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喜来到桃花院中,果然看到智顗在这里。他背手站在花丛中,捻动着手上的一串佛珠。一身白色僧袍,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素雅飘逸,仙风道骨。
法喜觉得这画面十分美好,他平生也爱一些诗文,遂想起文人雅士们笔下的画面。此情景,使他情不自禁地慢慢展开手中的画卷看起来。
画上的智顗面容慈爱,眉宇间菩萨般悲悯的神情。袈裟隆重,华彩异呈。
法喜喊一声:“师父!”
智顗转过身来,对着法喜一笑。
智顗凭着对佛法精深的见解,吸引了当时名士们的争相结识。一个优秀的人,因为那对法的超越常人的理解而得到世人的追捧,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徐陵曾问智顗,你说你为何如此招人抬爱。
智顗道:“你说抬爱便是抬爱吧!”
徐陵哈哈笑,指着自己道:“我倒以为,是因为你是出家人,他们在你这发着牢骚,你全部接收并帮助消化,你说你呀,该是在做多大的善事啊。”
智顗亦颔首笑道:“这是出家人该做之事,替人解忧,与人说大法,使人得道。”
喜欢智顗的比如王固和徐陵,然而王固与徐陵却不是相互喜欢的人。
这就是人们处世上的不足。
为什么两个并不怎么交好的人会有同一个朋友,却说大致原因为当今安成王被徐陵在朝堂上大骂一顿后,世人都皆以为安成王与徐陵从此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作为安成王手下臣子的王固,不喜欢徐陵自然是情理之中。
他俩之间的事是智顗从来不问的。
法喜问智顗:“师父,你这样充满智慧,既然都是朋友,为何不想办法让王先生和徐先生和解呢?你夹在他们中间不是很累么?”
智顗说:“不是我不想,而是暂时找不到好的时机。”
后来,这事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智顗在金陵一带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吸引了无数僧、俗信众。许多人都开始知道金陵来了一位叫智顗的年轻优秀法师,说他对佛法的研究已入化境。
旧梁国都建康的一位老禅师听说后,便邀请智顗前来讲法。
禅师对智顗说:“我入沙门多年,穷尽毕生精力,自以为已佛法高深,今日见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惭愧。”
其后俩人都对僧诠大师给予了高度评价。智顗说:“僧诠成为三论宗开山之祖师,对佛法的贡献不可估量。”
禅师又问:“你呢,你对禅的境界知道多少?”
智顗答:“您所说的禅定,只是片面的自创流,在悟达妙法,真正禅定之前,您还不是深奥的大乘法!”
智顗说的是当时佛门的一个通病,所有修行之人,都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某个非常的领域,实则,别人不知,他们自己哪有不知自己深浅的道理。
听智顗一语道破,这位禅师面露笑,赞许不已,只觉前面年轻人非泛泛之辈。心想,这智顗能风闻朝野,吸引这么多人听法,看来绝非偶然。
后来这位禅师,多次带弟子前往金陵与智顗一共研禅修。
慢慢的,他得知智顗师从南方律法大师慧旷,后又做了三论宗祖师慧思的弟子,在两人的身边呆了不下十多年。对佛法的学习博采众长,独立思考,经过长期的积累沉淀,一般人难望其项背。
有一次,徐陵正在听智顗讲法,与众人沉浸在法华玄义当中,智顗才说完,法喜便来报,说门外一名高僧拜见,自称小庄严寺慧荣。
却说这小庄严寺,地址在建业定阴里,原本是晋零陵王庙的地皮。
当地有个叫邵文立的人,世代为屠户,专门宰杀牲畜、并卖熟肉。一天,他要杀一头鹿,那头鹿竟跪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流眼泪。
邵文立一看,发现这是一头已经怀孕的母鹿,差不多快生产了。面对此景,邵立文利欲熏心,不为母鹿的哀求所动,毫无恻隐之心,最终还是将母鹿杀了。
杀了母鹿,也等于杀了小鹿,可谓是一家老小。
说来奇怪,邵文立杀死母鹿后,夜夜都做噩梦,不久,头发、眉毛都掉了个精光,全身还起了烂疮。
邵文立这才明白自己的残忍招至恶报,他开始深深自责、忏悔,最后皈衣佛门,以求解脱。他在法师面前许下了大愿,然后倾尽家财,买下了晋零陵王庙的这块地,于梁武帝天监六年建造了小庄严寺。
慧荣为小庄严寺首位说法高僧,自幼博览群书,修为甚高,堪比当年的法济禅师。
智顗立马起身迎接慧荣。
慧荣今天前来,他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要与这位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青年高僧摆擂讲经说法。
一开始,慧荣语气尖锐,攻势凌厉,他提出很多佛经中的刁钻问题。一题题问下去,其目的是想看看智顗到底有多大的学问。
那些问题,在场的许多人听起来懵懂,犹如天书。一时间,会场里寂静无声,人们屏声静气,看两位大师唇枪舌剑。
尽管慧荣大师来势汹汹,但智顗久经挑战,处险不惊,对慧荣提出的问题旁征博引地加以阐明。相反的,智顗今天竟然十分高兴,他想,能和慧荣大师一道讲经布道,实在是一件幸事。
此番论战,二人将禅修和法华经玄义作了深入浅出的阐述,让前来听讲的人大开眼界。
本想为难为难智顗的慧荣,但面对才华横溢的智顗他也无计可施,不得不佩服有加。自此二人感情日深。
智顗与慧荣一战,对《法华经》的宣读讲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不仅轰动建康,连江南佛教界也激起了涟漪。
江南佛教主流是重经典文义的解释,学解佛教占多数,常学《涅盘》、《华严》、《般若》等经。到了陈朝,仍承袭前朝教风,没有改变。智顗把从慧思处所学的北方修行实践的佛教带到南方金陵来,这样一来,从梁到陈一直受优渥待遇的僧侣也慌了。
由于北方注重禅修的实践佛教逐渐扩大,因此,对智顗不服的人也不少。其中,僧诠门下,四友之一的兴皇寺法朗,精研《三论》、《大智度论》、《华严》、《大品般若》等经,当时已经无人能比肩,在陈朝佛教界号称第一。他对智顗法华经意理的演说成功感到很不称心,心想,陈都传统佛教的权威,岂能旁落给年仅三十几岁的人。他虽然不把智顗放在眼里,而且认为亲自到瓦官寺与之对论,如同狮子和狗打架一般,白白的有贬自家身份;同时也担心万一对论输了,会马上丧失掉辛苦建立起来的权威,但又不能无视智顗的声望如日中天。
于是,法朗天天派高徒到智顗住处与之对论,然后再从徒弟那里查得和智顗对论的内容,再另派高徒带着更难的问题去向智顗挑战。
如此日复一日,而每天回到兴皇寺的弟子个个脸色不佳。法朗看到这种情形,心情很忧闷,他绞尽脑汁,想尽所有难题,却难不倒智顗。这表面上是法朗的弟子与智顗对论,实际上是代表兴皇寺,代表他法朗本人在与智顗论战。
这样,经过月余的比拼,法朗感到智顗的论锋尖锐,法门深奥,自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的弟子现在说起智顗来一个个眉飞色舞,赞叹不已。法朗自觉再不能再派弟子到瓦官寺去了,否则,是自扫颜面,徒增烦恼。
自称陈朝佛教界第一的法朗败在智顗的手下,消息传开后,向他求法的僧侣更是越来越多。不少一流高僧们,相继参访,向智顗请益。这其中有与法朗齐名的宝琼禅师,曾与慧旷一同对他进行过拜访。
有一天他们遇上智顗,旧友相见,宝琼禅师礼谦地说:“一直想学禅定,可惜未遇名师,徒掷岁月,现在碰上你这位贤者,请接纳老僧诚意,愿生生世世,共为佛教努力。”
至此,智顗金陵之行大获成功。不仅整个金陵,甚至整个江南佛教界都对智顗和他的禅修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