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直觉得，翊章王对自己太过苛刻，身边除了王妃，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翊伦怅然叹了口气，聊起了家长里短，“这殿下的美人，就全部……”
“臣愧不敢受。”翊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在翊国恐怕没有人敢让皇上的话只说一半。
翊伦没有生气，只是畅然一笑，“你何必客气，誉国的美人都要得，自家的女人反而不行？”
众人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翊章王的神色，皇上的话不知是何用意，不过怎么听都是绵里藏针。
“臣身边的位置，只能容下一人。”翊玄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好像在说天下最简单的道理，不过却让所有人脸上变色。
颜霁垂着眼帘，清清楚楚地听着，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讽刺。他如此藐视邬氏，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邬启风暗中攥紧了拳头，这样的颜面尽失，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
“男儿志在四方，对女人何必如此认真。”翊伦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幽深了下去，不悦已经显示在脸上。为了一个女人得罪邬家，在他看来远远不值得。
翊玄只抬了抬眼，依旧稳如泰山，“皇上说笑了，臣一直以陛下为楷模。这么多年来皇上身边的位置，不也是只能容下一人。”
一句话出口，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翊章王暗指的是皇后向青青。向氏自从嫁入东宫就没受过宠，坐着有名无实的太子妃。皇上铲除向家时，也丝毫不念及夫妻情分。虽然让她当了皇后，翊伦却瞧也不瞧一眼，身边美女如云，向青青早成了昨日黄花。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政治阴谋，拉拢向家，让他们放松戒备，一举击破。如今向青青坐在那里，时刻提醒着大家当今皇上不够正大光明的过去，这样尴尬的结局，恐怕是皇上的心病吧。
果然，翊伦的目光阴沉了下去。他转头去看歌舞，薄唇紧抿，被翊章王将了一军，似乎使他十分不悦。珠帘后，向青青微微晃了晃，一双澄澈的眸子望向翊伦。隔着侍候的宫人，隔着精致的桌案，他的轮廓冷毅而深沉，纵使身边的美人柔情蜜意，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这场风波出人意料地挑起，又出人意料地平息下去，翊伦甚至再也没提赏赐美人的事。宫宴上暗流涌动的气氛久久未散，让众人满腹狐疑，无人玩乐，皇上兴致寥寥，早早就回宫了。
颜霁跟在翊玄后面，走出皇宫。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宫人提着灯笼映亮前路，翊玄走得并不快，似乎有什么心事。
“王爷。”马车停在宫门口，等着接翊章王回府。达官贵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尽了，只有他落在后面。
翊玄摆了摆手，屏退了服侍的仆从，“你陪本王走走。”他微微侧脸，月色下银色面具冷硬了他的轮廓。颜霁默不作声，跟在他的后面。
侍从奉命退到一边，翊玄负手出了宫门，走上朱雀大街，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寂静的街道上偶有行人走过，匆匆的形色让人不由想起了家。
“冷么？”翊玄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颜霁这才发现衣袂已然冰凉，初春的寒风平地而起，纷飞了沉重的宫装，只可惜她已没有感觉。
没有回答，翊玄并不在意。他看着路边打烊的店铺，檐下飘摆的灯笼，目光笼上了一层柔和，“小时候下了太学，我就跑到大街上，逛到天黑才回去。”
他嘴角不由泛起笑，虽然贵为皇子，他却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因为这是他无数次走过的地方。
“母后的宫殿常常亮着灯，每天都要等我回去她才放心。”翊玄眯起眼，儿时温馨的记忆又浮上眼前。他似是对颜霁说着，却又不需要她的回答，“那时不想回宫，现在想回也不能了。”
颜霁低头走着，并不理会他的感慨。这宁静的月夜，料峭的春风，一切都如此熟悉，只是少了空气中家的味道。朦胧中两边的街道好像变回了誉国，刚满十五岁的她和乔轩羽悠闲地漫步，迟迟不想回家。
那是她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天，她终于长大了，在他面前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依旧是错后他半步，她咬着唇，悄悄去够他的右手，就像每次恶作剧那样，只是这次她紧张得手心出汗。
“你看。”乔轩羽抬手一指天上的东北方向，“那就是紫微宫，这回你可要认得了。”
颜霁恨恨地转过头，可恶的星宿，她才不看！
“回去吧。”乔轩羽见她愤懑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拉起她的手，自然而然。
那一瞬颜霁的心都要飞起来了，他握了她的手！她整个左手都不敢动了，抬头看着身旁的他，英俊清晰的侧脸，那么近，是她的整个世界。
“我们回去吧。”身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将颜霁从回忆中惊醒。手上一暖，翊玄拉起了她的左手。
颜霁皱起眉头，手臂僵硬起来，指尖也失去了温度。任何和这个男人的接触都让她由衷的厌恶，恨不得立刻摆脱。
然而她无法摆脱。他的手握得并不紧，但就是无法挣脱，“别动。”翊玄在她耳边叹了一声，好像在说一个不安分的孩子。
“放开。”颜霁漠然地命令道。
今天他封侧妃的旨意传到，她的反应十分安静，没有委屈，没有哭喊，只是跪倒谢恩。阿寂的话她想了很久，事已至此，比当侧妃更坏的就只剩下死了。她是行尸走肉罢了，死都不怕，担一个侧妃的名号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她不想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