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蓝接到袁圆的电话时,正是华灯已上。
夜里气温降了些,微凉的风吹来,其实明明也不大冷,可蔚海蓝还是不自禁的紧了紧外套。从医院出来,蔚海蓝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见她望过去,便就扬起一丝久违的温暖笑容。遥想曾经过去,她的笑容是烂漫无忧的,慢慢咧开嘴角。
蔚海蓝心下一动,忙疾步走过去。
蔚海蓝仔细打量眼前笑容同从前一般模样,却无形中带着疲惫的袁圆,终于在她张开双臂时,也轻轻地拥住了她。
“瘦了。”
“你也瘦了。”袁圆在她耳边轻叹,“雷绍衡……他怎么样了?”
“还是昏迷不醒。”蔚海蓝平静的回答,“不过他总会醒过来的。”
“恩。”袁圆松开她,她的脚边是硕大的行李箱,她用脚踢了踢,笑道,“刚下飞机,累死了。今晚上我跟你睡。”
“好!”蔚海蓝什么都没问,拉了她的箱子。
袁圆立刻挽上她的手臂两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走吧!”
其实车子早就在医院外边等着。
自从蔚海蓝先前被劫后,风景辛对她的严加看护甚过监狱。袁圆对风景辛没有太多接触,只是听蔚海蓝提起过,两人打个照面,也没有那心情再寒暄,匆匆就过了。那时候,她也站在秦臻那一边,虽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如今,真是两处茫茫,不知谁是谁。
城西的花园别墅里。
袁圆和蔚海蓝住在一屋,便没有打发人收拾别的房间出来。蔚海蓝洗好澡出来,见袁圆抱着双肩站在窗口,消瘦的背影落寞而沉寂,微垮的肩头仿佛压着沉重的山丘,承载了太多的无奈。
她开着窗。
窗外的夜空是深蓝色的丝绒。
夜风拂着她潮湿的长发,时不时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像毫无感觉,只定定的看着窗外,单薄而无助。
“别太担心。”蔚海蓝走近她,随手关上窗户,阻绝了微凉空气的入侵,“警方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吗?”袁圆喃喃低问着。
“你是律师,你也知道没有证据,不会胡乱定罪的。”蔚海蓝道。
袁圆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她,强扯出一抹笑容,“是啊,我是律师,怎么连这点都给忘了。”
“明天我陪你去。”蔚海蓝幽幽暗暗地闪着透明的哀伤。
袁圆轻叹一声,缓缓靠在蔚海蓝肩上,“孩子没了以后,我真的很绝望,我去外地办事,也只是不想听到他的消息。如果不是知道雷绍衡出了事,我还不知道他也出事了。这才多久,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
蔚海蓝默然。
她也很想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了派出所,但是没有见到秦臻。风景辛动用了关系,她们见到了接受此案的警官。果然如蔚海蓝所说,现在的证据不足,不能正式起诉,只是这边倒也有人证,一口指证秦臻贩*毒涉*黑,再加上还有货源,所以秦臻也逃脱不了关系。
却在这时,蔚海蓝又接到杨家的电话。
杨慕清在那头表明了态度,打算一笔换一笔。秦臻可以没事,但是她必须立即消案。蔚海蓝前次精神不济,恍惚不宁,所以面对警方的审问是一问三不知,除了沉默就是摇头。她是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但是可以确信,那个人证定是他们这边的。
蔚海蓝思忖良久,应诺了他。
前提必须是先放秦臻。
杨慕清还在那头周旋纠缠,蔚海蓝就给了一句,“秦臻的死活我不管,但是他要是有事,你也别想轻易脱身。”
杨慕清没有再多言,只是沉声说道,“好,我相信你。不过你也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旗袍的事,不要告诉她。”
杨慕清的声音从耳畔清楚传来,蔚海蓝握着手机,她“恩”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感想,便挂了线。
蔚海蓝没有再见过唐婉,也不想再见面。
那些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谈判的当天下午,据说那个人证推翻了先前的口供。没过两天,蔚海蓝便听袁圆说,秦臻已经被聂文诚保释出来了,不过仍旧是花了很大一笔保释金,不过能把人捞出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袁圆在说的时候,总算重新露出了笑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
蔚海蓝苍白的面容也带了抹欣慰的微笑,迟疑了下才问,“你不去看他吗?”
袁圆摇头,“不去了,反正我也没帮他什么。”
蔚海蓝看着她强颜欢笑,不再开口,只是搂了搂她的肩膀。
袁圆低声说道,“其实是我不敢去看他,只怕一见到他,就不想走了。”
太多的理由不断地告诉着自己,不能回头不能留恋,为什么在午夜十分会泪流满面,为什么在得知他不好的时候,就恨不得用整个人去换他,只愿他平安无事。那么小的心愿,竟那么难以达成,飞蛾扑火,也不过就是因为还在爱着,寂寞地爱着一个人。
两人慢慢走在小道。
“去医院?”袁圆问。
蔚海蓝点头,“你昨晚没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陪我去医院了。”
“也好。”袁圆想了想,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可能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蔚海蓝将这事告诉雷绍衡。哪怕外边传他们三兄弟暗中不和,她却也是不愿理的。她的手指在沉睡不醒的男人脸上慢慢滑过。可是秦臻已经出来了,就连何易都在康复期了。然后他呢,他什么时候才要醒过来。一个月恍然而过,雷绍衡却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几乎耗费了整日时间守着的蔚海蓝终于也支撑不住,一种绝望在心里蔓延,在深秋第一个寒流袭来的时候病倒了。
蔚海蓝一倒,风景辛急坏了。
医生只说是受了风寒着凉,再加上心中苦闷导致。
万事还是要看心境的,心一旦郁结,再好的药石也是医治不了的。
这一日蔚海蓝强撑着病体去医院,却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
她本就昏沉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开,惊慌的尖叫出声,“护士,护士……”
护士匆匆赶来。
蔚海蓝一把抓住护士的手,一手却紧紧捂住抽痛不已的胸口,语无伦次,喘息着问,“他,他……病人呢?病人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已经……”最后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硬生生被卡住。
“雷夫人你别着急,雷先生没事的。”护士忍着疼安抚道,“魏医生说雷先生的情况必须要进行特殊的治疗,需要安静的地方,所以魏医生安排雷先生出了医院。对了——”
护士挣开怔怔的蔚海蓝,从工作服的包包里摸出一张纸条来,“这是魏医生要我交给你的。”
蔚海蓝仍是有些不信,孟和平却来了。
孟和平道,“嫂子,你身体不大好,所以事先也没告诉你。”
蔚海蓝低头瞧向那纸条,“他真的还活着?”
护士笑着道,“雷夫人,雷先生的确还活着。”
又见孟和平点了头,蔚海蓝后退一步,身体抵靠着墙壁,双腿软的几乎站不稳,虚弱的喘着气。
“嫂子,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孟和平关切问道。
蔚海蓝无力的摆摆手径自离开。
那张纸条所写的地址,是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蔚海蓝不及多想,便让风景辛寻着地址找了过去。
蔚海蓝果然见到了雷绍衡,他被安置在这处隐秘的别墅中,接受魏森的治疗。地处虽然偏僻了些,然而布置的却很是安逸,倒还真是安静,远离了喧嚣,远离了那片钢筋丛林。
别墅里除了魏森,还有两名护士细心照顾着。
蔚海蓝看着他安然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眼前忽而有些泛黑。
纵然说了人都要死,谁也逃脱不了,化一撮黄土,前尘往事皆可抛,却原来还是害怕着的。
且看这人世短短长长数十载。
怕此生再也无法相见,来世也遍寻不着。
最恐心逃到哪里都是死灰。
安静的时光流逝无踪影。
不过是眨眨眼。
十二月的春城开始变得寒冷。
萧瑟寒风,在窗外呼啸,蔚海蓝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得清楚。
她的身体也谈不上是好是坏,只是努力地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更有听从医生安排锻炼静养。
每周的周末,她会让车子开去雷绍衡所住的别墅。而每一次都是风景辛亲自开的车,她也说过不用,可是他不听,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人或许都有执念,任是别人如何说都是无用的,想想她不正是如此。
虽是寒冬时节,可是窗外的阳光很好。
那光线洋洋洒洒斜照而下,模糊了视线,模糊了一切。
以前不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怎么会那么安宁。
纵然是那霸气的眉峰,都有些可爱的孩子气。
蔚海蓝看过他儿时的照片,只是少许的几张罢了,原来他小时候是爱笑的。眉眼微弯,眯成两只小月亮,两边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无一不是冲着镜头笑的灿烂无比,甚过晨曦。她也看过莫家人,他的模样应是一家人的综合,眼睛是从母亲那儿得来的,鼻子和唇像父亲,而这整张脸,仔细瞧上一瞧对比,就会发现是他祖父的模版雕琢。
蔚海蓝只是安静地念一本书,从先前折页的地方继续往下念。怕他会忘记,她就会重复前边的一段。她不知道这书本念到何时,他才会忽然地醒来,瞧见她之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而或许是下一页,或许是再过数十页,又或许,等她念完这一整本,他却依旧未曾睁眼。
“冬天到了,你看阳光正好,我们应该去海边走走。”蔚海蓝轻声说。
周遭还是很安静。
他的呼吸声,都好像很轻。
可在她转身的刹那之间,那人的睫毛颤动着。
蔚海蓝探望完出来,心口又是一阵疼痛,上了车急忙服几颗药定了定心神。
那幢别墅,在她的视野里慢慢远去。
如同这近三个月来每次寂寞的周而复始。
这周蔚海蓝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她的心口一直绞痛。
风景辛很担忧,蔚海蓝只让他放宽心。
风景辛从别墅回到公司,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望着前方,这一路上他陷入了沉思。从不曾想过,也从不曾后悔过,当时的决定是否是错误,虽知已经无可挽回,可如果重来一遍,他会如何,是否还是一意孤行,换来她如此痛楚。
风景辛到了公司,却听见秘书回报道,“景理事,有位林小姐来找您。”
那是会客室。
风景辛见到了林岚。
见面的刹那之间,也没有多少眼神交流,只是静默地瞧了一眼,他往她的对面一坐。
林岚在十月的时候,也有来过一趟。那时正是顾晓晨和姚咏心分娩生子,所以她也从法国赶回了香港。顾晓晨生了一对双胞胎,姚咏心则是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小家伙都调皮可爱,活泼逗人,林岚在香港待了数天,想着既然回来了,就随即辗转来到春城。
那时见到风景辛,他陪伴在蔚海蓝身边。
春城的报道不间断,林岚都不用开口询问,就知道了一些消息。
比如雷绍衡坠河后至今未醒。
林岚没有再去见蔚海蓝,只是觉得似乎没有什么立场。
还记得初初见她时的情形。
那日在影楼,她漂亮的丹凤眼,冰冷的丽颜,清澈悠远。
她只要一对戒指。
再也别无所求。
林岚之前就和风景辛见过一面,也没有心情聊那些旅行里的趣事。她曾经陪伴在他身边数个月,她跟随着他的足迹踏遍了许多城市,她更亲眼看着他用照相机拍下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在山顶上,在月夜下,在山泉中,在小道口,他俊逸的脸庞,棱角分明,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不清。
林岚那次并没有久留。
住了两天就走了。
林岚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告诉他。
而他也没有询问她。
等到她返至香港才给一个信息,风景辛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个字。
这一次林岚见到他,却发现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在林岚的记忆中,风景辛向来都不是话多的人,太多的时候,他的沉默里透出一丝忧伤,这会让她难过得把心揪紧。如今他的沉默里,多了几分彷徨,恐怕这也只有和她有关了。
不问他最近好或不好,这样的问题太过没有异议,他的回答也不会确准,林岚只道,“他还没有醒么?”
风景辛点了个头。
“蔚小姐还好么?”林岚又问。
“就这样。”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林岚默了下,抬眸问道,“他要是一辈子不醒呢。”
风景辛忽而站起身来,走向酒柜,拿出一瓶酒连倒了三杯就喝下去。他也不知是在对谁说,那声音沉寂,尾音却颤了下,“不醒就不醒吧,有些事情,也回不了头的。要是重来,还是会这样,还是会选这条。”
“所以你还是会选择去走?”林岚望着他道。
那些日子里,两个蹒跚的旅行者,为了什么而在游荡。
风景辛沉默了。
林岚又道,“如果当时你留下来,留她在身边……”她顿了顿,难以启齿道,“你难道不会强硬一点么?”
风景辛还在喝酒,那酒又烈又猛。
林岚皱起眉头,激励他的话语一出口就变了味道,“你是不是个男人!”
话音落下,风景辛放下酒杯冲她走来。林岚莫名感到一慌,心如小鹿乱撞,他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林岚就觉得头也晕眩起来,将她一个劲压倒在沙发上,林岚恐慌地睁大眼睛望向他。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眼里闪动的光彩让她失神。
林岚哑然,“你做什么!”
风景辛却狠狠吻住她的唇,那吻太过直接,带着酒气,好像是在喝酒,所以她醉了,他谈不上温柔,完全的掠夺,也不知在证明什么,林岚连呼吸都困难,他却松开她,居高临下地俯视。
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那声音漠然,“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不是男人。”
林岚还未回神,风景辛已经收拾好自己。
他笔直地走了出去,只留她恍然一人。
巨大的玻璃镜面,照映出谁落寞难挡的身影。
风景辛寂寂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整座城市,他面无表情,却凝了眉宇。
原对自己说过,只给她快乐,不愿意的事,都不会勉强她。佑她一生无忧,护她一世安宁,却不知她的无忧安宁不是他所能够给予的。那天他喝了酒去找她,将她拥抱在怀里,也曾想吻她的唇,梦里吻过千万次。
可他终究是没有。
只是他也会怕。
未行渐远,这是一个太过可怕的词语。
而从十二月初至圣诞节临近之日,巨大的危机再度爆发,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跨江大桥的项目正在工程之期,连同白晶晶在内,相关的技术人员,以及主要人员全都进行了盘查。只因为工程出现严重问题,上级部门拨下的巨款不知去向。问题一出,所有人员都被涉嫌列入名单之内。而警方调查出来的结果,问题症结一致指向了蓝天。
白晶晶的亲笔签名出现在数份文件上,蓝天委派而去的总指挥,连同鸿丰建筑的重要财务之一,两人声称是受了致使的。鸿丰这边说是盛世搞的鬼,雷绍衡主使,聂文诚安排了全局。聂文诚也随即被调查,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了凌蓉,因为在转走资金的公司上,那个公司的所有人却是雷绍衡。而唯一能够证实的,也就是凌蓉。
凌蓉却也反咬雷绍衡。
盛世一团乱,蓝天面临最大的信誉危机财政危机,聂文诚此时焦头烂额。
就在僵持不下时,聂文诚许是被逼到极限,“不是我!一切都不关我的事!要问就去问雷绍衡!”
“他不是昏迷了?”警方问道。
聂文诚脱口而出,“他早就醒了!”
警方大为愕然。
警方赶去那幢别墅时,蔚海蓝正在房间里给他念书。
正是念到了这一处,“圣经里说人有原罪,生而俱来洗脱不掉。就当这一路走来都在赎罪,任是风雨,任是雷电,苦难多少,欢笑多少,还了这些年,不知偿够了否?”
然话音未曾落,便被人打断,警员蜂拥而至。
蔚海蓝淬不及防,就听见带头的警长道,“雷绍衡先生!你不要再装睡了!”
蔚海蓝惊怔的几不能语。
这些人在说什么?
可是警员已经将门口严实堵住,蔚海蓝面前黑鸦鸦一片,几十双眼睛注视着她,也注视着她身后,躺在病床上的雷绍衡。她的目光匆匆回过,随即投向昏睡的男人身上。然而当那双眼睛真的缓缓睁开时,蔚海蓝紧揪着胸口瞠目结舌的喘息着,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雷绍衡的眼睛,深邃的黑,他神色从容,漠漠盯着她。
蔚海蓝一时间忘记呼吸,忘记心跳。
她想过千百种和他见面的方式,第一眼看见他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又会说什么。
竟然是无语凝咽。
震惊甚至都超过了惊喜。
这些日子他明明就是醒着么?
后边却有喧嚣搔*动,许是连那些警察都不相信,原来他真的是在装睡。
雷绍衡睁开眼,那双眼依旧深沉漠然,他一个深深注目,视线才移开蔚海蓝,他缓缓自床上坐起身,望着冲进来的警察,只平静的说了句,“我跟你们走,不过请你们先出去,我需要换衣服。”
“雷先生请尽快。”那警长回应带人退走。
直到房门被关上传来的那一声响,蔚海蓝才似被解除了魔咒一般猝然惊醒。
雷绍衡竟然下了床,从橱柜里取出衣服来穿。
蔚海蓝僵在那把椅子上却是定住不动,机械一般望着他取衣服穿上,他的身影高大而消长。直到他穿戴完整,瞧见他就要离去,她惊跳起来,手中的书落在地上,随着凌乱的脚步砸出沉闷声响。
雷绍衡脚步一停,她从身后抱住了他。
雷绍衡没动,只是任她紧紧拥抱住自己,她的气息仿佛环绕他,他深吸一口,俊颜异常凝重。而后他突然转过身来,将她彻底拥在怀里,有力的臂弯,他的温度,那熟悉的气息,环绕向她,他的呼吸也不再是平顺的绵长,而是沉重的吐露。
一时间,蔚海蓝竟理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半晌,雷绍衡才开口,“听着,你回去,别再管我。”
不容她多说,雷绍衡掰开她的双手,却放慢了动作,放轻了力道。蔚海蓝手里一空,温暖渐湿,就见他的身影在眼前一个晃动,翩然不见。她急忙抓起手袋,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
奔出别墅,只见那辆轿车载着他,随着几辆警车驶远。
魏森倚立在门边,“雷夫人,你的气色不好,天寒注意身体。”
蔚海蓝侧目瞥了他一眼,混乱的思绪回转着。
魏森不说话,只是微笑。
蔚海蓝收回目光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出,她立即联系风景辛,风景辛就赶了过来。一般送她来此地后,风景辛就会离开一段时间,等差不多了再来接她。可他没有想到,竟从她的口中知晓那惊人的消息。风景辛亦是大吃一惊,眼中闪烁不定。
蔚海蓝蹙起眉头,“哥,你送我去公安局,他被警察带走了。”
追问到雷绍衡是去了何处的公安局,风景辛就将车开到了附近。只将车停在马路斜对面,远远就看见进出的人。直到月影西移,蔚海蓝才在公安局门口等到了从里面出来的雷绍衡。她的身体已经麻木的快要失去知觉,看见他走出来,终于松口气。
蔚海蓝立即下车迎向他。
风景辛坐在车中,抬头望着前方,他这才确信这个男人真是雷绍衡。
王珊退走一边,何易已将车开来了。
蔚海蓝走到他面前。
她以为,他至少该跟她说点什么的。
雷绍衡面色冷凝,却目不斜视的经过她身边。
蔚海蓝异常苍白的脸容上,缓慢呈现的,是一种坚定不可动摇的神情。她在就要雷绍衡擦着她肩膀走过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雷绍衡停下脚步,颀长清瘦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他一直面向前方,蔚海蓝退到他的身前。
雷绍衡的视线落于她的脸上,方才将她瞧个清楚。
犹见她的苍白,他胸口一闷薄唇抿得更紧。
“为什么?”她开口问。
原以为会语不成句,然而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竟连颤抖都没有。
地上拉长的两个身影,因为交错的姿势而杂乱的叠在一起,分不清哪部分是他的,哪部分又是她的。
片刻,他抽出自己的手臂。
蔚海蓝却急急道,“你信息问我的话……”
“发错了。”他却说。
蔚海蓝闷了下,尚未回神,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交叠在一起的影子终于变成两个清晰而独立的影子。
不留一点痕迹的,仿佛从未有过交集。
蔚海蓝的手空落落的僵在半空中。
街的对面,风景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他坐上而去,他才下车慢慢走过行人道,将僵立在风中的蔚海蓝拉过送上车。蔚海蓝将头靠向车窗,她揪住胸口的衣服,喃喃念着两个字,“说谎。”
跨江大桥的巨款不知所踪,然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雷绍衡。特别是聂文诚的那句“要问就问雷绍衡”,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警局传唤,政府部门三不五时找他,然而雷绍衡也是表明态度,他什么都不知道。
聂文诚也因此而与雷绍衡反目,声称盛世的事他再也不管了,至此连面也不肯露,除了警方的传唤他是彻底不再理会盛世的任何事情。一时间,雷绍衡不仅被冠上了贪污巨款的嫌疑人称号,更是孤立无援。
盛世集团对面的高级酒店里,一名粗犷的男子面窗而立。
男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对面盛世集团那几个大字。
身后的电脑因运行着儿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不一会儿,露出膀子的细瘦男人走过来,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细瘦男人便摆弄了两下电脑。
那粗犷的男人喊道,“寰哥,怎么样?这几天的消息你满不满意?”
男人的声线沉沉的传了出来,“可以。”
“才可以啊?我以为够漂亮的。要知道寰哥手下的我们可不是吃白饭的,当然是做的很漂亮,也都是寰哥领导有方。对了,寰哥,那儿最近还好吧?我不在,都快无聊的发霉了吧?说真的,这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我都闷了几天,给兄弟们个准信,到时寰哥一到,我率兄弟们给你接风洗尘啊!”
那头的男人轻笑一声,那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不急,再等等。”
“还等啊!”粗犷男人在听闻后发出大呼小叫的声音,“姓雷的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我就不信都这个地步了,他还能翻得了身。”
“启烈,事有蹊跷。”男人道。
“姓雷的是在事发后才醒的,大概他怕被牵进去,所以打算装死逃罪!不过可惜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被他兄弟给出卖了!”启烈哈哈大笑,“寰哥,我说你也太谨慎了!事情爆发的这么突然,整个蓝天都会接受警方的盘查,警方这一查,好些不干净的账目岂不就要被翻出来了?哼!我就不信那个蓝天是干净的!这个时候假装昏迷不就是最完美的伪装?想要借此逃过这一劫,让聂文诚帮他顶这么大的祸,聂文诚当然不干了。”
男人沉默不应,似是在犹疑斟酌。
“他雷绍衡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怕。他假借昏迷想要逃脱责任,也是合情合理。”
男人仍然没有说话。
“哎,我说寰哥,实在谨慎过头了。这回就凭他雷绍衡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有翻身的余地。”启烈道。
“快刀斩乱麻,早点结束这一切。”最后,男人沉冷着说道,“我要雷绍衡,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行,那我们这边就开始了!”启烈充满了干劲,浓眉挑起。
就在挂线前,男人又道,“微安已经过去了,杨家这边,她会出面谈。”
“大小姐都来了?”启烈咋呼,嬉笑说道,“她怎么舍得离开寰哥啊?我去看看天是不是下红雨了?”
再无回应,那头就被切断。
“右荃,等这事儿定了,大小姐该逼婚了吧!”启烈的话说一半,就有人敲门。
右荃清除电脑记录,笑着起身去开门。
门外边的女人,头发高高梳起,露出的额头干净饱满,漂亮冷艳。
两男人一齐喊道,“微安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