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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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勤政(3)

忧患与国运

东汉末年,魏王曹操立曹丕为太子。有人向曹丕的母亲卞夫人祝贺,建议她赏赐大家。卞夫人说:“魏王只是因为曹丕年长,才立他为继承人。我只是为免去了教导无方的过失而感到庆幸罢了,有什么理由赏赐别人呢!”曹操听说后,道:“发怒时脸不变色,高兴时不忘节制,是最难做到的。”

曹丕见到议郎辛毗,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说:“辛君,你知道我多么高兴吗?”辛毗回家,对女儿宪英谈起曹丕的表现。宪英叹息着说:“太子,是代替君王主持宗庙和社稷的人。代替君王的人,不可以不忧虑;主持国政的人,不可以不畏惧。太子本来应当忧虑和畏惧,却反而兴高采烈,怎么能够长久!魏是不会昌盛的!”(《资治通鉴》卷68)

守成难

三国时,魏国兵分两路征讨蜀国,其中一路由司隶校尉钟会率领。行前,钟会去拜访王戎,问:“您有什么好主意?”王戎说:“道家有句话:‘为而不恃’,说的是,获得成功并不难,保持成功却很难(非成功难,保之难也)。”(《资治通鉴》卷78)

唐朝时,太宗问大臣们:“帝王创业与守成哪个更难?”房玄龄说:“事业草创之初,与群雄并起,通过比拼实力而使他们臣服,创业更难!”魏徵说:“自古以来的帝王,没有一个不是从艰难中创业,然而却在安逸中失去大业,守成更难!”太宗说:“玄龄与我共同夺取天下,百死一生,所以知道创业的艰难;魏徵与我共同安定天下,时常担心富贵导致骄奢,麻木产生祸乱,所以知道守成更难。然而创业的艰难已经成为过去,守成的困难正是我应当与诸公慎重对待的问题(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房玄龄等人行礼说:“陛下的这番话,是四海的福分。”

太宗对大臣们说:“我虽然平定了天下,但守卫它却很艰难。”魏徵接道:“臣听说战胜敌人容易,守卫胜利困难(战胜易,守胜难)。陛下的这番话,正是宗庙社稷的福分!”(《资治通鉴》卷195)

生于忧患

西晋初期,镇南大将军杜预上表请求讨伐吴国。表章送到时,晋武帝与张华正在下棋。张华推开棋盘说:“陛下圣明英武,国富兵强;吴主荒淫凶残,诛杀贤良。现在讨伐吴国,可以不用付出过大的代价而一举成功,希望您不要再犹豫了!”晋武帝接受了他的意见。仆射山涛退朝回来跟人说:“古人云,唯有圣人能够做到内外均无祸患,假如不是圣人,外部安宁了,内部一定出问题(外宁必有内忧)。如今保留吴国作为外部威胁,难道不是好事情吗!”(《资治通鉴》卷80)

唐朝宪宗时,久旱无雨,宪宗打算通过行善祈雨。翰林学士李绛与白居易进言,认为要想使实惠落实到民众身上,最好的办法是减轻他们的租税。还提出,宫中人员过多,应给与裁减,以节省开支;禁止以横征暴敛的方式采集贡物;禁止掳掠良民,将他们卖作奴婢。宪宗接受了他们的建议,颁布制书,减轻对囚犯的处罚,免除本年租赋,外放宫中妇女,杜绝进奉,禁止掠卖人口。10天后,天降雨水。李绛上表祝贺,说:“由此可知,事情没有出现而忧虑,就能够消除忧虑;事情发生了才忧虑,不能避免祸患的到来。(忧先于事,故能无忧;事至而忧,无救于事。)”(《资治通鉴》卷237)

五代时,后唐皇帝李嗣源与冯道闲聊。冯道说:“臣时常回忆起从前在先帝的幕府任职时候的事。一次奉命出使中山,经过太行山的井陉险要之地,臣担心胯下的马匹跌倒,极其小心地抓牢缰绳,幸好没有出事。后来到了平地,放开缰绳,让马匹自己行走,不一会儿就跌倒了。大凡治理天下的道理也跟这差不多。”李嗣源深以为然。(《资治通鉴》卷276)

存不忘亡

西晋时,嵇绍上奏惠帝,说:“生存而不忘败亡(存不忘亡),是《易经》提出的良好警言。臣希望陛下不要忘记金墉城的围困,大司马不要忘记颍上的失败,大将军不要忘记黄桥的失败,那么祸乱的发端就无从肇始了。”(《资治通鉴》卷84)

居安不思危

西晋惠帝时,齐王司马囧独揽朝纲。他大兴土木,建造府第;沉湎于宴饮玩乐,不上朝进见,在自己的府第里接受百官叩拜,用符节发号施令;任用官吏不公正,喜欢用亲信办事。南阳隐士郑方上书司马囧,指出他有五大失误,说:“大王您居安不思危(安不虑危),宴饮玩乐超过限度,此乃失误一。皇族骨肉之间应当没有细小的芥蒂,现在却矛盾重重,此乃失误二。四方蛮夷不安分,大王您却认为功成业就,天下太平,不把蛮夷放在心上,此乃失误三。战乱过后,百姓贫穷困乏,却没有听说朝廷有过赈济救援,此乃失误四。大王您曾与讨伐叛臣的各路勤王之师盟誓,承诺大功告成后及时给予奖赏,然而直到今天也未兑现,此乃失误五。”(《资治通鉴》卷84)

王恭的叹息

东晋安帝时,兖、青二州刺史王恭回来参加孝武帝葬礼,每当谈到朝政,便面色严肃,直言不讳。执掌朝政的会稽王司马道子非常忌惮他。一次退朝后,王恭叹道:“房屋的大梁和椽子虽然是新的,我却有了国家即将灭亡的叹息!”(《资治通鉴》卷108)

个人安危与国家命运

十六国时,东晋太尉刘裕北伐后秦,大胜。后秦并州牧姚懿打算袭击后秦都城长安,废掉国主姚泓,自己当皇帝。为了收买人心,树立个人恩威,他把粮食发放给黄河以北的夷人和汉人。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劝阻他说:“殿下以当今皇帝同母弟弟的身份坐镇一方,您个人的安危悲喜,与国家是共同的(安危休戚,与国同之)。现在晋军入侵,四州已经丧失,西边的强盗不断骚扰边境,秦州和凉州倾覆失败,朝廷的形势就像是摞起来的鸡蛋那样岌岌可危。粮食,乃是国家的根本,殿下无缘无故地把它散发掉,国家储备空虚,将来怎么办?”姚懿大怒,将他们鞭打至死。(《资治通鉴》卷117)

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

南北朝时,北魏设置殷州,任命崔楷为刺史。崔楷上表要求朝廷拨给兵器和粮食,朝廷什么也没给。有人劝崔楷留下家眷,单人匹马前去赴任。崔楷答道:“我听说拿人家俸禄的人,人家的忧虑就是自己的忧虑(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如果我独自前往,那么将士们有谁还愿意坚守心志呢!”于是便带着全家去上任。后来敌寇逼近州城,有人劝崔楷把家中幼子送出城躲避,崔楷便在夜间把幼子和一个女儿送了出去,但很快就后悔了,又追了回来。敌寇到了,强弱悬殊,城中又缺少防守抵御的器具,但将士无不奋勇争先,都说:“崔公尚且不顾惜家中上百口人的性命,我们又怎能爱惜个人的身体呢!”州城失陷,崔楷殉职。(《资治通鉴》卷151)

不能没有畏惧

唐朝太宗时,突厥势力遭受重创,突利可汗请求归降唐朝。太宗对侍臣说:“突厥强盛时,拥有百万兵马,侵凌中原,于是骄横放纵而失去民心。如今请求归附,如果不是穷途末路,能这么做吗!我听到这个消息,又高兴又畏惧。为什么呢?突厥的衰败就是大唐边境的安宁,所以高兴。然而我一旦违背治国之道,那时也会像突厥一样,能不畏惧吗!希望你们不惜直言苦谏,来弥补我的不足。”(《资治通鉴》卷192)

朱俱波、甘棠派遣使节入朝进贡。朱俱波在葱岭以北,距离瓜州3800里。甘棠在大海以南。太宗说:“中原已经安定,四方少数族群自然归服。但是我不能没有畏惧,昔日秦始皇威震北方的胡人、南方的越人,然而仅仅两世就灭亡了,希望各位匡正我做得不够的地方。”(《资治通鉴》卷194)

居安思危

唐太宗曾对大臣们说:“治理国家如同治病,病虽然好了,还应当调养一段时间。如果立即放纵自己,疾病便会复发,那时就无可救药了。如今中原有幸得到安定,四方夷狄顺服,实在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景象。然而我却一日比一日谨慎,唯恐不能持久下去,所以想多听到你们的劝谏和诤言。”

魏徵答:“国内国外都达到安宁,臣并不以为是喜事,唯一欢喜的是陛下您能够居安思危啊(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资治通鉴》卷193)

怎么能说天下无事

唐朝宪宗时,宰相李吉甫对皇帝说:“天下已经太平,陛下您应该享受欢乐。”另一个宰相李绛反驳道:“汉文帝时,兵器没有锋刃,家家富裕,人人丰足,贾谊尚且认为当时好比是火种放在柴堆下面,不能说天下已经安定。如今朝廷的法令不能够控制的地区,黄河南北就有50多个州;异族的势力已经与泾州和陇州相接,烽火屡次报警;再加上水旱灾害时常出现,仓库空虚。这正是陛下勤于政务,废寝忘食之时,怎么能够说是天下太平,应该忙着作乐呢!”退朝以后,宪宗对身边的人说:“李吉甫专门阿谀献媚,像李绛那样人才是真正的宰相!”(《资治通鉴》卷238)

唐宣宗时,左补阙赵璘请求将来年元旦的朝会典礼,改为在宣政殿召见群臣。宣宗就此咨询宰相。宰相们说:“元旦朝会大礼,不可以废除。况且现在天下无事。”宣宗说:“最近华州奏称,盗贼猖獗,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下邽,关中地区少雪,这些都是我的忧虑,怎么能说无事!即使是让我到宣政殿举行典礼,也是不可以的。”(《资治通鉴》卷249)

小结

官员的忧患可以分出小忧患和大忧患,小忧患的对象是个人差事,大忧患的对象是国政。譬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所说的滕子京为治理巴陵郡操心,就是小忧患,而“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就属于大忧患,忧的是天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个口号,叫“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发轫于体育界,之后推广到各行各业。运动员都有这么大的心怀,何况代表权力机构的干部呢?没有忧患的官员不是合格的官员,仅仅有小忧患而没有大忧患的官员不是好官员。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官员更应该关注党事、国事、天下事,把自己的本职工作与大局联系起来,更勤奋、更自觉、更有创造力。

无论是小忧患还是大忧患,都有一个方向问题,就是孟子讲的民意。他这样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孟子·梁惠王下》)谁以民众的快乐为快乐,民众就会以他的快乐为快乐,谁以民众的忧愁为忧愁,民众就会以他的忧愁为忧愁。这样的忧患心系民众,更有内涵,分量更重,具有安定社会的意义,正如孟子接下来说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快乐因天下而起,忧愁因天下而生,这样还不能够使天下归顺,是从未有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