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中意思?”路过刚才那个旅馆门口的时候,老板笑嘻嘻地问。
我苦笑了一下,问他:“能帮我找个落脚之处吗?”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说,“你到何老头家去看看,在他家租房那个人好像前几天走了,说不定空了一间,他会租出来。”
“何老头?”
“嗯,就是街头大槐树下那户人,很好找。”他说着,热心地给我指了一下。
何老头家果然很好找。
就是街头的第一户,屋前那棵槐树有两人合抱那么大,虽然已是秋天,但这棵树依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房屋是老式的四合院土墙,大门紧闭,从门的缝隙中,透出一些灯光。门上贴了两张凶神恶煞的门神。
我使劲的敲了敲门,厚厚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狗叫。
过了片刻,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
开站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披着一件单衣,趿着拖鞋。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足足打量了我一分钟,直到盯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才冷漠地问:“什么事?”
“我听旅店老板说,你这里有房间可以住宿对吗?”我问,说话的同时,朝前跨了两步,真担心他会拒绝,断了我最后的希望。
“有一间。”沉默了几秒钟,他回答。
我大喜过望,急切地说:“那太好了,多少钱呢?”
他没有回答,却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我连忙跨了进去,狗又猛烈地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还不快困下。”老头大声叱道,那条狗果然乖乖的趴了下去。
天井里照了一颗瓦数较大的白炽电灯。
我看见院里摆了四五张竹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正在剥玉米,旁边一个三十来岁孕妇,挺着一个大肚子,吃力地半仰在竹椅上,手上还在织着一件小孩子的毛衣。
一条肥大的黄土狗趴在地上,伸着舌头,不时警惕地瞅我一眼,似乎我一有不轨,马上就会扑上来。
“来住宿的。”老头子简单地说了一句。
我善意地笑笑,却没有人理我。
老太婆机械地应了一声。那孕妇抬头望了我一眼,继续织毛衣。
“跟我来。”老头说着把我带到了临近大门的一间偏房。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两把竹椅,一张方桌,虽然简单,不过倒还挺干净。
在床的对面墙上凿了一个洞,装了几根钢筋,做了一扇简易窗户。
“怎么样?”他问。
“很好,多少钱一晚上?”
“你打算住多久?”他没有直接回答。
“不一定,有可能几天,有可能久点。”我说。
“你有身份证吗?”他突然问。
我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说:“有、有……”边说边掏出来递给他。
他接过仔细地看了看后,还给了我。
“三十元一天。”他说。
“行。”我将行李放到了桌上。
“厕所和水房在门口左手边那个房间里。如果要热水,在你对面厨房的炉子上随时都有。”
“房租什么时候付呢?”我问。
“走之前吧,走之前一次性付完。”他说着,走出了房间。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着毛巾来到水房,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厕所和水房实质上是用下玻纤石绵瓦搭建的一个小棚,在房间外面有一个老式压井。
我刚返回房间,老人又提了一瓶开水放在了桌上,然后一言不发的又走了出去。
“这附近哪儿有饭馆,老板?”我来到院子里,看见老头也正埋头剥着玉米。
他似乎对老板这个称呼感到别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说:“我姓何,别人都叫我何老头,何瘸子,你不要叫我老板。”
我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织毛衣的孕妇接口笑着问,解了我的窘迫。
“是啊!”我说。
“你往旅馆那边走,有几个小饭馆——那边还有个小百货店。”她说。
街道上没有安装路灯。
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挂在天空,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几米远的路面都能清楚地看见。
今天好像是阴历七月初十了吧。
文刀山是否在两个月前的月夜同样走过这条街道呢?
他做了些什么?真的是来寻宝吗?现在又到哪儿去了?警察是不是已经来调查了?
我一路思索着这些问题。
幸好小镇不大,明天我就可以打探清楚。
想起何瘸子——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好像对任何人都有一种戒备心理,想从他那里打探点什么消息,可能很困难。
饭馆最忙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两家已经在打扫清洁卫生,准备打烊了。另一家里面还有几个人在喝酒,大声喧哗着劝酒。
老板坐在门口抽着烟。
“吃饭吗?”他问,“要点什么?”
“随便炒个什么菜都可以。”我看了一下菜谱说。
“好嘞!”
吃完饭,本来想跟老板闲聊几句,但见他不停的打着呵欠,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商店还开着门,我买了几包烟——这是交往的一个必须品。
往回走的时候,街上突然感觉亮了很多。
我分辨了一下,原来是每户人的屋檐下都挂了一个红色的灯笼。白炽灯透过这一层暗红色的纱布,也变成了红色,照得附近所有的景物都变成朦朦胧胧的惨红色,看上去娇艳诡异。
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要挂一个灯笼?
是因为七月十四鬼节到了,驱邪避魔吗?
何老头家门口也挂上了一个红灯笼,灯光照在门神上显得更加凶猛威武。
我敲开门,只有何老头一个人在院子里。
我递支烟给他,他摇摇头,抬了抬手上的旱烟袋,嗡声嗡气地说:“抽这个过瘾点。”
我很想问问开于灯笼的事,但估计从他嘴里也不会知道结果,就没有自讨没趣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矿区的机器已经停止了运转,四周一片静谧。
不要睡到半夜,又有个什么东西说我占了他的床位吧?
我想起了在县城里的住店经历,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即我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此时的思绪就像脱了疆的野马,漫无目的地奔驰,从小时候到上次租房,所有的情景都一一从脑海中掠过……
房间居然感觉到有点闷热。
我起身打开了那扇窗户,将窗帘挽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斜斜的射了进来,掺和着凉爽的秋风,感觉空气舒服了许多。
我躺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那棵槐树和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
婆娑的树影在风中抖动,发出细小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