势才消沉了一些。
水木本想安慰谭金州几句,可想到自己也是有仇有恨的人,长叹几声,仰望寂寥的夜空,说:“皇上娇宠纵容大公主惹下那么大的祸事,想必他也后悔。”
“皇上要是真后悔,就应该让大公主为师尊一家赔命,把她囚禁在铜牛庵,反而是保护她。”谭金州抓住车帘,牙关咬紧,“当年,若不是萧怀逸这个奸夫从中做梗,大公主难逃一死,我希望四皇子能上位,连萧家一起根除。”
“金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若事败,会怎么样?”水木问得很沉静。
“我无父母亲人,无妻无子无牵挂,事若成,我只想为师傅报仇,了却今生的心愿,事若败,我孤身一人,慷慨赴死,九泉之下,也有脸见师尊。”
水木微笑点头,“我同你一样,无父无母无亲人,无妻无子无牵挂,若不能为我娘报仇,我也慷慨赴死,只希望在另一个世界能见到她。”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意味,车内又一次陷入沉默,冰冷而压抑。
水杏打破沉默,说:“萧家的暗卫很厉害,若不是水木山庄的死士人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萧怀逸不愧是三军统帅,训练出的暗卫也很厉害。”
“萧家豢养的死士暗卫众多,各有主子,监视四皇子的暗卫不归萧怀逸统领,而是西北布政史萧伯礼的手下。”水木顿了顿,又说:“萧家表面威威赫赫,其实内里是一片散沙,萧怀逸做为家主,颇受限制。金州,你若只想除掉萧怀逸,为程阁老一家报仇,不用跟我做冒险之事,我送你一计,保证你能除掉萧怀逸。”
谭金州摇了摇头,“即使师傅所做之事冒险,我也会助师傅一臂之力,等四皇子事成,我的仇自然能报,不急于一时,现在最紧要的是师傅的大业。”
水木微笑点头,他知道谭金州另有想法,而且误解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多做解释,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太清楚。在谭金州看来,他保四皇子上位,是想把四皇子当傀儡,在幕后做真皇帝,而水木的想法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多年谋划思虑,积聚力量,大秦皇朝太小了,不够他伸展羽翼,他的计划大到惊天慑人。若施行这个计划,必需以大秦皇朝为基础,所以,大秦皇朝下一代的统治者必须是他选中的,有潜龙之质,要有暴发力,此人当然非四皇子莫属。
“先生,有人追四皇子的马车,恐怕他们等不及了,要动手了。”
“传令在青州城待命的死士,必要里启动水木山庄隐藏的暗卫,全力保护四皇子。”水木掀开车帘,眼底流露出冰冷的凶狠,“挡我者,格杀勿论。”
丝丝缕缕的光芒透过茜纱窗棱洒进卧房,照在明珏脸上。明珏双手捂住眼,挡着柔弱的光线翻了身,嘴里嘟嚷几句,扯起被子蒙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