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在流云芜草就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带着杭州城外的驻军回福建驻防,估计这次来杭州主要还是为了追剿浙江沿海的小股倭寇势力,送小猴子来流云芜草就是捎带着的事儿。
戚继光回福建不久,谭纶就升任了福建巡抚一职。
都自己哥们儿,一起带过兵打过仗,颇有些交情,都知道彼此的底儿,办起事儿来也都不把对方当外人儿。
戚继光仗着有谭纶撑腰,开始着手大刀阔斧地改革福建的兵制。
戚家军大概有万把个弟兄,都是戚继光从浙江带来的,家不在福建,再者浙江这块儿虽不像福建,但浙江也有倭寇为患,戚家军保着福建不保浙江哪儿都说不过去,于是把戚家军分成两班轮戍福建和浙江,把驻守福建的六千多人分八营,在福建北中南三路设防。北路二营驻守福宁,中路二营驻守福清,南路二营驻漳州、泉州。
戚继光亲自带了两营兵,神出鬼没的,哪儿有倭患,哪儿定能见着他人。
谭纶接受戚继光的建议,亲自训练了一营会操荆楚剑法和风华月舞阵的兵士驻守连江,捍卫省城。水上恢复烽火门、小坦、南日、梧屿、铜山五水寨。
原来打算每水寨设兵船四十只,兵士一万三千人,但国库一直亏空,内阁批了折子兵部也拿不出钱来,所以只能凑合将已修理好的九十二只战船分配给几个大的水寨,烽火、小呈各摊了四十只,南日摊了十二只,不够的都拿富商捐助的渔船顶了,算是凑合用吧,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配上火药、枪炮以后渔船和战船也没啥太大的差距。
自此,福建的水陆两道防线正式形成。
是年十月,朝廷应谭纶的奏疏,升戚继光任总兵一职,镇守福建和浙江。
兴化一役,倭寇劫掠的大批资财一分都没带走,逃回去的倭寇把大致数目添油加醋地跟自己同行汇报了一下,其他的海贼登时眼珠儿都红了,站在海贼船的桅杆上看下面这群倭寇的眼睛,俨然看一片樱桃园。
子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秋汛开始了,随着丰沛雨水一同来临的还有如同过江之鲫的倭寇船……
十月初三起就陆续有贼船在福建各口岸抢滩,戚继光命令各水陆寨口严防死守,虽不见大捷,但也颇见成效。
进入十一月,从初一到初三,光在兴化、福宁等地靠岸的海贼船就达到三十艘。遭到戚家军迎头痛击,抢滩登陆不成开始向南转移。
戚继光从倭寇行进的路线上推断这帮子鹌鹑海盗要进犯仙游的可能性很大。
基于这样的猜测,戚继光一面差人催调回浙江轮休的六千兵士回闽剿倭寇,另一方面南下福州和老谭家的亲卫队会师向仙游方向进发。
十一月初五,戚继光同监军汪道昆率戚家军的先锋进驻兴化。本来想等到大军会师以后再发动攻势,结果倭寇抢在初七进驻仙游的四门之外,开始围城,合众万余人。
此时的仙游城内只有民兵二百五十人,戚家军嫡系二百人。军情紧急,戚家军迅速作出部署,戚继光亲率本部至沙园,数次佯攻,作出进剿倭寇的姿态,同时又暗度陈仓,不时趁夜向仙游城内运送火药火箭等守城器械 。这期间,戚家军一部占据仙游城北,踞险要之地设防。二部五百名壮士则偷偷接近敌巢,跟只蚊子似的叮了跑,跑了再叮,弄得倭寇无法集中兵力进攻仙游。
十一月十七,戚家军麒麟营总长刘续尧率麒麟营悍将一百余名星夜潜入仙游,协助驻守仙游,行动代号“麒麟踞地”。
十一月十八日,仙游驻军开始派出代表跟倭寇和谈,城内的铁匠铺却都在通宵达旦热火朝天地赶制防御器械。
十一月二十日,玄武营将经过严密改造的火炮大张旗鼓地送往仙游城内,结果火炮系数被倭寇缴获。
十一月二十一日午时,倭寇用缴获的火炮攻城,结果火炮的炮膛炸裂,倭寇死伤数百人。
十一月底戚继光派遣朱雀营三支部队开赴仙游东兴化,保卫郡城,迎击从东来援的倭寇和阻止敌人逃窜,派遣朱雀营火铳队一哨进驻在仙游南惠安城协助防守,防止倭寇流窜惠安。后又命水兵一支改为陆兵,凑足三千人,并派遣青龙营一支三千五百人,分防泉州等处,防敌南逃。
与此同时,他令把总陈应朝率兵一部同监军汪道昆驻守北岭,防止侵扰福宁的倭寇进犯省城;令都司郭成嘉部由建宁里路逐剿侵扰福宁的倭寇,阻止他们深入内地;又令把总傅应嘉出动中哨水师,设计诱敌,防止倭寇渡过连江,进犯省城。
省城陆上有汪道昆、陈应朝防守,水上有水师防止倭寇渡过连江,整个福建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本来只欠东风的大好势头,就等着戚家军另一半人过来合围,不想刚上任的浙江巡抚三把火烧得不是时候,偏偏在调浙军赴闽这事儿上摆起谱来,层层隔阻,处处刁难,调令迟迟都不能实行。
戚家军的援兵抵达沙园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了。
至此,戚家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营兵合一处,于是就——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戚继光召集诸位将领,部署围剿。因为兵力上不占优势,因此决定采取逐一击破的战术,以主力白虎营攻打倭寇盘踞的南门营垒,得手之后再攻打盘踞东、西二门的营垒,求得歼灭一部、击溃一部,行动代号“白虎啸天”。
二十五日天降大雨,翌日清晨,天降大雾,咫尺不见人,白虎营分三路,直击南门倭寇兵营。
中路大军分左右二部,由守备王如龙和胡守仁率领,每部又分三个兵总,每人带队分别负责一个侧翼,防止东西门的倭寇钱来增援。
左右两路大军,分别由游击李超和把总陈濠率领,主要还是保护中路两翼不受攻击。
三路大军悄声突至兵临城下,倭寇才看见白雾中闪烁的人影,匆忙列队应战,戚家军直入敌阵。一次冲锋,倭寇就散了,又鹌鹑似的见人就跑,营地都没人死守,被戚家军一把火烧了。进攻连烧带砍,一共灭了千余人,残部又颠儿颠儿地逃东门营地去了。
南门得胜,三路大军分击东西二门,锐不可挡,势如破竹,东西二门旋即告破,生还的数千倭寇纷纷逃往北门。
四门如今只剩下北门残部,倭寇稍作一下修整,重整旗鼓准备做困兽之斗,士气大振如回光返照一般,俨然不求九死一生,但求鱼死网破的架势。
戚继光一见乐了——你舍得死,我还不舍得埋么?
一声响箭之后,戚继光伸手指着北门倭寇的营地做了一个全灭的手势,紧着一通战鼓铿锵,全军突进。开始是一字长蛇势的猛冲,两兵相交之后迅速变作二龙出水,紧接着天地三才,四门斗九,五虎驱羊,六金六甲,七星北斗,八门金锁,九死连环,最后战鼓三声,仙游城门大开,刘续尧带着麒麟营一百壮士携着守城的大炮火铳杀出城来,一时间麒麟踞地,白虎啸天,便成了对倭寇十面埋伏的合围阵势。
硝烟弥漫,海风呼啸着擦过耳畔,戚字帅旗下,戚继光手搭凉棚望着自己的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城墙旮旯。
戚继光:都堆那儿干嘛呢?
陈赋递上一只黄铜望远镜筒子,乐滋滋地说:好像能动弹的就剩下那些了……
戚继光接过望远镜筒,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差不多就行了,那是人,不是猪肉,就是剁馅儿包饺子也没剁那么碎的。下令别砍了,还有气儿的都给绑了送到福建臬台衙门里去问罪得了,好歹也是妈生的,刚配的军刀,再砍下去就要卷刃了。
陈赋扭头对传令兵说:传将军令,鸣金收兵。
传令的兵丁撒丫子奔向东南西北几个营寨,不一会儿收兵的金鼓齐齐奏响,大军遂收拾起队伍,凯旋入城。
没有参与攻城和支援的倭寇残部远远地看见绣着戚字的军旗潮水般涌向城里,然后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被斩断的倭寇旗帜还有冒着残烟的营帐,满怀惆怅得后退了数里地。
三十号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没有在仙游被歼的倭寇开始向泉州、惠州的方向逃窜,结果遭到了早先已经驻扎在那里以逸待劳的戚家军的顽强阻截。
老谭家的亲卫队正因为没有参加对围攻仙游倭寇的围剿而郁闷不已呢,一见还有穷寇未尽数剿灭,颠儿颠儿地跑去追剿了,和逃窜不成从泉州、惠州退回来的倭寇撞了个满怀。
老谭家那支部队大多都新兵,没见过什么大阵势,正需要有这么几场战事来磨砺一下,一看见蔫头耷脑的倭寇一个个都来了精神。最先绷不住的就是谭纶,背后剑鞘中的凤吼剑一上战场就发出鸟群一样的叫声。谭纶反手摸着自己背后的剑鞘发疯似的向前猛跑,就手抽出长剑,迎上前面的敌兵。饿髅凤吼和斗神凤吼一交错,便迸发出一种狰狞的杀气。谭纶自己一个人冲过去,千人的在仗阵愣是这么硬生生地冲散了,后面的老谭家的将士,摆好风华月舞阵接着被冲散的倭寇呢。
一个倭寇尖叫着倒下去,头颅飞起来,鲜血溅了谭纶一脸。谭纶转身甩手又劈倒一个,扭过脸儿来,半张脸都是红的,谭纶抬手拿袖子胡噜一下,脸上登时白净不少,但眼睛却是红的……
仙游之战后,戚继光的慈悲之心又开始泛滥,不顾众人反对,说什么也要留倭寇在福建过年,大家拗不过他,只得撂下追剿倭寇的事儿操办着过年。
嘉靖四十三年一开春,戚家军开始追剿残敌,先破倭寇于同安县的王仓坪,再破倭寇于漳浦县的蔡王岭,残倭逃往广东。
此后,福建再无倭寇大举入侵之事。
后来谭纶给我来信叙旧,提起仙游之役这事时说:用寡击众,一呼而城解重围;以正为奇,三战而悉收全捷。……盖自东南用兵以来,军威未有若此之震,军功未有若此之奇者也。
我念给小猴子听的时候,那小子捂着嘴儿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