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宁子衿谢过静慈师太,回自己房中收拾,她的衣物不多,也无珠钗首饰等物,小小一个包袱足够。魏无涯已在前堂侯着她,见她出来,还是那身青袍,转头向小厮低语了几句,小厮点点头,先行离去。宁子衿依依不舍,与庵中其他女尼别过,才走到魏无涯面前,淡淡说到,
“走吧。”
魏无涯看着她,命小厮接过她的包袱,她不肯,他坚持,只得从他。一行四人离了清梨庵,轿子已在庵外等着,宁子衿最后望了一眼清梨庵,便坐进轿子,随着轿起,晃晃悠悠,她的心倒渐渐平静下来,不管还有什么未了,她知道,她终需亲自面对,若是可以就此了解尘缘,她的心,才能真正平静。
走了大半日,天色微晚,魏无涯一行人在宜兴城中天悦客栈留宿,他已订好房间,命小厮及轿夫自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宁子衿走进自己房中,关上门静心打坐,并吩咐小厮不必去打扰她,饭菜送进她房内即可。
戌时,魏无涯轻敲她的门,门打开,不意外在她眼中见不到一丝波动,
“何事?”
看着她淡然的脸,他倒有点想念记忆中那双满含惊色的眼,犹自看着她,托起手中的衣物递给她,
“我已命人热了水,洗过早点休息,这几天都要赶路。”
“我——”原本想说不需要,但他身后已经有小二提着热水过来,她只好接下衣物并道谢,
“谢谢。”
魏无涯挑了挑眉,淡笑不语离去,小二放好水,退出时把房门掩上,她将手试了试温度,轻轻拨着水面,热气氤氲,熏得人直直惫懒,轻手解开青袍,踏进浴池,将自己整个身字都包裹在暖热水中,热水荡过白晰的皮肤,顿时泛起片片粉柔,宁子衿闭上眼,任热气盈绕,将周身松软。
净过身,穿上魏无涯刚刚送来的衣物,他送来四套,两套外服,一套青蓝,一套粉白,均是上等苏丝,两套内衬,皆是白棉质地,与肌肤贴身相合,宁子衿坐在镜前,梳理云发,不觉然瞥见衣物之中含着一个锦盒,疑然打开,竟是一只发簪,这只簪极为精巧,普通发簪,不过一个簪脚,至多两个簪脚,这只簪却有四个簪脚,该说它是两只簪连在一起,各只簪上各有青石绾着一粒珍珠,珠下垂着绿玉,玉下又缀着一串青石,再以红络收尾,绿白相间,又有红石点缀,真是淡雅姿楚,清新别意,她望着这只赞子发怔,在庵中多年,早已习惯不作装饰,一切红衫绿衣,金钗玉翠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但这只簪子竟能勾动她的心弦,忍不住赞叹它的别致,将它绾在发间,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是粉面红唇,脉脉动人,她一惊,又将簪子取下,看着镜子出神。
不觉已是一年过,这一年,宁子衿在魏府锦衣玉食,虽然不至于骄奢浪费,但比起寻常人家已是好上太多。不过一年光景,她的个头长上许多,虽还是初值豆蔻,但比去岁更是亭亭,头发已长过肩下,不再总角,只在两側各半拢一轡发,编成长辫,垂在耳后,辫尾别上兰花结,丝带长过腰间,耳上一点明珠,似如芍药初绽。
“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魏无双笑靥如花,
“子衿,你慢点嘛。”她一样梳着少女发饰,只是半拢的发并不编成辫子,只用红色丝带细细缠上,落于两颊,与红络耳钉相得益彰,额中一点朱纱,犹似海棠新放,此刻她双手拽着线辘,辘中的线越放越长,连着的纸鸢却歪歪斜斜放不高,晶亮的双眸迎着阳光,笑声布满庭院。
“无双,快点哦。”宁子衿轻笑,她手中一上一下拽着,纸鸢轻轻柔柔,已经高过木棉树,一旁的冬雪也为她加油,
“小姐,再高点,再高点!”,秋云更是不甘示弱,大声叫着为魏无双打气,
“小姐,快点,快点,就要飞起来了。”
两人努力跑着,风吹起衣袂,微微乱了她们的发,在这风和日丽的日子,为满园添香。
宁子衿的纸鸢飞得太高,距离已经不够埋绳,她只得跑得更远,手中大力放着线辘,却不觉脚下有块石头,突然踩上,一个重心不稳要往后面倒去,
“小姐,小心啊。”冬雪急忙叫道,
“呀,”还未及惊呼出声,已经落进一个温暖怀中,
“小心,”魏无拓拦住她的腰,将她抱个满怀,宁子衿转头看他,他眼若星灿,最是令她心安,
“二表哥。”她妍然一笑,笑得纯真,不含一丝杂尘。
魏无拓一怔,轻轻嗅进她的发香,才将她放开,摇摇头笑着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
“呀,我的纸鸢,”刚才一下,纸鸢已经落地,宁子衿失望地看着地上的雨燕,可惜了。魏无双也急急跑过来,殷殷关切,
“没事吧?”刚才真是吓了她一跳,还好有二哥在,知道子衿没事,她取笑道,
“多亏二哥英雄救美,子衿小女子还不快快谢过。”
宁子衿却是惊呼一声,
“无双,你的纸鸢!”魏无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放着纸鸢,连忙回头一看,已是回手无力,无论她手中再怎么乱拽,纸鸢还是直直落了下来,
“呵呵,这下好了,有你的金鲤陪我的雨燕,它不会寂寞了。”
“可恶,”魏无双跺了下脚,又转头地对宁子衿说,
“子衿,我可不会输给你哦,刚才我的纸鸢飞不高,是因为我放的是金鲤,你放的是雨燕,金鲤是在水里游的嘛,怎么会放得高,二哥,你说对不对?”强词夺理却还要把二哥拉过来帮她正理。
魏无拓笑着语道,
“你这个小蛮女,歪的都可以被你说成直的。”
“二哥——”魏无双见他竟然不帮自己,又是招牌式长长娇唤,
“嗯,”宁子衿笑道,“今天没有下雨,所以你的金鲤儿飞不高,下次它肯定会飞得很高很高。”
“就是。”答完才想起,原来是被子衿给取笑了,于是又是长长的娇唤,
“子衿——”
众人笑成一片,魏无拓将身后的笼盒拿出来,对宁子衿说,
“子衿,这是送给你的。”
宁子衿好奇地打开,竟是一只雪白的小猫,
“好可爱呀,”她惊呼,连忙将它抱起,爱不释手地看着它,魏无拓欣然地望着她,就知道她会喜欢,魏无双又往笼中瞧瞧,还伸手进去摸了摸,却是什么都没有,她不依地说,
“二哥,我的呢?怎么只有一只?你偏心。”
魏无拓刮刮她的鼻子,数落道,
“你呀,也不想想以前都玩死了多少只小猫小狗,连送你的乌龟都可以被你养得奄奄一息,最后不得不被迫放生,我怎么还敢送你小动物,你得为我积点德。”
“哼,反正你就是偏心,只疼子衿,不疼我!”她撅起嘴,转向一边,宁子衿连忙将小猫往她怀中一放,笑着说,
“二表哥怎么会偏心呢,以后我来负责养它,你来和它玩,好不好?”
想到不用照顾它又可以和小猫玩,魏无双当然乐得同意,
“好呀,”又摸摸它的毛说,“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叫璃儿好不好?”宁子衿说,
“为什么?”魏无拓问,
“它周身雪白,象梨花一样美,梨璃相通,就叫璃儿。”
“嗯,好呀。”魏无双也喜欢这个名字,
两人轻轻逗着小猫,不时发出银铃笑声,魏无拓站在一旁看着微笑,这两个人,都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宁子衿在自己房内,刚刚魏无拓又命人送来一个方形竹篮,她铺上棉布,便把璃儿放进篮中,逗着它的下巴,惹得璃儿舒服地眯着眼,
“衿儿,”姨娘已至门口,手中托着药膳,自那日宁子衿落水过后,身体一直赢弱,也无好方子,只得常常进补。
“姨娘。”宁子衿把手中的猫儿举起,
“看,这是二表哥送我的,好可爱呢。”
魏夫人放下药膳,闻言抿然一笑,无拓对衿儿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虽然衿儿才初初长成,年纪尚小,但无拓已经越见轩然,若是再过几年,也许佳偶可成,她坐在宁子衿身旁,看着她愈加清似姐姐的面庞,心里一阵欣慰,衿儿在魏府过得如此开心,以后若可以再和无拓成亲,姐姐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你觉得二表哥好吗?”
“好呀,”宁子衿答得正然,“无双也好,他们都对我很好,姨娘,衿儿觉得自己好幸福。”她将头偎在姨娘怀中,享受着母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