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遗失的拼图
他知道他的生命到底有多短暂,所以他才会如此怎样抱着一个作为看客的心情来看待这个世界。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所以,他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
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结交了反而让自己留恋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喜欢牵绊。
任何牵绊。那除了让他略略留恋一下这个世界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宁愿一个人淡看世上的一切,直到离开的那一天为止。
他一个人站着竹林里,那天是平安夜,下着狠大的雪。
那个新来的小女孩一开始和别人一样,只是惊艳而又惊讶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只是远远的看着,又碍于他冷淡的表情,不敢靠近。
他已经习惯了他人如此的目光。已经多到足以让他视而不见了。
所以,他依然静默地站着原地,穿过她的目光。
但是……
她却是慢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她暖暖的软软的手已经握上了他的。
她问他,你冷不冷?
他是从那一天开始,有了她这个牵绊的。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更是唯一一个牵绊。
他若雪一般的清冷,而她是他唯一的热源。
她温暖了他,却是,同时也让他融化、消逝。
他从来不在乎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像是一个看客,却是一个不在乎后来身边的角色会有什么结局的看客,他可以随时抽身而退。
但是……
他却是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让她伤心呢?
所以……
他低眉。
镜头切转。
门外。
花晚醉拉着卡布奇诺跑出了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的pub.但是,他还在不停地朝外跑。
卡布奇诺跟上他的脚步,一边问道:“花花,我们到底要跑到什么地方去啊?我们已经跑出酒吧了……我们不需要回去帮忙么?”
花晚醉冷静地回答她的问话:“我们在酒吧的内外都放置了定时炸药,一会儿酒吧里我们的人就会都撤离出来的,到时候我就引爆炸药。”
卡布奇诺微微敛了敛气息,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那……那雪呢?他还没有出来啊!”
“不要着急,雪他知道的。”花晚醉回答道,“我不是说了酒吧的内外都布有炸药的么?内部的就是由雪安置的,就安置在刚刚你呆着的那间房间里。”
“他留下来,原来就是为了安放炸药啊。”卡布奇诺终于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一直都狠担心他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总是感觉,他好像就要这样离开了一般。都是自己吓自己啊。你说是吧,花花?”
这一次,花晚醉望向远方,没有回答。
已经是傍晚了。天边一片橙红色。
风刮得有些大,被染上了暖色的厚厚的云层缓缓地压了下来,好像是要下雨了一般。
卡布奇诺以外是花晚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也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她却是没有看到隐藏在花晚醉眼里,深深地悲哀。
渐渐地,开始飘雪。
不断地有组织的成员和他们会合。
大家都五六个人坐上一辆车。
卡布奇诺坐在花晚醉的身后,她不停地朝着窗外张望着。
她看到组织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过来,却是始终没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那张脸。
她一次一次地失望。
雪越下越大。
一片一片,像是羽毛一边在空中摇晃着飘落。
雪狠快就下得极大,地上居然都在顷刻间积起了一层雪。
雪他说的比天气预报还准……
居然真的下起了雪。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她狠狠地咬牙,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不断深深地气息。
直到……
“报告,酒吧里最后几个还能来的都来了!”
“好。”是花晚醉的一声应诺。
这话……
是什么意思?
卡布奇诺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根本没有来得及等她反应过来……
“呯……”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花晚醉……”卡布奇诺骤然尖叫,“你在做什么?雪他还没有出来啊,你不是应该知道的么……”
花晚醉没有回头,他却是轻轻地开口道:“小布,你还没有明白么……雪,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我们一起出来。”
“你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像是电脑的主机“嗡嗡”地响着,却是已经几乎无法运作了。
“我说,雪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还会活着出来……”
“你闭嘴……”卡布奇诺尖叫打断他的话,她飞快而又疯狂地跳下车。
“小布……你去做什么?”看到卡布奇诺疯狂地跳下车,花晚醉皱了皱眉就亦是打开车门追过去。
卡布奇诺在雪中飞奔着,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跌跌撞撞的足印。
一朵朵雪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像是无数精灵在嬉闹。
她却是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一般。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像花瓣,又像是羽毛一般的雪花不断地落下。轻轻柔柔的。
落在她的发梢上。
“你敢把这个药丸给她吃下去试试。”
衣领上。
“拿我的命。这样可以么?”
指尖上。
“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实际上没什么的。”
脸颊上。
“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耳畔上。
“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鼻尖上。
“当然记得。”
眼睫上。
“其实……第一次碰到你,才给我带来更多的震撼力啊。”
有一朵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唇畔,就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再见。”
酒吧已是一片废墟。
什么也不剩了。
组织的炸药威力有多强大,她是知道的。
她怔怔地望着酒吧的一片废墟,泪水终于还是划过了她的脸庞,滴落在雪地上,温热的眼泪融出一个小小的凹槽。
雪。
雪……
她在心里无力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夕阳映红了她面前的纷飞的雪花。一朵一朵。
她忽然想起狠久以前的对话……
“白雪纷飞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
“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咬牙。
雪宁睡。
他真的,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若雪一般宁静地永远地沉睡在了这里。
她真的,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雪一般清冷却是温顿的少年了么?
她的手掌上,似乎还有着他指尖上微凉的温度。
她抬起头。
厚厚的云层染上了一片橙色的霞光,那橙红色的霞光亦是沾染在了纷飞的大雪上。
她努力想让眼泪倒回去。却是有更多的泪水不断涌出,融化了她脸上的沾上的薄雪。
她抬手,一片雪花落入她的手掌里,瞬时的功夫便在她的手中化为了几滴水。
那个在竹林中大雪间越发显得清泠淡漠的少年,真的,就这样……不复存在了么?
雪宁睡……
她想要呐喊。
微微动了动唇,溢出的却是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呜咽。
她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地呜咽地哭泣起来。
雪宁睡……
“不要哭了。”
一道霞光射入。
好像有一个声音轻轻地从云端传来。
眼泪朦胧了她的视线。
她抬头,是无数飞雪,像是一片片天使的羽毛。
“不要哭了。”
雪?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你都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是多重要的存在。”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够平安地活过18岁么?”
“因为,我和上帝签下了契约。”
“上帝赐予我生命,而我要交付出我的情感,包括爱恨。”
“我从来都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生死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不是这样认为的。”
“你会难过,你会伤心……你会哭泣。”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对情感有多淡漠的人,我从来不在意,也不在乎。但是……”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意外。”
“我无法不在意。更无法不在乎。”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生命里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在这世上所有的牵绊。”
“我不会爱恨。所以,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爱你。”
“但是,我知道,你对我而言,狠重要。重要到,我愿意处处顾及你的感受。”
“你要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热源。”
“我愿意接近你,即使代价是融化自己。”
“所以,不要哭了。”
“乖,啊。”
雪……
三日前。
末蓠馆。
石桌边,两个同样都是一袭白衣若雪的少女和少年面对面坐着。
少女若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小弦,看茶!”
黑衣的少年一声应着,就从他们两人身边跑开。
泡沫茶看着她面前那个面容清泠若雪的少年,终于是开口:“一事相求?你需要me帮忙做什么?”
“我听闻末蓠馆里有各种奇药。”雪宁睡淡淡地道。
“各种奇药?倒也不是啊。不然,你的身体早就该好啦……哦,你应该知道你们组织曾经到me这里来求药的事情的吧。”茶茶不紧不慢地说着,再次抬眼望向眼前那个冷淡的少年。
“嗯。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来这里求药的。”雪宁睡的表情依旧是极淡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当初你们组织来me这里为你求药,可是费了不少力气的呐。”她微微挑眉。
“我知道,代价是对外封锁关于小布的信息。”雪宁睡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地好像是在叙述者一件毫无意义的陈年旧事一般。
果然是知根知底了,才有备而来的。
“好吧。你到底是想要什么药?”
“我想要一种药,会消除服药者有关于我的所有记忆。”他说得云淡风轻。
“你……”泡沫茶微微吃惊地看着他,“你是想要给小布服药?”
“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淡淡地回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波澜的模样。
凝视他半晌,她终于是慢慢地开口:“Me这里,的确是有类似的药,是用孟婆汤的原料作为药引的。只要将药粉倒入水中,再滴入你的一滴血即可。不过,这药因为药效极强,是慢慢地渗入人的思想的,所以,她先是不不记得记忆之中的你是谁,然后……通常要7天才能够彻底地把你从记忆之中完完全全地消除,会消除所有你的音容笑貌。”
他敛眸,淡淡地道:“如此甚好。”
“只是……”,少女看着那白衣如雪的少年,微微凝眉:“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他脸上的表情是异乎寻常人的超然的安然淡然与浅然:“嗯。”
“这个药可是没有解药的。”
“那是最好不过。”
“你就不怕不会后悔么?这可是不会有办法弥补的呐。”
“我没有能够拿来后悔的时间。”
“好吧……”少女微微叹气,然后她抬眸挑眉,“但是,你要知道,me从来不做善事,me只做交易。你想拿什么来换呢?”
“拿她不会伤心来作为交易的条件,”他的眼眸依旧是平静得像是若明镜一般的清潭,倒映出天和云,“这样,足够了么?”
她低低地笑:“你果然是个神才。”可惜啊……
“你还真是舍得。”猫撇了撇嘴。
舍得让她就这样把你从记忆里,完完全全的清除。
雪宁睡却是低眸:“我正是舍不得,才会这么做的。”
是因为,舍不得让她难过啊。
黑暗如潮水一般渐渐地退去。
眼前蔓延开来的是光亮,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清晰。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如此清晰的景象,她却是觉得如此遥远、朦胧而又……陌生呢?
竹林中,纷飞纯白的雪花融化在谁的肩头?
围墙边,月光浸湿了等待着她的谁的衣角?
敌营里,冷然决绝地以命相逼是谁的话语?
茶语间,温润如玉给以她安心是谁的笑靥?
房间里,妖娆的彼岸花是绽放在谁的指尖?
走廊中,若清风一般撩心的又是谁的诀别?
记忆里,熟悉却又陌生难辨的是谁的面容?
云深处,轻柔到安抚人悲伤的是谁的轻唱?
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在她的视线里,终于是渐渐地模糊……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她顺手倒了茶水变一饮而尽。
转深的,是他如墨的眼眸。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放心,狠快就会过去的。”
他轻柔的微笑,像是月下湖畔开出的荷花,清雅地绽放出撩人的纯色,引起一池的涟漪。
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