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元睿跟着起身,却眼前一黑,重新跌回床榻。
夏清上前一步,扶住他:“我不去,你也不去,难道真的随他们为所欲为吗?”
“你对付不了他。”元睿急切地看着她,希望可以打消她愚蠢的念头。
“我知道。”在几乎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被对方一掌打飞,那样的经历,夏清怎么能忘?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去了,还是由我……”
夏清打断他:“今时不同往日,王爷有几分把握,可以一击必杀?”
“我……”对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元睿却踟蹰不决:“有……有五分吧。”
“五分吗?”夏清看着他,对于这样的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五分不够,远远不够,如果失败了,王爷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元睿轻笑,这个问题,再清楚不过了,他没有必要犹豫:“自然是死。”
“王爷明白就好。”
“但那样又能怎样呢?”元睿微笑着,并不因死亡而感到恐惧,虽然,前一刻,他才刚刚经历了死亡:“我总归是要死的人了,哪里还在乎这些。”
“王爷不在乎,我在乎。”
几乎怔愣当场,甚至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清儿……”
一摆手,做出撇清关系的姿态:“王爷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搅乱大局而已。”看着男子瞬间失落的眉目,夏清狠狠心,继续道:“你若失手,便会打草惊蛇,将事态弄到更加不可挽回的状态。”
明白她说得合情合理,却依旧只能苦笑:“说的是呢,我现在……与废人何异?哪怕想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
“既然明白,那就请王爷,不要再插手此事,一旦事成,我会派人接王爷回雁门。”她转过身,将桌上一碗热汤端来:“对于伤害了自己的事物,我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元睿一震,朝碗内看去。
香气四溢的一碗汤,却隐约泛着血腥的气味。
“这碗狗肉汤,王爷先用来充充饥吧,我已经嘱咐猎户,让他这段时日好好照顾王爷。”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听到了椅子的倒塌声。
以元睿如今的身体状况,是根本追不上她的,况且这里又是远离雁门的偏远山区,他那样身份的人,只要一离开房屋,只怕连方向都会辨不清。
将自己融入茫茫黑夜,对面刮来凛冽的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顿顿的疼。
不管那个奇怪的黑衣祭师武功有多高,哪怕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她也必须除掉他!只有除了他,梁国与北狄之间的****才能平息,百姓们才可以不受战乱之苦,那个人……才可以高枕无忧地当他的皇帝。
那个人……
多久没见了,只怕,他已经忘了自己吧。
毕竟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温柔体贴。
生命中最深刻的爱恋,终究也抵不过时间,更何况,一段没有开始的感情,又凭什么,让对方念念不忘。
可是,即便如此,一想到寂寥空阔的大殿中,静立在窗前,遥望窗外的那抹霜白身影,就会忍不住心疼。对于他巩固地位的种种做法,她从来都不愿认同,那样的手段太激烈,也残忍,也太卑鄙,但她又同时明白,那是保住皇位、保住万里江山的唯一做法。
她和他之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天堑,就算看懂对方的心思,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不是不敢越过,而是不能。他是皇帝,这个身份,就足够让她介意一辈子了。
离开的这一天时间里,整个雁门,几乎变成了杀戮的地狱,刀光血影,火光四起,有些残垣断壁下,还压着半截人体,血肉模糊下,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自身后响起,夏清回头,寻找了许久,才在一处倒塌的矮墙下,发现了一个被压在下面的士兵。
士兵满脸血污,被压在断墙下的身体,如同一只蠕动的虫体,已经几乎看不到四肢。
饶是如此,在见到夏清的刹那,一抹强烈的期望之光,自他那早已无神的眼中亮起,他半张着口,艰难地呻吟着:“救……救救我……求你……救我……”
不知对方是北狄人还是梁人,从他沾染了鲜血和灰尘的衣服上,已经分辨不出。但到底是一条人命,夏清并未多想,看到男人那样痛苦的神色,只想尽快将他从断壁下救出。
但当她走近那个士兵身前,准备搬开压在他身上的落石后,她心头猛地一窒,不忍地别开眼去。
男人的下半部身体,已经完全腐烂,甚至有腐败的恶臭味传出,而在他的心口处,还插着一柄断裂的长矛,伤口虽然已经凝结,但受了那样致命的伤势,男人根本不会有活下来的希望。
“救……求你……救命……”男人伸出手,冷不丁抓住夏清的脚踝,眼中透着烈火般灼热的祈求。
本该是奄奄一息的人,却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每个人对于求生的意志,都同样的顽强,夏清本不该有剥夺男人生存权利的资格,但亲眼见到这样惨烈的一幕,她却无法再做到视若无睹。
“好,我救你。”夏清从袖中抽出匕首,对准男人的脖颈,猛地用力划下。
鲜血溅出,如泼墨般洒向她的衣摆,留下点点殷红。
男人大睁着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像是不甘,一瞬间又像是释然。握着夏清脚踝的手,逐渐失去力道,“砰”地一声,落向满是尘埃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