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精神焦虑症的自救:演讲访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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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在纽约白平原医院的讲话,1983年(2)

如果一个病人神经过敏到了这种程度,那么即使是一阵冷风也会让他恐慌,一幕伤感的场景在他眼里会成为一出悲剧,一场平常不会让她感到悲伤的电影这时也会令她肝肠寸断,而一件令人愉快的小事则又会让她欣喜若狂。当一个人这样时她很难把持住自己,她真的会觉得自己疯了,而实际情况不过是她的神经过于敏感而已。

极度的敏感会过分地消耗肾上腺素,并会让人感受到一种绝对、彻底的疲劳。这种疲劳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疲劳,它不仅表现在身体上,还表现在精神上,许多人会因此觉得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已不再是愿望,而仅仅是意志而已。就算是多活一天都会让他们在体力上更加入不敷出。

这是一群迷茫的人。他们并不缺乏勇气、希望以及恢复正常的愿望,也不缺乏对孩子们的爱,他们愿意为了孩子而去努力尝试。他们的迷惑有很大一部分缘于对所患疾病的无知。他们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位医生向他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并告诉他们该怎么做,而不是仅仅给他们一些镇定剂或抗抑郁剂之类的东西。

所以,我向杰斯进行了全面的解释,并像往常一样在谈话结束时对她说:“现在,在你离开这里之前,请你用自己的话重复一遍我要你做的事情。”我这样说是想知道杰斯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我让她做什么。如果她明白了,她会说:“您要我接受所有奇怪的感受,带着这些想法继续生活,并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威克斯医生对假想的病人说

是的,杰斯,我希望你去真正地接受,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别想着是威克斯医生告诉你要忍受这个、忍受那个的,也别咬着牙坚持,因为紧张会消耗掉你更多的应激激素,并会加剧肾上腺的负担。要放松,杰斯,像这样瘫坐在椅子上[威克斯医生演示了一下这个动作]并对自己说:“不管我的身体怎样,我都要尽量坦然地去接受。”

假想的病人

就算恐惧也要接受吗?

威克斯医生

是的。不过当然了,在杰斯非常疲惫的时候,让她休息几天并把孩子交给其他人看管也是大有裨益的,这将使她重新鼓起勇气并燃起希望。在杰斯离开前,我又问她:“明天十一点半你在哪里?”

假想的病人

在家里。

威克斯医生对听众说

于是我把秘书叫了进来并对她说:“吉恩,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提醒我给麦克阿瑟夫人打电话好吗?”杰斯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您明天真要给我打电话吗,医生,十一点半的时候?”

威克斯医生对假想的病人说

是的,杰斯,我不会忘掉的。

威克斯医生对听众说

我没有忘记。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给杰斯打一个电话,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很重的工作。当第二个星期四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独自走到街边的邮箱寄信了。

哦,还有一点,在恐旷症病人离开之前,我通常都会要求他们走下楼梯——我从不让他们使用电梯——到一楼的药店买些软糖回来。那位药店老板通常也会在柜台边摆上许多软糖,一次他对我说:“威克斯医生,您用的药真有趣,您的每一位病人来了都要买软糖。”不管怎么说,那些曾经认为自己不能走路的患者在来我这里之后都可以走下四层楼给我买些软糖回来了。

一般情况下,我还会在办公室里放几本我写的书给那些准备见我的病人看。他们可以挑上一本带回家,这样,在正式见面时我就用不着再给他们复述一些基本的知识了。一次,有位美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在星期五的时候从我这里拿了本书,星期一他打来电话(他本来约好了周四和我见面),他对我说:“威克斯医生,您的书我读过了,我觉得周四不用见您了,我已经好了!”我说:“这太好了,我会取消周四的见面的。”“哦,不,不,”他赶忙说:“我的妻子状况也很糟,她快要崩溃了,我想周四她需要见您。”[笑]

好了,今晚我没打算做演讲,因此刚才所说的也不算是演讲,再说我本来也没做准备,不过我希望你们能从杰斯的例子中了解到一些东西。现在你们可以随便问我问题,我将尽量予以解答。

听众提问:

提问

威克斯医生,您在开始时跟我们提到了杰斯的一些奇怪的感觉,但后来这个话题被打断了。

威克斯医生

是吗?哦,是的。那是些令人感到害怕的感觉。当人们整天都在关注自己时(神经疾病患者就是这样),他们的想法会变得非常奇怪。事实上,他们是要试试自己的想法到底能有多奇怪。他们会想:“我真的疯了吗?我真能这么想吗?这到底会坏到什么程度?我还会有其它的奇怪想法吗?”在他们眼里,有些事情会显得十分怪诞。比方说修女嘴唇上的阴影看上去可能会像一撇胡子,于是他们就想:“她是个穿着修女衣服的男人!”一些小事在他们脑子里绕来绕去就会变得非常可怕,于是他们想:“我真的是快疯了!”当你患有神经性疾病的时候,千万别去相信这些想法。如果有,那就去想好了。记住,就像当你过于敏感时伤感的电影会让你流太多泪,所以你也会把一些怪诞的事情看得过于怪诞。它们只是些想法,但对它们感到害怕却会妨碍你的恢复。

说到奇怪、荒诞的想法,我还想谈谈一些人在恢复过程中产生的奇特感觉——当你觉得自己正在好转时,那种平静、那种突然感觉好转的不可思议会让你觉得更难承受。一位女士就曾对我说:“有病时我感觉还轻松些,没病时那种平静、那种等待什么事情发生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十分奇怪。”由此我又想到了在爱尔兰坐火车时碰到的一个小女孩。

那一天突然出了太阳,而此前的数周一直是阴雨绵绵,于是我挪了挪位置坐到了太阳光里。但我对面的那位小女孩却把自己挪到了太阳光外面。她解释说:“我不喜欢太阳,我还没有适应过来。”所以,当你正在恢复,尤其是当你突然感受到那种奇特的平静时,不要退缩,应该这么想:“我可不要像那个爱尔兰女孩一样!我不会回避这种感觉!”不要试图逃避,应该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中,让它成为你的一缕阳光!不要因为它而感到害怕!

我经常说,恢复也是一个奇特的过程。有时病人会禁不住想:“如果要重新面对所有的责任,我宁可不要恢复,因为我永远也承担不了那些责任。”这样想的病人经常想象自己必须在目前这种处境下突然面对康复——事实上他想象中的自己还是有病,还是敏感,然而康复却并不是这样。突然的康复是很少见的(尽管这种情况并非没有),通常情况下,时间都会令这一过程显得非常平和。像我刚才试图告诉你们的那样,病人在痊愈前会有很多奇怪的感受,而每种感受他们都应无条件地接受。他们应该明白,每一天的体验都使他们的基础更为坚实,它在他们脚下生长,而他们则在这种基础上发展。它的形成是在经过了很长时间、经历了很多奇怪的体验后逐渐完成的。事实上,正是由于有了这些体验,基础才得以形成。

在这一过程中,复发是最重要的因素。永远也不要因为病情复发而感到难过,它是你最好的奠基石,因为每一次复发都给了你进行康复练习的机会,它使你不得不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在你学会依靠自身的努力克服复发后,复发才会变得无足轻重,而这也意味着你真正的痊愈。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是不是感觉有些困惑了?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还将告诉你们如何应付各种情况的方法,下面就是一种情况。在你自认为自己早已恢复、状态很好的时候,压力仍能让你产生一些旧的症状,这些症状会让你想起以前得过的病,同时它们的再次突现也会让你震惊不已。你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些症状了,然而它们却又回来了。这种时候不要惊慌失措,也别试图逃避,更不能失去理智。很多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这样,我见过他们拼命逃窜的样子,我会对他们说:“停下,快停下,别再逃避了!”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会发现不过是再次有了一些症状而已。这些症状和你突然听到天大的好消息时的感受没多大区别。

如果你得知女儿在学校得了全A,你的腿也会发软,手也会颤抖,心跳也会加快,这些反应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它们的含义不同罢了。停下来仔细瞧瞧突然而来的症状,分析一下发生的事情,你会认识到症状还是原来的症状,不必为此惊慌,也别被它吓着。在这里,“停下来”是关键,它意味着停止逃避,审视自己。赞恩医生的“关联疗法”也包含了这一内容。他的意思是说:不要因为害怕症状而盲目地逃避。

拨开遮挡视线的迷雾,去仔细地观察、分析,看看这些症状到底是什么,不过是些吓唬人的东西而已。如果症状还未消失,那么你就得接受事实,告诉自己你又变得敏感了,也许明天、后天你仍会这么敏感,但这种状况持续多久并不重要,只要你去完全地接受,症状最终是会消失的,他们最终会变得无足轻重、无关痛痒。而这变得无足轻重、而不是突然地消失就是恢复的关键所在。在接受的过程中,你会突然产生这么一种感觉:“我知道这些症状,我很了解它们,我曾经历过,它们没什么好怕的。”这时你就会茅塞顿开,产生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回答别的问题前我还想给你们讲讲关于多伦多一个诊所的事情。

一次,我接到这个诊所主任写来的信,信上说:“威克斯医生,我们想在发给病人的圆珠笔上刻上您的话,不知您是否介意?”我当时就想:“这主意不错。”后来,他们给我送来一支这样的圆珠笔,上面刻着:“恢复需要依靠你害怕的地方和经历。”这就是我的观点。

恢复不在于你能逃避某个地方或某种经历,也不在于如何训练自己尽量地不去慌张,如果这样,你只会越陷越深。而只有直面恐惧,你才能得到恢复。通过面对,你会逐渐学会接受所发生的一切,并使它们变得不再重要。你仍然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即使是冒冷汗、颤抖或惊恐不已也没关系,如果你心甘情愿地去接受,去做你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么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每一个神经疾病患者都应该牢记这个词:心甘情愿。

另外,我还想跟你们谈谈病人的某些感受。

关于病人的各种症状、想法我在前面已讲了不少,现在我想更为详尽地谈谈伴随疾病而来的具体感受。它不只是症状,它还是一种犹豫不决、缺乏信心、左右为难的感觉,病人会觉得这里空空如也[威克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好似真空一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当你有了这样的感受时,你常常会觉得思想被禁锢在了自己身上。不论你做什么,你最后都会想到自己。我曾经遇到过一些试图摆脱这种状况的病人,他们在绝望时会疯狂地数数:一、二、三、四、五……以便将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开。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些人都是谁的话,你们一定会惊讶不已:他们中间有不少是名人。

这样的感受令人筋疲力尽、迷惑不已,同时它也最容易让患者误以为自己是发疯了。恢复的关键是别试图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也别强迫自己不这么想。让大脑自由地思考,不必勉强。想到自己的时候不妨换上一种欣然的心情,这样你的紧张就会缓和很多。没有了紧张,大脑就又可以灵活地思考了。知道吗,大脑疲劳时会失去其灵活性,思想也会变得呆滞。你们肯定有过这种经历,当疲劳时一首曲子就会浮现出来,挥之不去。我记得在我参加完最后一门医学考试后……[一位听众打断了威克斯医生的话]

提问

威克斯医生,您认为与心理方面的原因相比,体内化学物质失衡对疾病的产生起了多大的作用?

威克斯医生

依我看,这个问题可以这样简单地回答:先有神经性疾病,再有化学物质的失衡。治好了前者,后者的问题自然就会消失。

我讲的是焦虑状态,这其中也可以包括恐惧症和强迫症,但不包括像躁狂抑郁症或产后抑郁症这样的疾病。有些美国的朋友给我来信向我寻求帮助,说医生要求他们服用镇定剂或抗抑郁剂以便恢复体内化学物质的平衡,还说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种药了。对于这些病人我能立刻给予帮助,通过给予充分的解释,为他们制订计划,我能让他们在无需药物治疗的情况下最终得以恢复。再强调一遍,我的观点是先有神经性疾病后有化学物质失衡。治好了前者,后者的问题自然就会消失。

提问

您能不能就衰竭问题再做一番解释?您说杰斯,就是那个看不见的病人,她因为刚生完小孩或其它的什么原因而变得精力衰竭。我们这儿的很多人也有这样的问题。您能否简洁明了地告诉我们您会对这样的病人说些什么,是让他们锻炼、调整饮食,还是让他们仔细地思考,或者就是跟他们谈话?当他们说“我太累了,不行了”的时候,您会说些什么,您怎样让他们坚持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