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刚欲张口,一只粗糙而滚烫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本将曾发誓,终有一日,必会踏血而归,扫平梁国,杀尽梁人,却忘了,原来折磨自己的仇人,才是最解恨的。”
夏清相信,斛律楚邪一定会说到做到,他对梁人的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诠释。
他可以因怒,因恨,因气愤而折磨自己,却唯独不会因冲动而杀了自己。
恨太深,已经容不得他冲动。
他说完那样一句话后,便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不用告诉本将,你想说什么,本将都知道。”
不得不说,这个陌生的异族男子,虽与她相处时间最短,却最能摸透她的脾性。
他一时暴怒,一时残忍,一时温柔,一时欢愉。
现在,他又重新归于宁和。
是了,他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只要她痛,他就会开心。
夏清默默忍受胸口的疼痛,直到夜晚住宿时,才有时间将扎进胸口的尖刺一一拔出。律楚邪不会给她伤药,所以,她只是用清水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便穿好了衣物。
刚站起身,就听到有人叩门,东郎的声音自门外细细传来:“夏姐姐,是我。”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板才开了一条缝,就见一只手臂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向她手中塞了一个凉冰冰的瓷瓶。
“这是我问拉姆要的金疮药。”
拉姆,就是为夏清治伤的女大夫。
看来,东郎已经轻松地融入了这里的环境,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或者说,是孤狼……
夏清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知道回归族人,对东郎来说,是幸亦或不幸。
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没有买下那块坟地,没有心血来潮亲自监工,没有出逃,没有找到东郎,没有留下镯子……或许后来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才会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一说。
“东郎,你可能答应我,尽量不要去恨。”她看着面前的男孩,出口的话,那样艰涩。
“不去恨?”东郎不明白:“为什么不恨?梁人杀了我的父母,我要是不恨他们,怎么对得起我的亲人?”
窗外夜色正浓,黑暗的拥抱,仿佛魔鬼的触角,将夏清的脖颈一圈圈缠绕,直至勒紧。
黑暗代表腐朽,那是光明也无法渗透的绝望,她感到有些无力,恨的力量,原来那样强大。
放下的手中的金疮药,她握住东郎的双肩,诚恳道:“恨,并没有什么错,但如果盲目地去恨,你就会失去很多原本属于你的幸福。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斛律楚邪。”
“原来,你这么讨厌本将。”一个低沉的声音忽而响起,夏清双手不由自主地一颤,倏地放开东郎。
黑暗中,高大的男子一步步走近她,噬人的压力,扑面而来。
斛律楚邪推开东郎,将夏清压在墙壁与门板的中间,黑暗中,雪白的牙齿,反射着嗜血的光泽,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咬断她的咽喉:“你又激怒我了。”
双手被紧紧钳住,夏清别开眼,冷笑。
“看着我!”灼热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
“斛律楚邪,别再绕弯子了,你到底在等什么?边城布防图,元彻是不会给你的。”她目光直刺面前男子的眼眸。
“无所谓,我说过了,他要是拿不来我想要而道东西,我便将以往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你的身上。”他伸手关上房门,淡褐色的眸子,在黑暗的映衬下,透出冷冽的血光。
夏清深吸口气,努力压制惶恐的心绪:“将军是英雄,必然不会这么做。”
“英雄?”斛律楚邪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般,放声大笑起来:“你说本将是英雄?什么样的英雄,心中只有恨的英雄吗?被世人遗忘抛弃的英雄吗?”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将她扑倒在榻,揪起她的长发,纯黑的颜色,如顺滑的丝缎,缠绕在健壮的手臂上,他咬牙切齿地凑近她耳畔,恨得无以复加:“你这个不诚实的骗子,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梁人都如此卑鄙无耻,这就是你们的天性吗?在北狄,像你这种谎话连篇的人,是要接受残酷惩罚的。”
夏清蹙眉痛呼,声若蚊蝇:“我错了,请将军放过我。”
斛律楚邪似有诧异,一双显出血色的眸,定定瞧了她一阵:“你说什么?”
“是我做错了,请将军宽恕。”夏清重复一遍,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
斛律楚邪却依旧像是没有听清般,问:“再说一遍。”
“我错了,求将军饶了我。”
她一次说的比一次卑微,斛律楚邪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震惊。
他放开他,站起身子,盯着床榻上,衣衫凌乱楚楚可怜的女子:“你……”他后退一步,喃喃自语:“骗子,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夏清整理了一下衣衫,从床上坐起来,垂着眉目,敛身道:“将军是北狄人心目中的英雄,我愿意北狄人的目光,重新审视将军。”
斛律楚邪拧着眉,“你还想骗我?”
夏清摇头,躬身跪倒,“我是出自真心的,还望将军给我这个机会。”
如见鬼般,斛律楚邪锋利的剑眉,拧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真贱!”他一脚踢在她的肩胛上,转身推门而出。
“哐当”一声,门板被他甩得震天响。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