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舍身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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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高粱河畔的命案(5)

“别急嘛!再过些日子也晚不了嘛!”

“不急?我男人躺在东间炕洞里,东间不敢烧火不说,那尸臭味现在就能闻到了。前天东邻大婶来,就问‘你家有股什么味’。天眼看暖和了,那味会越来越大。要是犯了事,我完了,你能跑得了?”

朱夏获对枣花是早已如弃敝屣了,真不愿再踏进她的家门,可她家里还藏着他的一块心事。他也明白,一旦梁长柏的尸体暴露了,他就完了。前边,寻找梁长柏和那个骑驴人的尸体正找得紧,他不敢转移梁长柏,现在已没人寻找尸体了,不用枣花催,他也想了却这桩心事了。他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眼废弃的水井,他打算把尸体投在那井里。井边有堵土墙,他打算学赵子龙在长坂坡的做法,把墙推倒在井上,那就万无一失了。

枣花说到尸体的事,他答应再过几天没有月亮了就办,并问枣花家里有麻袋没有。他以为答应了处理尸体的事,就能换来枣花的好感了,于是就再次扑上来,急火火地要重温旧事。已经不怕他了的枣花说:“尸体你看着办,你敢不管!你不说结婚日子,就甭想沾我身!”再次把他推了个趔趄,于是两人就扭打起来。

他们说的话,被隔一层窗户纸的史三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彻底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了,再听下去已无必要,再说也到了该去他“惦记”的那家了,他就离开窗下,翻墙出去。他站在街上一想,“还偷什么偷,明天就有那十锭银子了!”于是他偷着乐着,颠颠地回到他的下处,躺在草垫上想他明天的行动计划去了。

第二天一早,史三跑到了木局,找到王坚王德,“我找到梁长柏的尸体了,快拿银子来!”王坚他们一看,是史三来了,就知道这次他不再是拿个“路倒”来蒙人了,却故意说,“史三,又来骗人了!”史三说,“谁骗你是你的灰孙子!这回绝对是真的。”“那你拿尸体来!”“你们跟我来!”

王坚王德和几个木工跟史三来到了枣花家,他们等在外边,史三进入屋里。

“枣花嫂子,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当老婆吗?咱们办喜事吧!”史三把那个美妙的梦境当真事说了出来,意在挑起事端。

“好你个臭****养的史三!”****出身的枣花“三句话不离本行”地骂道,“赖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不洒泡尿照照你那个贼头贼脑的臭样儿,就是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就剩下你自己,你也甭想我的好事!”

“你这婆娘!你明明说要当我媳妇嘛……”

“滚!快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不用她喊,院子里、屋里早已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王坚他们等在人群里。

史三与枣花越吵越凶,枣花抄起了一根擀面杖追打着,史三边骂边逃。他不向外逃,却逃进了东间里。枣花一看他进了东间,那可是她藏着巨大秘密的“禁地”,赶忙追进去挥动着擀面杖往外赶。史三后腰上挨了一下,“哎哟”一声,“腾”地跳到了炕上,一蹦老高骂枣花是“臭****”。

“呼通!”史三的双脚重重地落下后,炕面塌了。北方的炕都是用未经烧制的土墼作面的,不结实,易塌。史三这一蹦,脚下落时又特为加了劲,那炕自然吃不消,塌了一个洞。随赶着那长期被憋在炕洞里的梁长柏发出的气味找到了释放口,一股尸臭味钻出席缝,迅速地弥漫开来,一直漫延到了窗外。看热闹的赶忙捂起鼻子,纷纷后退。史三明知故问地说:“什么味?这么臭!”说着,飞快地把炕席揭起,意思是要揭开席看个究竟。这一揭,露出了洞,洞里是一个人。

枣花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冲出屋门往外逃。王坚他们早有准备,一起堵死了她的去路。

梁长柏被从炕洞里拖出来,皮肉已被老鼠咬得有一块没一块的,惨不忍睹。

史三对尸体不感兴趣,他跳下炕来,一把抓住王坚的胳臂,说:“这回怎么样?该拿银子来了吧?”王坚王德没有食言,把银子如数给了史三。他们认为,史三配合得很好,立了大功。

王坚王德他们打发了史三之后,就买来棺材收殓起师傅的尸体,用车拉着,扭着枣花,没有去就近的警巡院,径直进城去了刑部大堂。大堂外高架着一面大鼓,王坚王德就拼尽力气“咚咚咚咚”地敲起“鸣冤鼓”来……

案情大白。刑部处理的结果是:

枣花,勾结奸夫谋杀亲夫,磔于市。

朱夏获,与姘妇共谋杀人,磔于市。

仵作董五、薛六共谋害死骑驴人,斩于市。

警巡院掾秃花,削职为民,永不起用。

杨长松案徹消,家人得到抚恤。

袁望一案予以撤消,家人得到抚恤。

“磔”是古代的一种酷刑,是一种分解受刑人肢体的处死方式,周秦时开始用的“车裂”“五马分尸”就属于“磔刑”。到了元朝,不再用车用马了,只是用刀把四肢和头颅割下来,比较文明些了,却也是惨状难睹。但这对男女行刑时,前来观看的人还是里三层外三层,不下万人。当两人绑到柱子上时,骂声伴着石块土块一起向他们飞去,他们的人头落地时,全场暴发出了雷鸣般的喊声。王坚王德并没有挤在人堆里,他们来到刑场旁边的土丘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刑场,地上摆放着香烛烧纸。当他们看到那对男女死于刀下时,就朝着西南方向点起了香纸,告知两位师傅大仇已报,并以仇人的首级和万众的欢呼声作了告慰师傅的祭品。

随后,骑驴死者的子孙家人从假梁长柏墓里挖出死者,殡葬到了自家的祖茔地里。梁长柏第二次出殡,木局里的工匠们都是送殡人,王坚王德披麻带孝,手拄丧杖,痛哭着走在灵前……

赵匡胤打鸟

宋太祖赵匡胤凭一条混铁棍扫平九州,结束了“五代十国”五十多年的混乱局面,建立起了大宋朝。他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一时出现社会安定,经济繁荣的大好形势。又用“杯酒释兵权”的办法,消除了后顾之忧,从此成为太平天子。多年的鞍马劳顿,精力透支,也确实需要以轻松的生活来补偿一下了,于是他下旨摆架后花园。

在大宋皇宫的后部,是一个大大的皇家苑囿,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林子大了,本来就会什么鸟都有,又加上宋朝国都汴梁地处中州平原,坐落在黄河南岸上,是候鸟迁徙的必经之地。鸟飞到这里,一看,有这么大一片林子,哪有不落下来歇歇翅儿的道理,所以这皇家园林鸟特多。鸟多,这正得了赵匡胤的劲儿。这位大宋天子没有别的业余爱好,从年轻时候起就特别喜爱用弹弓打鸟,如今担任了皇帝,这兴趣有增无减。他劳累一天,闲下来就到后花园打打鸟,这差不多成了他惟一的休息方式。这一天他刚阅完厚厚的一摞奏折,头昏脑胀的。你想,他虽然文化素养不错,可他毕竟是一员武将,从马鞍上下来伏在龙书案上成天看文件,能习惯吗?于是他叫上几名太监,来到了后花园,打鸟。

这天太祖皇帝的兴致很高。兴致一高,弹弓就打得格外准,一会儿就打下了十几只山鸡、灰雀、鹧鸪什么的。每打下一只,太监们就欢呼着“万岁”跑去捡回来放在一只口袋里。那些没彻底死亡的鸟儿在里面扑啦着翅膀做垂死挣扎,袋子在不停地鼓动着。当时,包括十分英明的宋太祖在内,都还没有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不觉得打鸟有什么不对。再说那时的鸟多,打不打的不见少,所以赵匡胤心无愧疚地穿行在树林间,弹无虚发,让一只只美丽的鸟在他的手下毙命。

正当太祖在枝叶的空隙里看到了一只肥硕的腊嘴,拉开了弹弓就要一弹中的的时候,一个太监急急地来到跟前,秉报说工部尚书大人有急事求见。宋太祖不很情愿地收回了弹弓。不情愿归不情愿意,责任心很强的他,还是能以公事为重的。他把求见的大臣叫进后花园,问有什么急事。那大臣跪下叩完头后,说,眼看雨季就要到了,金銮殿前的院子地势有点低,到时候有积水,大臣陛见时要跪在水里。皇宫里的任何修缮都要遵旨,故此前来请求旨意。这大臣说的是事实,大宋在汴梁建都不久,皇宫是在一片旧园林的基础上刚建起来的。这位工部尚书经过实地观测,发现了这问题,特来请旨。

太祖一听,立时脸上挂上了怒色,没好气地说,这算什么急事?你没看见朕正在打鸟吗?你这不是成心败朕的兴吗!长期在军营里形成的直言快语夹杂着军队将领特有的厉色,像一瓢水一样向这位大臣兜头泼去。一边泼,一边向树枝上那腊嘴瞥去,那鸟还在麻木不仁地停着不动。

工部尚书赶忙倒地叩头,口称“臣有罪,臣有罪!”在皇帝面前,没有罪也得说有罪。这大臣鼓了鼓勇气,接着又说:

“可是臣以为这事再不急,也比打雀急啊!”

“吭”地一声,这位太祖皇帝觉得自己的肺管子里有件硬东西戳在了里面。不用说现在当了皇帝,就是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前,也从未有谁敢如此顶撞自己。他气得脸色铁青,团团转。他转什么?他在找责打大臣的东西,他嫌手里的弹弓分量太轻,打不疼人,他要找一件重一点的东西教训这个敢揭龙鳞的大胆东西。突然他看见旁边树干上倚着一柄斧头,那可能是管理园林的人落在这里的。照说皇帝活动的地方是不该有这种利器的,也不知当时在警戒方面还不是那么严还是怎么的,反正有把斧头在那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太祖一把绰起那斧子朝跪在面前的工部大臣劈头砍去……

要是这一斧头劈下去,赵匡胤就不是越匡胤了。明主就是明主,只见那斧刃闪着白光快要劈到大臣头顶的时候,太祖突然把斧子收回。他想,这大臣虽然有罪,可罪不至死啊!再说,即便要处死他,也不该由自己亲自下手啊!于是他把离那颗头颅只差20公分的斧头收了回来。收回来归收回来,可是心里的恨还没解啊,太祖迅速把斧子倒了过来,用斧柄向大臣的嘴巴直捅过去。你这张嘴不是讽刺剜苦朕吗,那就专门惩罚你这张嘴!

“喀嚓”,那硬硬的木柄捅进了嘴里。当太祖把斧柄拔出来时,那大臣一口血吐在了地上。只见那红红的一摊中有两粒白东西,那是大臣的两颗门牙。

大臣口呼万岁谢主龙恩(到这会儿还得“谢主龙恩”)之后,就从地上把那两颗牙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的血,慢慢地装在了怀里。万岁一看,气上加气地说:“你把牙装起来,什么意思?莫不是要留下证据告我的状吗?”工部尚书叩了个头,没齿漏风地说:“陛下是皇帝,至高无上,微臣上哪里告陛下?臣无法告你,只不过会有史官把陛下这作法记下来罢了!”

这位大宋开国皇帝一下子呆在了那儿,像一截树桩,面部表情也像凝住了似的。老半天,才开始松动,渐渐地由阴变晴起来。只见他慢慢向跪在地下的大臣伸出了双手,抓住了大臣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特别和颜悦色地说:“爱卿,冤屈你了!你说的那事的确是急事,朕打鸟玩,算什么事!难得你直言敢谏!”接着,命总管太监去拿来绸缎两匹白银三百两赐给了这位大臣。

在这位皇上像树桩般呆立的那会儿,他脑子里看到的是那些史官摇动的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