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深以为然,因抿起嘴略略一思索,便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让紫鹃雪雁两个调教调教,告诉她们大家子的规矩,春纤针线上头强,或有想学的,也可教她。人都要强的,她们肯定也是乐意学的。”
苏长福连声点头,道:“这样好,果然这样有一技傍身又懂礼数,她们可不都出息了!大小姐真真好心肠。”
黛玉嘱托道:“这些不过是我闭门瞎想,到底是否能行,还得苏老伯费心呢!”
苏长福忙道:“这可是修德积福的好事,大小姐想的周全,老奴定当竭办好!”
当下,苏长福便收留了几个看着性格和顺安静的女孩子领住到田庄的屋子里。苏长福眼光颇好,选的几个女孩子都知要强上进,黛玉听得紫鹃雪雁等人夸赞这几个孩子,也偶尔扮成丫头亲自去教她们识些字。
那些女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四、五岁,因没了父母家园,四下流浪,吃尽了苦楚,如今有好屋住,有一日三餐,有人教针线女红,还有人教识字规矩,谁不感激涕零,谁不用心。不多久,可巧城里有绣庄招人,苏长福便带着几个针线上学的快的女孩子去试试,谁知皆被留下了,且因行事言语很是规矩有分寸,令人刮目相待。这边出去几个,苏长福便再收留几个。黛玉因命苏长福留意着再盘下一处绣庄或缫丝坊,既可多收留些无依失业之女子,又可有所进益,成长久之计。
这日清早,黛玉照例去教那些女孩子识字规矩。因是盛夏时节,黛玉一身丫头装扮与春纤两个赶早儿坐了马车出了苏州城,向北往庄子里去。
过了寒山寺,因着路窄不平,马车行的十分的慢。因走的早,这会子那日头刚升到树梢,蓊郁的草木香气透帘而入,晨风阵阵,掀起车帘,放眼望去尽是抽了穗的麦草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摇摇起伏生出一层叠一层的麦浪。
春纤忙拿了件薄绸披风要为黛玉披上,黛玉却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妨事,这都什么时节了,这风吹着才舒服呢!你闻这麦草清香和那荷花的香气夹缠着,竟也不分伯仲呢!”
春纤伸手在黛玉额上手心探了探,觉着微微的温热,便也不坚持,因笑道:“姑娘身子如今可大好了,三爷给的方子比那太医给的还强!哪里有什么麦草香呢,倒是闻着荷花香了。日子真快,上月咱们走时,那槐花才开的,这如今荷花都开了!”
说话间,远远已望见垄陌边一片荷塘,青翠连绵的荷叶上星星点点些粉色荷花。
却忽然见那荷塘边,陌上立着两骑人马,远远的看着身形似曾眼熟,黛玉心下蓦然一紧,突突直跳起来。
春纤却也一眼瞥见了,口内道:“那边站着的是谁?谁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呢?”因伸手揭起晃荡的车帘仔细看去,好一会儿方惊喜道:“姑娘,那不是三爷么?那个是程侍卫!停车,大娘,快停车!”
苏大娘见春纤语气急促,不知何是,忙勒了缰绳令车停下。马车本来走的就慢,停下来也容易。
苏大娘因掀了车帘问怎么了。
春纤喜道:“大娘,就是前边那位王爷救了姑娘和我们。”
苏大娘忙眯着眼朝那两个人看去,果见那两人已然下马,虽看不清面容,但觉两人衣着考究,极有气势,便忙低声道:“既是王爷又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可怠慢不得。王爷已经下马往这边来了,姑娘也赶紧下车见礼才好!”
春纤扶着黛玉下了车,只觉得黛玉的手忽然变的冰凉,心下甚是惊异。
脚下是柔韧茂密的青草,黛玉缓缓抬头,盛夏的晨风裹着草木气息迎面扑来,眼前一袭云白软绸箭袖长袍大步走来的不是水涵又是哪个。晨风在斯人衣襟袍裾间流连徘徊,飘飘欲举间,身形越发欣硕俊逸,那眉眼越发凌厉如刻,闪着煜煜光芒的双眸直如一道闪电直劈入黛玉心灵深处。
黛玉忙低头垂眸,缓缓迎过去,不过几步,一缕熟悉的清冽之气便消然浮至鼻尖,滚回字纹兰花的衣袍一角便落在眼帘内。
黛玉因敛衽道:“见过王爷、程侍卫。”春纤和苏大娘也跟着行礼参见。
程侍卫忙躬身作揖还礼,水涵却只是站在那里默然凝视着黛玉,眼底、唇角隐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两月不见,黛玉显见的又长高了好些,今儿梳着双丫髻,藕荷色比甲,白纱裙,如墨玉般光华流动的发髻上只是粉色缎带,通身上下一点脂粉,竟更比当日离开山庄时多了几份清丽娇俏。
水涵忽道:“伸出手来!”
黛玉愕然,不知何意,因抬头不解的瞥了水涵一眼。
水涵捕捉住黛玉这匆匆一瞥,深冷的眼眸中是有火花闪过,灼的黛玉心头突突直跳,复又慌乱的垂下眼帘。
水涵唇角一扬,向黛玉摊开手掌道:“我瞧瞧这两个月可曾好生服药!”
黛玉恍然,微迟怔了片刻便依言将右手腕交与那修长有力的手掌上。
水涵稳稳托住,另伸出手来搭在黛玉腕间,凝神半晌,那浓眉微微一跳,方道:“嗯,还算不坏!今后将那山枝减一钱,茯苓加二钱,还依那方子继续调养!”言罢方放开黛玉手腕。
黛玉轻声应下,仍低着头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水涵微微一笑道:“不过是赶巧路过罢了!”说着便转身朝着那片荷塘漫步走去。
黛玉略一踌躇,便也静静跟在身后。
水涵欣赏着那田田荷花道:“前年曾来过,今儿故地重游,当然是要会会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