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冀村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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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需儿转运(4)

秦芝来了,见郑彪死在周二黑家,就不管地上是不是有水,坐在地上,撒泼打诨,破口大骂,要周二黑父子赔钱偿命。周二黑父子无从解释,只任凭她在哪里胡闹。

正热闹间,县公安局来人,又是拍照,让人清理,把郑彪抬出来,再清理,就又发现了郑东起,被一块土坯砸在后腰上。来的有法医,稍一检查,说砸是外伤,致命的是雨水带泥让两人窒息而死。又有公安从郑彪身下找到铁罐,里面的钞票都浸了水。这么一看,公安就说,这不是他杀,分明是两人入户行窃,不料大雨磅礴,冲到房屋,两人被砸,埋在泥土里,窒息而死。

听了这个,周二黑父子这才放下心。

既然是这样,就得让家属把尸体收回去。人们再找秦芝,踪迹全无。

原来,秦芝一看郑东起爷俩的情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怎么会去拦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没等警察检查完,早就溜回家,收拾了有用的东西,跑了。

村书记郑碧龙说,二黑,这事出的不光彩,他们家都有什么人,你也清楚,人都什么脾气,你也清楚。秦芝找不到了,估计八成是跑了,你怎么打算,让这尸首就这么在这呆着?这天可热,晚上就得臭。

周二黑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不情愿,不情愿也就不说话。

郑碧龙看了周二黑一眼,又对周需儿说,大侄子,你看这样成不成,俗话说,人死百了,一死什么事情都不要计较了。咱们就眼前事说,你在外面混,也算是个人物,你出点钱,我再张罗几个人,把他们敛葬了,今天这事就算完了。你不是还得赶紧盖房吗,不能老在人家王尊严家里住吧。

周需儿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当天,郑东起和郑彪这对父子,就被收敛进两具薄皮棺材,临太阳西沉,就被简单地埋进了郑村的坟地,结束了他们羞耻,罪恶的一生。

周需儿回到县城,跟秦多雨说了。秦多雨说,这是报应,到底要应了。

周需儿叹一口气,说,他们这样死,倒让我觉得心里难受。倒不是为他们难受,而是觉得人生让人活着觉得难受。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老话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但是,这“利”字也是立刀在旁啊。

秦多雨说,人啊,哪有个够?!就跟家里的猪一样,不停地吃,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却不知,满足的越快,离杀头那天就越近。

周需儿说,它那是所求非所得啊。

秦多雨笑了,说,那我是你所求么,是你所得么。

周需儿也笑了,说,怎么不是。

停了一停,又说,那年,要不是你,我都死在运河里了。

秦多雨说,那是你傻,人活着,只要活对了,就不该横死。

周需儿说,是啊。但当时,我是转不过来这个弯啊。那种情况下,我的心都是闷着的,觉得活着真的是没意思。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能耐,种地也种不好,秦芝不跟我,原本也没有什么错。只是那天她跟郑彪苟合,还让我跟撞着了,实在是让人难堪。我自问,从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她这样对我。

秦多雨白了他一眼,说,是让人难堪,自己干嘛不去找郑彪,打一架,哪怕是打不过,也算是个爷们啊。

周需儿笑了,说,不是没想过,想了又觉得这么做没有太多意义。说实在的,如果真的跟他打,我不是他的对手,挨打的那个肯定是我。

秦多雨说,这倒是实话。你就是这样的脾气。那你倒想着去跳河?

周需儿说,跳河不是为别人,那是为自己。秦芝要散,拦也没有用,就是觉得人心难测,人心难猜。我没对不起她,但她背地里却对不起我,这种不平衡让人最难受。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这才去跳河。要不是去跳河,还不能遇到你。

又说,你知道吗,我睁开眼,第一个反应就是,原来阴间的仙女都这么漂亮!早知道,就早来了。

秦多雨呸了他一口,说,不亏是出去过的人,学会油腔滑调了。我那是顺带把你给救了,再说了,真救你的,是摇船二狗子。

周需儿说,要不是你先发现,我怎么能够上来?这就是命,这就是缘分。

秦多雨说,你说也是。就是这么巧,那天,要不是我姥爷秦年打我,我还不跑出来,我不跑出来,还到不了运河。

周需儿说,也是。

又说,你这打算真的一辈子不认王贵军了吗?

秦多雨叹一口气,说,不认了。这还有什么意义,过好自己的就得到了吧。

周需儿说,这事也不能怪你,说到底,是老一辈的糊涂账。倒是你妈,从来都没有找到过。

秦多雨说,这事你不知道,她来过一次。好几年前的事了。没给你说罢了。

周需儿说,怎么回事?

秦多雨停了停说,也没什么,都没有说话,我见她从王贵业家出来,还在那住了一晚。第二天她就走了,她压根就不知道我在这个村,我也不惦记她,就当她死了,也没让她见。

秦多雨说,都是她自己造的孽,但她也没有受罪,那时候见到她,还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像是过得不错。这就足够了吧。

原来,秦多雨的妈就是秦兰,她爹就是王贵军。这话说起来,就得回到王贵业从葛子寨跑的那年说起来。当年王贵业被秦年打跑了,这王贵军就觉得自己再追秦兰就有十足把握了,毕竟没人跟他竞争了。但他不知道,秦兰恨他告密,打那后,一直不搭理他。这让王贵军十分恼火,到底寻了一个机会,**了秦兰。

发生了这种事情,秦兰也不愿往外说,直到她的肚子大起来,他爹秦年问起来,她才说是王贵军干下的事情。

秦年一听,当时就背过气去。他老婆却笑的前仰后合,说,知道了吧,这就是报应,让你老秦家不是人,转世做畜生。

秦年醒了,也不好说,只说要把孩子打掉,但秦兰却不愿。她有她的道理,她想,不管怎样,孩子总是无辜。何况,她恨她爹棒打鸳鸯,打得王贵业从此没了踪迹,她就要让他看着这个孩子,让他想做的事情做不了。就这么让他难受着,一直到死。

秦年却四处找机会,伺机想把孩子打掉,秦兰就防着他。但总归没有防住,到底让秦年把孩子打下来,这孩子已经七个月了,生下来虽然虚弱,但也颤巍巍地活下来。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命来的不容易,来到世间就格外地结实,这就是秦多雨,是“多余”的意思。

秦兰跟秦年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条命,你要弄死她,你就弄,弄死了你也要搭上自己的命。

秦年见闺女这么说,心里又心疼又害怕,只是把真实情况埋在心里,整天借酒消愁,稍有不如意,逮着秦多雨就打。那孩子就躲着他,见了他总是退避三舍。

秦多雨十岁那年,她妈秦兰就跑了。不是为别的,因为她妈郑东娥把真情告诉了她。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爹秦年那么对孩子。她觉得也挺难这样活着,她觉得葛子寨就是个地狱,毁了她的一生,她不愿意再看到这里任何东西,决然地抛弃了一切,奔走出门,到了石家庄。

直到遇到了王小剑,她才知道王贵业已经回了郑村。她回郑村,不为别的,就是想问一问王贵业,他为什么没有回去找她。但王贵业也没给她答案,只是说,这是命。

她不是像秦多雨说的,其实,从王贵业嘴里,她知道秦多雨在郑村,嫁给了周需儿,虽然过得差一点,但还过得去,起码比她的命好,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在郑村呆着就只有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能草草住了一晚,就赶紧逃离。她知道,这一辈子,她只能流落在外,才能活下来。

这些事,秦多雨倒是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妈秦兰比她要苦上百倍。要是她知道,她就不能够这样对待她妈。

这是前事。

周需儿夫妻二人聊到半夜,秦多雨睡着了,但周需儿睡不着。第二天,周需儿就说了他的重大决定。

他跟秦多雨说,咱们回去吧,回郑村去吧。

他以为秦多雨会说,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又回去了。

但秦多雨却笑了,松了一口气,说,早就这么想了,只是怕你生气,才没又说出来。

又说,你没觉得,自从来了这县城,咱们离多聚少,哪还是以前的日子。哪还是活着的意思。

于是,在县城生活了一年零二个月后,周需儿和秦多雨,又搬回了县城,像他们以前那样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