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苑的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乌老爷低沉的果决中将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只留紫凌在房中,好半晌,他才道:“你怎么看?”
不是中毒,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一切如常,只是面色灰暗,唇发青,沉睡不醒。
紫凌曾是小薇的贴身丫鬟,在自保中做了对不起小薇的事,那是一种赤.裸裸的背叛,多年后的一场大火,毁了她的容貌,经历了太多,她看透了很多事,若不是心中念念不舍乌衡月,她已经落发为尼,远离尘世。
小薇的善良,让她惭愧,同时也让她愈发的想要恕罪,那场大火,本是阴火,宫珺熙还小,打翻了压在香案底下的骨灰坛,放出厉鬼,引发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她冒死救了小珺熙,脸也被毁了,她不怨不悔,后来小薇想要出手救治她的脸,她只道:‘心若纯净,比容貌胜过千倍。’
小薇的术数有多高明,那次大火她已经见识过,有些无法解释的事只有发生了才会相信,此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乌承业,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依我之见,不如去请青灵寺请高僧来看看吧!”紫凌只怕乌承业是着了脏东西的道。
乌衡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身吩咐人去请高僧。
*
初忆回到琼花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雀儿与袁夫人两人撕扯在一处,雀儿脸上全是抓痕,一道道红条,好好的俏脸没法多看一眼,袁夫人也好不到哪去,身上碧色的衣裙被扯的一条条,露出一块香肩,锁骨上有大块的红际,两人的发髻都已经蓬乱,朱钗斜插,摇摇欲坠。
似乎撕扯累了,却仍不肯松开对方,剑拔弩张的对视着。
余光瞥见梓林就靠在门口的石阶上,紧闭着眼,看不出异常,只像是在阳光下小歇。
“你们在做什么?”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夜之间,世界颠倒,连雀儿都变得不再是她认识的人。
“小姐!”“雉夫人!”两人同时出声。
紧接着袁夫人抢先道:“雉夫人,昨夜我应了您的吩咐来找梓护卫,不成想这小婢如此刁蛮不讲理,竟然出手阻止,野蛮至极,雉夫人,你来了就好,现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雀儿也不示弱,咄咄道:“你还好意思说,求人帮忙有你那么求的吗?恬不知耻的整个人攀上梓护卫的身,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还是不是幽丽苑的夫人?根本就是鸡鸣狗盗的小娼.妇!”
“你说谁是娼.妇?你个小贱.蹄子!你以为你喜欢就行,可惜人家梓护卫喜欢的另有其人,不喜欢你,你还霸着不放,恬不知耻的是你!”
“你放屁!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不要脸的狐狸精!”
“你说谁是狐狸精,有胆你再说一遍!”袁夫人一双狭长的凤眼高高挑起。
“说别人,亏了你!狐狸精!”雀儿完全不惧威胁,伶牙俐齿的顶了回去。
“你……”袁夫人已经气的咬牙切齿了。
“我怎样?”雀儿高高扬起下巴,毫不示弱的睨着她。
“行了!”初忆手撑着额头,无奈的制止,不过她的话好像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两人依旧还在吵。
初忆干脆无视,直接推门进了屋子,折腾了一整晚,乌承业昏迷不醒,乌老爷让他们和离,一切的一切让她觉得心底烦躁,仿佛抽丝了一般,力不从心。
一头栽在床上,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一闭眼就能看见乌承业的脸在脑中晃来晃去,干脆瞪着棚顶发呆,想起第一次和乌承业见面,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他的眼睛凌厉的像刀子一样,手扣住她的喉咙只要稍稍再用点力就能让她断气。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酷,那样的气场,比起他俊美的容貌,她反而觉得并不重要,那个人只要一出现,总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同床而卧,她以雉初忆的身份问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结果被他喝令下床,开始同房不同床,他睡高床软枕,她裹毯子睡地板的日子。
她不了解他,不了解这个世界,开始有意躲避,他休养良好,而她更是不想在不明情况下惹事生非,但两人的接触总能将她隐忍的情绪惹爆,最终他扔了她的纸鸢,她砸了他的玉佩。
她见鬼,他强行为她灌药,唇齿交融,她极力排斥,事后他反而说她是勾.引他的小妖精,这样的指责让她恼羞的肺子要气炸,可他在以后的日子照旧会出现在她视线里,且坦然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为她抗下毁坏御赐之物的罪责,他为她挡下厉鬼的纠缠,他为她舍弃七年之约,一心一意的爱上她。
而她,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伤他的心。
是这样吧!
初忆眼睛酸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都是乌承业,而不再是那个清雅的,承诺一生的男人。
到底哪出错了?
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浊,再也分不清真假,分不清一路过往。
终于要和离了,终于要离开了,可她为什么会觉得心口晦涩,有难以言说的话堵在胸口,想说些什么,又不清楚到底还能说些什么?
不行,她还不能走,乌承业还在昏迷,为什么昏迷?裴潾说是为了找她,为什么找她?她总要清楚这一切,总要知道乌家的七星八卦阵是谁摆出来的,总该知道是谁操控了她穿越……。
对呀,有太多的理由让她不能离开,起码现在走还不是时候。
初忆像是想清楚了,坐起身,对外喊道:“雀儿!雀儿……。”
门外传来的还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她抬手扣住脑门,彻底服了,平时怎么就没看出雀儿是这样厉害的小丫头。
*
高僧来过之后,无奈的摇头离开,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哽咽,‘老僧无法,另请高人吧,速度要快,否则施主有性命之忧。’
白鹭苑从没这么热闹过,也从未这么死寂过,裴潾紧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此时,初忆正在为雀儿上药,脸上的划痕让她不解,看起来不想是手指甲的划痕,更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深而细窄,且每条划痕都延的很长。
裴潾未经通报,霍然闯了进来,雀儿背对着他,衣衫不整,裸.露出雪白的后背,他面上微有些促狭,却仍旧冷冷的直视着,不打算避嫌。
雀儿似乎比初忆的耳力好,听到身后有动静已经转过身,一见裴潾直勾勾的看过来,刚想动怒,却发现他的目光却是冰火重叠的落在了雉初忆身上。
她惦记梓林的伤势,昨晚被袁菲菲那个狐狸精吐了一口气,到现在都昏迷不醒,雀儿动作颇为淡定的拉上衣衫,不想解释什么,只对初忆施了个礼,便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开。
裴潾没想到一个小丫头都这般的冷静,对着初忆的目光更加冷冽,看仆识主,想必雉初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初忆好像知道他回来,回身慢条斯理的收拾药箱,淡淡道:“他醒了吗?”
她早就想问,从白鹭苑出来后,就想派人去探听,怎奈唯一靠的住的雀儿和袁夫人就像是天生的仇敌,根本调解不开,一直闹到刚才,乌老爷唤走了袁夫人,不然还不一定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裴潾紧攥着拳头,忽然猛的击碎一旁的高脚架,‘咔吧’一声响,初忆的手指跟着抖了一下,她知道,事情看来远不是她预想的,难道乌承业中了剧毒?一想到这,她心如裂冰,难掩慌乱的抬头望向裴潾,“他还没醒?”
裴潾紧闭着唇角,还有些青涩的脸孔,眉宇间尽是阴霾,冷嘲道:“夫人也会关心我家公子吗?”
初忆明显一怔,随即又显出恍然若悟的表情来,苦笑道:“如果裴护卫是来质问我的,那还请裴护卫先告诉我他怎么样了?然后再责骂也不迟。”
裴潾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就要离开。
初忆快一步撩开珠帘,站到他身后,叫道:“慢着!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回去找我。”
裴潾似乎是无奈的哼笑了一声,背对着初忆,徐徐道:“属下从未见公子对一人如此上心?也从不知天下还有如雉夫人这样的女子,仿若一块坚硬的冰块,就是用热血来温暖,都不会融化。”
“我……”
“雉夫人什么也不用说,也不用对公子说,因为你现在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裴潾的背影有些僵硬,语气低沉,“属下虽不知你为何不肯承认与公子通信七年的就是你自己,只可怜我家公子会为几张纸片欣喜若狂,一刻都不能等的去见你,而你……又回报公子的是什么?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