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得为孩子,为孩子想想……好好想想……”薛如意言毕,轻轻侧了身,将单薄的脊背留给了花俏。
一夜,被黑暗吞噬的一夜,带走了薛如意心中唯一的亮光,只要一闭上眼睛,耳畔便会出现那女子娇弱的呼喊。
“皇上,孩子看着呢……别,别这样……”
“皇上……”
“别这样……”
痛苦地揪起胸前的衣料,薛如意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呼喊,猛地掀开身上的锦被,薛如意赤着脚下了床,匆匆忙忙地扒拉出笔墨纸砚,颤抖着手铺开,死死地捏起毛笔饱蘸了浓墨,只是抬手悬在半空的时候却怎么都落不下去,黑的墨汁低落了一大团,印染了白色的宣纸,紧接着是一滴清泪。
纤细的手腕颤抖了好久才慢慢地落在了纸上: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啪——”
扔了毛笔,薛如意端坐在梳妆镜前,拿起发梳,一下,一下轻轻地滑过发丝,一双眼眸却终是被绝望湮灭。
“你若答应再不负我……”
“我必不负你!”
谎言!都是谎言!薛如意将梳子狠狠地扔向面前的明镜,裂痕如丑陋的伤疤一般蜿蜒了整个镜面。
“你若真叫我伤了心,我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纵使不是天涯海角,你我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红尘之中,一个红尘之外……”
天蒙蒙亮了,薛如意褪去妃子的正服,只着了一件青衫,拉开了冷宫的大门,就这么不带任何人走了出去。
楚奕譞皱眉,看着地上跪着的薛如意,心口是忍不住的疼痛和憋屈,叫他甚至不敢张口说话,就怕一张口,便会泄露那丝哽咽。一旁的小雨亦是忐忑不安,看着地上一脸决然之色的薛如意,一颗心跳得飞快。
“哟,这是怎么了?”一旁,似是赶了大早来请安的李沁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有些诧异,目光与楚奕譞身旁的小雨对视了一下又猛地移开,看着沉闷的气氛,也不言语,只是找了个椅子坐下,一双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地上匍匐着身子的薛如意。
“一大早来此,薛妃娘娘到底有何事?”小雨紧张地抓住自己的小手却因袖袍宽大而没有人被发觉。
“臣妾欲前往业德庵修行,为大齐祈福,望娘娘恩准。”薛如意直起身子,一张瘦削的小脸如今只剩下巴掌大小,尖细的下巴上没有一星肉,一点孕妇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楚奕譞猛地调开视线,只是望着身侧的小雨,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去看她,看她那番风雨飘摇的模样,害怕自己会心疼,会不顾一切地冲下去抱住她,亲吻她……却也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害怕她冷着眼,沉着脸讥笑他,说他自作多情,说她留在他身边的不过是为了报复他……说她……打掉了孩子……
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楚奕譞回过神来,对上了小雨担忧和不安的神情,却只能牵强地扯出一丝微笑。
而这一幕落在薛如意眼中却是郎情妾意的最好写照,于是耳畔再次回想了昨夜女子的娇柔低呼,脸上的血色全然退去,心中离去的意念却又强了一番。
于是,她跪在大殿中央,他端坐龙椅之上,这成了这一辈子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过的距离。她仰头而望,嘴角淡然地笑意透满着凄凉,而他却始终注视着右手边的女子,那么温柔。
薛如意低声自嘲地一笑,叹息了一声,曾经那如火般能融化世间的目光是属于她的,只是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罢了。
“既然薛妃娘娘去意已决,那本宫也不便强留……皇上的意思呢?”端坐高位的小雨眉宇轻蹙,显得有些不安。
楚奕譞却只是淡扫了一眼跪着的薛如意,冷声道:“随她吧。”
薛如意听到了那颗心噼里啪啦粉碎的声音,撑了嘴角的笑意匍匐了整个身子,强压着话语中的颤音:“谢主隆恩……”
起身,再不回头地离开了椒房殿,却没有看到她身后,楚奕譞猛地站起,向她伸出的手,跨出去的脚才迈了一步,便被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折弯了腰。
“皇上!”小雨和李沁纷纷惊呼,可再看那转身离去的人却是义无反顾。
楚奕譞眼眸中留下的最后一抹影子便是薛如意决然而去的脊背,原本强撑的冷漠在看到她决然转身的时刻轰然崩溃,却,再也抓不住了……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施主,可想好了?”业德庵内,老师太悲悯地看着毫无生气的薛如意。
“我心已死,师太莫不是还留着凡心?”薛如意尖锐地嘲讽,老师太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起刀落,一肩青丝纷纷落了地,了却了尘缘心事,了断了一身相思。
“娘娘!天啊……”
花俏是硬闯出宫的,薛如意离去时甚至不曾叫醒她和世伶,直到她去敲门才发现薛如意已经不在房内了,而整个皇宫却沸沸扬扬地传了起来,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娘娘!”花俏急哭了,奈何一众僧尼把守了整个大殿不准她入内,饶是她叫的再响,也阻止不了那一身断肩的青丝。
当最后一缕青丝滑落薛如意的肩头时,花俏终是绝望了,瘫坐在地上。
“小姐!”凄厉的呼喊刺破了整个天空,却始终唤不回薛如意踏入空门的脚步,带上僧帽,薛如意微微抬头,正上方慈眉善目悲天怜人的菩萨俯瞰着她,薛如意轻轻地吁了口气,而泪……划过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