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总会屈服于现实。
如常人所说，水仙花杜华是一朵鲜花儿插在牛粪上，可鲜花能赖以活命甚至于鲜艳就足够了。尧尧者易折。人要自立自信却不可过于逞强。若硬把鲜花儿插在汉白玉上或花瓶里，其高贵典雅会很快消亡。
枯萎的鲜花不称其为鲜花。
活命是人类生存的第一追求。物质决定意识的根本，在于不能和一个没饭吃的空腹之人谈远大理想、神圣爱情。当人陷入绝境时，一根救命的稻草虽然微不足道，却比缥缈的海市蜃楼更有现实意义。
“你们愿意说啥说啥，说出天王老爷来，我该不入股还是不入股，就单干。”拐拉腿刘贵宁要屎橛子不要麻花儿。“我信不着那个小崽子。”
人总得有点脾气。
“你不入股拉倒，我们娘儿俩单独入。”大约是遗传基因起了作用，刘壮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即也决定“单干”。道不同不足为谋，分道扬镳另起炉灶极其平常。
讲究中国特色的时代，人都该有点自己的特色。
“你们拿啥入股？”拐拉腿刘贵的大脑里闪过一丝怀疑，怀疑这娘儿俩背地里攒了私房钱，细想又不对头，她们要有私房钱上次打渔时就偷着入了。拐拉腿刘贵知道，家里的收入有形有数，比村委会的账目透明多了，甭说是老婆孩儿，就是他本人想抽头都难啊。没钱靠什么入股呢？猜猜看：“空手套白狼，拿手指头干杵？这年头没那么便宜的事。想拿土地入股？更是白日作梦，那‘土地承包协议’上写着我的大名，我不签字画押，谁也不敢认。”
拐拉腿刘贵洋洋得意，确信自己在家中的地位牢不可破，老婆孩子谁也颠覆不了。
少了拐拉腿刘贵，设在张昭临时居住所院内的入股登记现场仍然火爆。尽管有些人暂时持观望态度，却不妨碍来看热闹，无意中也就成了捧场者。
“你可想好了，投资是有风险的。”在登记现场，张昭不时提醒积极入股的村民不要盲目决定。“别光看见挣钱，也可能有挣不着钱甚至赔钱的时候。”
“你别吓唬人了。”人的眼睛一旦被钱的方孔规范，再看其它事物就抹糊了。“谁没看见呀，大把大把的票子揣进你们腰包里，说赔钱是怕别人也分一份吧？”
“你这么理解可错了，要怕大家分，就不号召入股了，我们搞公司的目的，就是希望全村人都走上富裕路。”张昭强调大前提，同时也不回避潜在的风险。“但我们不能保证啥事都会一帆风顺，比如天灾人祸都会给公司造成经济损失，需要每个股民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这就有必要提醒你们，下决心前，一定要把《入股合同书》上的条款好好看清楚。”张昭扬了扬手中的合同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看明白了，心里有数了再签字入股，千万不可盲目行事。”
“哎呀二侄子，用不着费那劲，大家伙子冲你来是信着你了。”顶门杠毕大荣心直口快，前期受惠让她认准了这条路。“以后挣钱大家乐嗬，赔钱也不能不认啊。咱可不能干炒豆大家吃，砸锅一人承担的事儿，你们说是不？”
“是，谁也不敢说光挣不赔呀。”许多人随声附和，可内心里都认定光挣不赔。
“我十分感谢乡亲们的信任，但公司必须依法运行，每个入股的人都有知情权，咱要了解合同内容，还要按章办事。”目前，人们的期望值定格在挣钱上，说是赔钱也认，真赔就不是这套话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之专利。
张昭借机把股份公司的基本要求和运作模式向现场群众进行讲解，目的是打好预防针，以便把公司从开始就做实，避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或者再被人钻空子。不用说告刁状，便是暗中煽风点火，就可能弄个乌烟瘴气。
“行了，二侄子你就别费唾沫了，我看今天凡是到这来的人，都是王八吃秤砣，铁心了。”歇后语出唇，顶门杠毕大荣发现还有自己一份儿，忍不住笑了。“我这是骂谁呢？”
张昭的风险提示未能阻止入股村民的热情，人们义无反顾地以各种方式加入进来。
吴梅和范小丫不停的忙碌，村民入股工作顺利而火热地进行着。
盼富是人们的共同期望。
全村人纷纷入股，紧邻热点地带的干勾鱼于得泉，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显得异常阴沉。最近村里微妙的变化弄得他寝食难安掉了膘，眼前热闹景象再一刺激，双眼皮下的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大了。
此前，张昭吸取教训，曾盛情邀请一村之长出面，主持入股这件全村破天荒的大事，遭遇拒绝。干勾鱼于得泉并非不愿在老少爷儿们面前露脸，也不是想拿一把，实在觉得有损威严，别人煮好了饺子，让他往桌上端，说到底不过是个跑堂的角色，享受者不会买他的账。
“你叫我去我就去呀？你算老几呀支使我？我才不给你们这帮小崽子当木偶呢。”干勾鱼于得泉暗自赌气发誓下定决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们随意摆弄。”
“那院儿可热闹了，你不去看看？”大东妈深切感受到屯邻们从未有过的热情，回屋见一向在村里大事小情都站在显要位置的老伴儿，正念佛似的耷拉着眼皮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泥菩萨般无动于衷，脸上满是失落感。“怎么，看人家年轻人整那么红火，你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滚。谁他妈愿意办啥事办啥事，该我啥事？”干勾鱼于得泉若是炮仗，质量不错，沾火就炸。
“哟，德性，还听不懂人话了呢。”
入冬以来，年轻人组织的几项活动，大东妈多数都与儿媳妇一起积极参加，使得头脑里吸收了不少新认识。不断接收新思想，让人的精神面貌得到改观，具体表现到对丈夫的态度上，再不象以前那样惟命是从唯唯诺诺了，两个人对话时，她总在寻求平等，且常有意无意地刺干勾鱼于得泉几句，不疼也痒痒。
“你的皮子紧了是不？”干勾鱼于得泉睁开微闭的眼睛，凶狠的目光射向大东妈，活像一匹要吃人的狼。“给你点脸还张狂起没完了呢，再B扯一句我听听。”
“皮子紧了咋的，你还敢打我呀？”大东妈真变了。往日，干勾鱼于得泉一瞪眼她基本上就闭嘴，今天没有，非但没有，且针锋相对跐鼻子上脸。“有本事把你那村长当好喽，学年轻人给村民们办点挣钱的事，别在我身上使横儿，窝里反的能耐没人喝彩。”
“呀！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没料想，几天不注意变化这么大，反叛者的知识水平升级了，光听说话不看人，真不敢相信眼前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婆。“反天了，跟我玩起新鲜词儿来了。想上房揭瓦呀？我看你是找挨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