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并无他想,魏夫人又笑自己心急,衿儿这么小,怎么会想到儿女之情,她将药膳倒在碗里,递给宁子衿,嫁进魏府一年,她与夫君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无拓无双也都与她亲近,他们又和衿儿这么合得来,惟独一件事,至今拧在她心里,魏无涯,她进门这么久,他竟还未唤过她一声二娘,不要说日早请安,就连每日膳食,他都是独自在房,她也曾问过老爷,老爷只微微说过,他因思念娘亲,不肯接受她,只要给他一些时日,他自然会明白,可是如今已过一载,他们之间仍然冷淡如陌生人,这倒让她开始惊异,这孩子的心,未免太过坚硬。
“那你觉得大表哥怎么样?”
宁子衿听到这话手中一震,把舀了半起的羹匙放下,眼里掠过惊色,那次落水他冷眼旁观,她至今还会做恶梦,梦里俱是那双厌恶的眼睛,想起都心寒,自那日起,她总是避着他,他似乎也在避着她,或者说他是避着家中每一个人。不想被姨娘发现异样,也不想让姨娘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她,她只是轻轻说道,
“很少见到大表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完也不再喝药膳,又逗起璃儿。
魏夫人点点头,她也知道魏无涯避着她们娘女,有她们在的地方,他几乎从不出现,也许她该主动点,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魏无涯走进大厅,全家已经都侯在那里,无双和宁子衿莺莺耳语,无拓则站在正中,魏夫人正拿着一件青缎长衫在他身上比划,见到大哥进来,连忙与他说道,
“大哥,你说合不合身?二娘亲自选的缎子,刚刚做好送来。”
魏无涯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魏夫人,一旁的魏无双也说道,
“对呀,大哥,你说我这件好不好看?”她比划着身上的花粉色小襟,笑得可人,魏老爷开口说道,
“这是你二娘刚刚命人做好的衣衫,还不多谢二娘。”
“多谢。”魏无涯冷淡地开口,也不唤称呼,魏老爷听到,脸色微微不悦,魏夫人拿起另一件湖水蓝的缎衫,送到魏无涯面前,
“你可喜欢这个颜色?来,看看合不合身。”说着想在他身上比划。
魏无涯原想只接了衣服就告退,却没料到她有此动作,下意识拂开她的手,大声喝道:
“别碰我!”
魏夫人吓了一跳,缎衫随即落地,她怔怔地望着他,脸上一片受伤,全家人都被这一出呆住,魏老爷喝道,
“混账,竟然如此对你二娘,你——”
“我从没承认她是我娘。”他忍了许久的怨恨也在此刻爆发,魏无涯瞪着魏老爷,眼中俱是不屑,
“我娘只有一个,就是魏孙氏,她只不过是个填房的!娘亲不过刚刚去世两年,你就另娶他人,你可对得起娘亲!”
“你——你——”魏老爷气得捶胸,魏无双和宁子衿急忙一左一右扶住他,帮他顺气,魏无拓连忙和场,
“大哥,快别说了,你看爹气成这样。”
“娘亲在世之时,你只知道忙着生意,将娘亲冷落一旁,娘亲辛辛苦苦,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这个家,最后只落得了个什么?”他的怨气既发,自然不能轻易停止,这一年来他为母亲不值,为母亲痛心,今天,他通通都要说出来。
“她嫁与你二十年,你扪心自问,你真正陪她的时间又有多少?娘亲的心愿不过是想与你一起檐下听雨,却是一次也没有实现过,你自己说,你可对得起她!”
“逆子,逆子,”魏老爷已经气极攻心,不住喘着气,
“老爷”魏夫人忙帮他顺气,心中也怪自己,好端端的惹出这出事。
魏无涯看着他二人,心中越发为娘亲痛心,亏得娘亲临死还只挂念着他,
“等到娘亲药石无医、回天乏力之时,你才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娘亲多年来就是被你气病的,她日日盼着与你聚守,你却每每丢下她一人,她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他已经声嘶力竭,双眼布满血丝,
“无涯,老爷不是——”魏夫人想劝阻,却被他喝断,
“你住口,这是我们魏家的事,与你何干!”
听到这句话,魏夫人谔然,与她何干?她,她也是魏家一份子呀,竟然被他摒除在外,她——
“你这个混账东西!”啪的一声,魏老爷冲到魏无涯面前,给了他一巴掌,其他等人惊呆了,魏无双和宁子衿更是惊呼出声,
“爹”
“啊”
魏无涯垂着面,冷哼一声,慢慢抬起头,眼中都是满满仇恨,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魏老爷的手也在震震发抖,他一向疼爱子女,从来未曾重打高喝过,看着魏无涯眼中的恨然,他不觉一惊,这个孩子,几时变成这样?
“大哥,”魏无拓夹进二人中间,极力将魏无涯拖走,“先回房吧,不要再惹爹生气了。”
魏无涯凛然瞪视魏老爷,他的身材,已经比魏老爷挺拔,此刻他双目炯亮,口中振振,
“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承认她的,绝对不会!”身子渐渐被魏无拓拖走,声音却还是绕绕在耳。
“爹,”魏无双怯怯开口,她还没见过爹发这么大的脾气,宁子衿更是躲在魏夫人怀中,愈发觉得魏无涯可怕。
“你们先下去。”
魏无双和宁子衿只得退下,魏夫人走到他身边,眼中垂泪,
“老爷,”她扶着他,“都是妾身的错,无涯他——”
“夫人,不关你的事,”魏老爷安慰他,“是我疏忽了,竟不晓得他心中的恨已经到此地步,他为他娘亲不平,我也确实是辜负了静蓉,不该怪他。”
魏夫人点点头,无涯并不坏,对他娘亲,更是一片孝心,
“妾身以后定当小心翼翼,心中怀恩,将他视如亲生孩子,希望可以化解他的怨气,也可了了老爷的一番心事。”
魏老爷甚感宽慰,得此贤妻,何其所幸,他与静蓉是奉父母之命成亲,虽然静蓉一样温婉淑德,对他更是片片卿心,但他对她,只有感激,并无感情,静蓉过世,他万分悲痛,却是后悔自己待她不足,直到遇见玉芬,他才知道何谓情投意合,他对玉芬有爱,才知对静蓉是敬,这一生,他终是负她了,但对玉芬,他要尽一生一世守护。叹了一口气,他与魏夫人相携回房,只希望无涯的心结,可以早日解开。
宁子衿和魏无双牵着手往自己的房中走去,刚才那一幕,把两人都吓坏了,魏无双更是不知道,原来大哥心中竟是这样的想法,她觉得二娘不错啊,又温柔又可亲,对爹爹和她及二哥都很好,她相信,要是大哥不那么排斥她,她一样会对大哥很好的,
“子衿,你有没有生大哥的气?”她小心的开口,因为她知道今天的事错在大哥身上。
宁子衿摇摇头没有回话,她早已知道魏无涯对姨娘的怨恨,只是她不知道,随着时间渐过,他的怨只多不少,
“大哥只是太想念娘亲了,我也想念娘亲,可是我觉得二娘也很好,他对爹爹对我和二哥都很好。”她急急辩别自己的心意,不想子衿误会她和大哥一样。
“我知道,”宁子衿笑了,“我知道你疼姨娘,也知道你和二表哥同大表哥是不一样的,可我真的好希望,大表哥可以接受姨娘,姨娘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我好希望她可以幸福。”
“一定会的,爹爹不是对二娘很好?”魏无双安慰她,“大哥只是现在还想不明白,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接受二娘的。”
宁子衿点点头,希望可以如她所言,到了庭院岔口,魏无双的房间在另一条路上,她挥挥手,与宁子衿别开,往自己房内走去,宁子衿望着天上的明月繁星,独自走着,心中想着姨娘肯定会为了今晚的事暗自垂泪,才想着,竟然不觉走过自己的庭院,往里院走去,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了魏无涯的庭院外,她一惊,急忙回身想退回去,却撞到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就是魏无涯,
“大,大表哥,”她颤着声,他仍在怒火之中,眼睛更是厌恶的看着她,
“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对不起,我马上走,我马上走。”她别过身想走,却被他挡住,
“走?哼,你会走到哪里去?要走就带着你姨娘滚出魏家!”他恶毒的言语让她双眼含泪,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姨娘?姨娘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她没有错难道是我娘错了?她没有错霸占着我爹作什么?她没有错?哈,”他大笑一声,“她错就错在她想当魏夫人,我告诉你,”他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拧着,
“有我在的一天,她休想在魏府立足,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他摇着她,大声吼道,
“听到没有,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你们识相的,尽早给我滚出魏府,滚出去!”
听到他的话,她的泪凶狠地涌了出来,她觉得他好可怕,他的心更可怕,竟然有如此恶毒的想法,她不住地抽泣,却让他更加厌恶,狠狠将她一推,大声叫道,
“滚,滚,都给我滚,都给我滚!”
宁子衿摔到地上,不敢叫痛,回头看到他跄踉地走回庭院,赶紧满面泪痕地爬起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他的身边,若是可以,好希望永远不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