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夜深沉,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天幕,几盏星斗闪烁,有云半遮住月亮,丝丝缕缕的跟扯破的棉花一样,昏沉的月光下,湖面荡起秋风瑟瑟,琼花的花瓣便飘摇的落到水面,随风打旋。
今夜除了感觉有点萧索以外,一切如常,甚至让初忆感悟到了流年静好。
静谧的四周,静谧的夜空,静谧的自己。
她怎么可以这么安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心心念念,持之以恒的想要知道的秘密,原来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揭开,真如一层绡纱,轻轻一捅便破了一个洞,洞天外却是一抹刺眼的白亮。
“我为什么存在?”
“这是个问题,可也不是个问题,简单点说,有个见不得人消停的蛇妖将一颗九龙蚌珠丢到苍穹间,而这颗珠子被一个闲不着的猫妖拿到手,珠子离开子母不能存活,她便找了一个适宜培植的子母,这个子母就是你,你眉心的红痣,你身上的启锁,全是猫妖留给你的,而这七星八卦阵是我与猫妖一起设的,嗯……她不方便出面,当然,除了要保你周全,我主要是想乌家安宁,没有事端。”
原来是培植九龙蚌珠的子母,穿越之谜如此简单,只为一颗妖魔争抢的珠子。
“之后呢?珠子成熟之后……”
“成熟之后?这个问题……不归我管,貌似猫妖也管不着,嗯,这是个问题啊!”
这不是问题,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她再明白不过,自己不过是借来的一缕魂魄,延续了雉初忆的生命只为培育九龙蚌珠,一旦瓜熟蒂落,她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不是吗?
当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或者孤单的游荡在黑暗的世界里。
她真的没想到,在她看来如此神秘的穿越,答案竟然会是如此的可笑,自己不过是在生命结束以后在异世生活一段时间罢了,一次短暂的穿越之旅,她不会留下什么,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包括……。
记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猛的涌入脑海,一时之间,又是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爱的是乌承宣,她一直以为是这样,和爸爸一样的谦谦君子,直到现在才渐渐明白,她爱的似乎有误。
一场美丽的误会吧!终究是圆了自己心底深处多年缺失的梦,对父亲的一种遗憾,她本想倾尽一生付诸在乌承宣身上,看来不行,她的心已经像星子一样,不知不觉中偏移了。
那个倨傲的男人,拿着一把小铲子,霸道的在她心里植下一枚种子,在冷漠,暴怒,焦躁,可怜,心动间,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死死包裹住她,终于在这一刻剥茧清明,却原来是自己给不起。
她缓缓的将手伸出窗外,风从指间泄走,‘人生在世,就仿佛是这空气中的尘埃,前一刻明明就是觉得触手可及,可是谁都不会知道,下一秒它们就会无情地从自己的指缝之间消逝……。’
初忆微微一笑,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让人终生难忘的良辰美景,可是如此于她而言,她却是觉得那所有的一切,点点滴滴都是举世无双的。
就算消失,她也不会忘记。
*
秋日的阳光依然好,在院子里,她伸展腰身,像只快要展翅飞翔的鸟,闭着双眸,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渡着一层金色的光芒,也许有一天,她就会这样,轻轻的飞走,想风吹散黄沙一样。
身后的雀儿担忧的望着她一身素色的衣裙,整个人像一道光,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小姐,姑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初忆没回头,手臂却微微一僵,却只是转瞬恢复如常,淡淡道:“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在他之后的日子一定会完好如初。
“小姐要去哪?”雀儿见初忆抬步就往外走,赶忙喊道。
“去见乌承宣。”初忆扭头笑道:“有些事情应该及早说明白。”爱与不爱,她现在都已经给不起,她不能让一个男人守着一个虚无的承诺,就像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君子也不是好的,往往固执而执着。
“小姐……”雀儿心里隐隐不安,怎么感觉她在为自己准备后事。
初忆如那日早上一样,在晨漪中,小跑着来到青叶居的门外,停下来,望着这扇青漆门,一瞬间,竟笑了,原来人生就是这样奇妙,认定的不一定是对的,当要失去时,才发现什么才是对,可也晚了。
她上前敲门,开门的是墨冥,看到初忆愣了一下,眼睛似无意的瞟了眼白鹭苑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这个时候来找我们家主子太不合时宜。
初忆只当看不懂,笑容恬淡,“我找大少爷。”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乌承宣是大少爷,也是最后一次。
墨冥眸光一闪,抿抿唇,最终说道:“主子去了珠尘堂。”
初忆道谢,转身离开,墨冥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一丝陌生,也许她自己不知道,每当她和少主在一起时总会不自觉的蹙眉,而此时的她,秀美舒展,神情文静。
是哪不一样了呢?难道乌承业没救了?
不怪他这样想,阻止复国大业的人都得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现在死,还能落一个全尸罢了。
初忆坐马车出了乌府,现在没人拦她,有俞夫人的吩咐,尽全力保护,但不许为难她。
这是她知道秘密后得来的特权,也许这是唯一让人舒心的事,她向鞠小薇发誓,如若自缢,就让灵魂永世不得超生,她会珍惜余下的时光,好好的活着。
就像是和癌症抗战的病人,虽然医生已判了死期,可还是会积极配合治疗,积极面对生活。
她一直都是雉小兔,不折不扣的雉小兔。
进珠尘堂,她和第一次一样,领了号牌子,坐在椅子的末端,等他为其他病患看病,他是值得她等的,为解一个方子,她值得等,为了他,她更应该等……这是她亏欠下来的。
乌承宣没想到初忆这个时候会出现,先是略感惊讶,随之自心底泛起喜悦,对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老掌柜立时向等候的病人道歉,说是今日乌先生家中有事,请众人明日再来。
病患们都表示理解,起身离开,只留初忆,手里攥着牌子有一瞬的发愣。
乌承宣推着轮椅走过来,先是温和的轻笑,“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气不错!”
她以前特别眷恋他的眼神,温柔而清澈,执着而坦然,此刻,她最害怕见的也是他的眼眸,垂着眼,微微弯起嘴角,点点头,“好!”
他自然的过来拉她的手,初忆却微微侧身闪开,绕到他身后,道:“我推你,我们去哪?”
乌承宣眸光一动,却是不动声色的依旧浅笑,“去街上,我想看皮影戏。”
“皮影戏?”这和初忆的目的有所偏差,他怎么不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他?现在又说去看皮影戏,她稍一皱眉,见老掌柜的还在,便也不好说什么,轻声道:“嗯。”
皮影戏一般都在茶楼有,可乌承宣偏指挥着她左拐右拐的去了另一条偏僻的巷子,在一家小茶水棚停下。
茶水棚的老板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见他们来上前热络的吆喝一声,“来了,客官,里面坐。”
老人家饱经沧桑的脸上褶皱满布,两鬓霜白,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让人一看就觉得他精神头很好。
“楚伯伯,身骨子还这么硬朗!”乌承宣很是亲切的问候着。
“呦,小祖宗,您怎么来了?您可有一段时候没来了,今天怎么想起我这把老骨头了!”楚伯伯说话也爽朗,虽是埋怨的话,可听起来却透着浓浓的亲情。
初忆很是诧异,感觉这位楚伯伯比起乌老爷来,只怕和乌承宣更是亲近一些。
乌承宣笑着道:“想喝您来泡的茶,还想看皮影戏。”
“呵呵,行,等着啊!”楚伯伯笑着转身忙活去了。
初忆坐下,乌承宣为她斟满一杯茶,眼睛晶亮亮的望着她,直看得她脸上现出红晕,才道:“楚伯伯是母亲的管家,母亲去世以后,他为了能时不时的见到我和承业,便在这支了个茶肆,年少的时候我和承业都时常来,楚伯伯人很好,对我和承业十分溺爱,我们喜欢看皮影戏,楚伯伯特意偷偷学艺,然后演给我们看。”
“你和乌承业……?”原来他们小时候很友爱,那怎么会变成今时今日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我和弟弟,他那时候很黏我,整个一个跟屁虫!”乌承宣笑着说,好像和乌承业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眼底只是单纯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