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大地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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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春暖75

十五年后……

滨海市濒景龙湾花园别墅小区繁花似锦,不断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阵阵涛声,别墅区在一片开阔的平畴间错落有致地建筑起几十套2-3层的独幢小楼,透过落地阳台的玻璃可以远眺海景和古炮台的遗迹。

陆军中校耿子建抱着骨灰盒钻进汽车,如释重负地嘘出了一口气,戴筠调整好后视镜和座椅的角度,侧过头冲丈夫一笑,问道:“都好了吗?”耿子建说:“嗯,走吧!”戴筠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的引擎,乳白色宝马轿车静静滑出别墅区。

老军人耿玉峰的骨灰,在滨海市殡仪馆已经存放了整整五年,按照东荒地的风俗,尽管他没后代,而且还是个“不全之人”,但也该进祖坟了,这叫“落叶归根”。耿子建这次是专程护送大伯的骨灰回东荒地安葬的,而戴筠——汉旗文化交流与发展有限公司的总裁,陪丈夫回老家却还是头一遭。汽车刚行驶入人民广场环岛,天空骤变,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像敲鼓,街面上雨雾茫茫,戴筠打开雾灯,车速明显慢了下来,转眼又被车流和雨雾吞噬……

候车大厅里熙熙攘攘,窗外大雨滂沱,整个城市都处在暗无天日之中,偶有几道闪电划破乌云,照亮天空也照亮了透明的玻璃幕墙,玻璃幕墙宛若一个巨大的水帘,耿子建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感觉自己俨然是只置身于水帘洞中的猴子。

旅客们显得慌慌张张行色匆匆,耿子建跟在妻子身后通过检票口,嘴里直嘟囔:“哼,我算品好了,错了别出门,只要我一出门就准变天。你就说吧,刚才还响晴勃日的,转眼就下这么大……这到底算什么呀?看来,我就是这个命啦!”戴筠拖着旅行箱,扭头看了一眼自问自答的丈夫没去理他。

4233次列车正点发车。时值暑假,多数铺位被学生占据着,朝气蓬勃和肆无忌惮地说笑在车厢里乱窜,只有耿子建的上铺一直鸦雀无声,两个热恋中的大学生激情四溢,毫无顾忌地胶着在一起,他们不知疲倦地吮吻着,很投入也很忘情……进入九十年代,大学生谈恋爱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多少年来的道德禁锢已经土崩瓦解,才使得这一代年轻人的****如同脱缰的野马泛滥肆意。社会的宽容度无限扩大,没有人再去用所谓的传统道德规范限制他人的行为了。

耿子建冲戴筠不怀好意地笑着,见戴筠朝他直翻白眼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摇摇晃晃地朝洗手间走去。从洗手间出来,他仿照别人的样子点燃一枝红塔山香烟,抽了几口,不仅没体会到有什么趣味,反被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索性把大半截儿香烟灭掉,扔进悬挂式烟缸里,回到铺位上还是觉得嘴里苦辣辣的。

列车以每小时160公里的速度行驶着,让耿子建感到格外舒畅,敏感的交感神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撩拨得异常兴奋,直接引发了他那不可告人的毛病,而且愈发地难以自持。

戴筠凑过来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耿子建故意装糊涂:“哪有什么味儿?”戴筠很严肃:“男人学坏四十开外,这话说得真对!”耿子建问:“什么真对?你到底闻到了什么?”戴筠反问道:“是不是去吸烟啦?学会了么?”耿子建不置可否地笑了。

戴筠说:“吸烟没用!我怎么说啦?对!我说过,农民都这样!你还别不服气,还是我说过的那句话,依你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激动和精神紧张,导致了肾上腺素升高——这就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学说最典型的表现……我才弄明白,我说你怎么不让开车回去呢……”耿子建问:“为什么?”戴筠说:“你在寻找一种感觉,对不对?还拿我当陪绑的……怎么样,感觉找到了吗?感觉好吗?”不等耿子建说话,戴筠又逗他说:“咦,我忽然发现,你怎么好久都不脸红啦?”耿子建很严肃的说:“耿子建同志已经不脸红了……耿子建已经没脸啦!”戴筠说:“我看也是。”耿子建问:“什么就你看也是啦?”戴筠说:“哈,就是!”耿子建看见她有点幸灾乐祸,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拿他寻开心,便皱了皱眉头。他不是不懂幽默,他知道,幽默未遂的感觉很不爽,也挺没意思,所以他轻易不敢在妻子面前玩幽默——这个病根儿也是跟戴筠落下的。

见他表情怪异,戴筠断定这家伙一定在想巴甫洛夫那个著名的实验,强忍住笑将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耿子建接过来忿忿地咬了一口,“咔嚓”一声,顿时失去了小半拉。听着他咬苹果清脆的声音,估计他把苹果当戴筠脑袋了……

车厢内弥漫着梦幻般的气氛。照明灯已经熄灭,地脚灯幽暗的光线、氤氲的空间营造出一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气氛,让女人们特别性感,让男人产生特别想放纵的欲望。

耿子建翻身面朝沉睡的戴筠,戴筠的神情安详而愉悦。耿子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端详妻子了,昏暗之中,他还是发现了妻子的某些变化,是那种成熟女人的变化——她的姿态优雅而别致,头微微朝着他的方向偏着,漂亮的秀发散落在枕头上,厚实的嘴唇如同两片妖艳的花瓣,又像是熟透的芒果,那颗美人痣隐约可见,挺拔的鼻子连同整个五官,都像罗丹刀下的雕塑作品那样富于韵律和美感……车厢有节奏地摇晃颤抖着,戴筠的身体也跟着摇晃和颤抖,耿子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甚至想流泪。

耿子建撩开窗帘,乌云正慢慢褪散,长庚星在潮湿的夜空中闪烁,像是在关注着孤独的火车。他想,那颗星星同样也镶嵌在东荒地的天幕上,注视着东荒地。耿子建把思维的场景凝固在一个点上,再由这个点慢慢散开,如此一来,他的脑细胞顿时活跃起来,东荒地的那些陈年旧事又像一幅幅流动的画卷,很具体很生动,也很鲜活地反映在他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里。那些尘封的往事像是一张张浸泡在显影液里的相纸,或说像一幅幅线条粗犷流畅的单色版画,由简单的两色幻化出的图像,时而明快清晰时而深邃,也有的发黄变色很模糊。此刻,耿子建记忆的思绪犹如野草一样在雨季的夜里疯长起来,在时光隧道中穿行,如同这飞快的列车穿越重重关山,穿过茫茫夜幕,穿过那如烟的往事。弹指间,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