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国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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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宫人累 宫廷对食和魏忠贤的兴衰沉浮

魏四进宫

河北肃宁县人魏四,在二十多岁已经娶妻生女的情况下,自己割掉生殖器当了太监。

二十多岁已经过了当太监的黄金时间——多数太监是从小净身,被送入宫中从底层做起的,而且还面临诸多困难。生理上的困难是成年男子发育完全了,再净身的手术风险很高。古代手术技术和术后保养都跟不上,许多和魏四想法相同的人都没能挺过手术和其后的并发症。心理上的困难是成年男子如何面对家庭、社会的歧视和内心的挣扎。他舍弃的不仅仅是一个器官,还有生活的幸福和做人的尊严。

所以说,自我净身要求入宫当太监的成年男子都是意志极其坚强的人。支撑他们战胜生理痛苦和心理挣扎的只能是内心的渴望。一种渴望是对皇宫的渴望,渴望在皇帝身边飞黄腾达,渴望能够改变自己和家族的社会地位,名利双收。第二种渴望是生存的渴望,一些成年男子把当太监作为一个职业选择,迫切希望通过进宫来吃饱饭穿好衣,顺便拿一份俸禄可以养家。皇宫外面的民间,生活是那样艰难。从小被父母送去当太监的小孩子们不会有切身的感受,自然也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渴望,只有在生活中滚打了多年的成年男子才会有。

很多年以后,猛烈批判魏四或者试图客观解释魏四言行的人,都想当然地认为魏四入宫的动机是对权力的强烈渴望,也就是第一种渴望让他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笔者相信,魏四自宫的动力主要来自于生存的压力。

当你看到连裤子都穿不起的魏四躲在肃宁城里的柴火堆中,被赌场追债的人揪出来,当街拳打脚踢的时候,你就能多少理解魏四的选择了。魏四是肃宁这个穷乡僻壤中最穷、最底层的那类人。被人打过以后,魏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胡乱在地上捡几根布条或者几把枯草抹抹伤口,然后就蹒跚地回到那破败不堪的土坯房。深夜,躺在柴草堆上,他透过屋顶的窟窿仰望天空,耳边传来妻子、女儿的鼾声,鼻子里是刺鼻的霉臭味。此情何堪!魏四长得身高体壮,干活也是把好手,无奈家里的几分薄地三下五除二就种完了,一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魏四每年有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无所事事,就找人赌钱。他想赢几个钱,却越输越多。原本好好交往的朋友竟对他恶语相向,动手打人。魏四空有满身能力却无处发泄,无助地看着自己在贫困卑贱、饥寒交迫的道路上沉沦下去,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几十年后自己悲惨死去的结局。他不愿意就这么生活下去,他想吃饱饭,想有衣服穿,想翻新自家的土房,如果别人能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话就更好了。可魏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一切,除非——去当太监。

河北肃宁盛产太监,因为这个地方穷。另外,不定时的有肃宁籍的太监回乡省亲,骑着高头大马,衙门里的差役迎来送往,穿着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衣服。他们都对魏四这样底层的贫民起到了榜样的作用。当魏四决心要入宫当太监后,他的妻子竟然没有反对。已经分家单过的哥哥还卖掉了家里的驴,来给弟弟魏四筹措手术的费用。对于贫贱的魏家来说,用一个人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全家人可能得到的衣食无忧,很划算。对于意志坚定的魏四来说,当太监是无奈中的最好选择。于是,人高马大的魏四告别家乡和亲人,悲壮地上路了。

魏四到了北京城,用仅有的一点钱找了一个私人手术师做了净身手术。非常幸运的是,在手术过程中和手术后的一个月中,强壮的体质帮了魏四大忙。他竟然没有任何差错地挺了过去,顺利下地行走,还保留了强壮的力气。没有人知道魏四在不能排尿、整天躺在臭烘烘的草堆里的一个月里有什么感受。是悔恨,是痛苦,还是对社会的满腔仇恨?

下地后,魏四面临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进宫去?宫廷制度森严,不是谁想进宫当太监就能当的。成年太监想入宫,要托关系找门路。为此,魏四的哥哥们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几家人搬到城外破庙里住,把钱送给能找到关系的吴公公。谁知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那几两银子,不收。魏家人狠狠心,把家里的薄田卖了,把魏四的女儿也卖了,凑了钱再给吴公公送去。这回,吴公公收了,让魏四“等着吧”。这一等,就是四个多月。北京城里有许多像魏四这样进不了宫的“半太监”,生活无着,或乞讨作恶,或蜷缩等死。魏四就在寒冷的冬天,顶着刺骨的北风,在北京龙华寺的廊下窝了四个多月。后来,宫中的前三所需要一个倒马桶的太监。各个送了钱记了号的“半太监”们都被叫去等候挑选,其中就有冻得半死不活的魏四。结果,魏四中选了。不是因为他送的钱最多,而是几个主事太监看中魏四个子最高,样子最傻。万历十七年(公元1589年)腊月十四,魏四正式进了宫,倒起了马桶。

应该说,每一个主动净身入宫的成年男子都是一个悲剧,他们的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多年以后,没有名字的魏四有了一个很主旋律的名字,叫做魏忠贤。

不过,魏四在宫廷最初登记的名字不是魏忠贤。负责记名造册的人问魏四,你叫什么名字?魏四傻乎乎地摇头,说俺姓魏,没有名字。那人就随手造了一个名字:李进忠。

倒马桶的活,对李进忠来说太简单了。每天清晨早早起来,把各家各户的马桶倒完后,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活儿了。但是因为他是最低级的太监,谁都可以指使他干活。常常是比李进忠小好几岁甚至十几岁的高级太监,颐指气使地叫他打杂干私活。李进忠也很乐意干这干那,毕竟宫中的生活比肃宁的日子好过多了。结果,李进忠整天默默地忙这忙那,加上他个子高,长得又憨厚,在宫中得了一个外号:“傻子”。

既然是“傻子”,宫中的各种升迁、好处都没有李进忠的份了。

宫中太监、宫女的待遇,除了生活中的吃饭穿衣和住宿免费外,每月法定的报酬就是几斗米,非常有限。要想通过当太监改善生活,必须获得一定级别才行。从最高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到其他各监、司、局的负责太监,再到具体的管事太监,李进忠和最高级太监的差级,用全部手指头和脚指头来数都不够。那些高级太监,金银财宝源源不断,可以在宫外置办宅邸、美妾,过着和显贵权戚相同的生活。次一等的太监,或者因为能够在皇帝、妃嫔的身边,或者受命出去办事,有许多灰色收入,可以保证衣食无忧。李进忠就很凄惨了,只有法定的死俸禄,每月那一点俸米还不够自己开销的,根本接济不了家庭。被卖掉的女儿不知去向了,根本谈不上赎回。家里生活越来越窘迫,侄女、外甥女也相继被卖到北京来做奴婢。

李进忠倒了好多年马桶,还没有任何升迁的迹象。他也慢慢成了一个中年太监。全家人在李进忠身上的投资,看起来是失败了。

不过李进忠傻傻的形象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尔虞我诈的宫廷环境中不招人注意。不招人注意也就不招人忌恨,李进忠得不到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危险。一些高级太监比较喜欢李进忠这样的角色,比如李进忠的直接领导魏朝,又比如大太监王安。《明史》说:“朝数称忠贤于安,安亦善遇之。”也许是天长地久,魏朝知道手下有个憨厚年长的李进忠,觉得这个人很独特,就介绍给了更高级的太监王安。王安是明朝大太监中唯一一个得到朝廷读书人认可,被认为是清正廉洁的人。王安不整人,也不以权谋看人,所以对魏朝介绍的李进忠观察了一下以后,觉得他的确是个憨厚可用之人,于是作出了提拔李进忠的决定。

这个决定,改变了李进忠的命运,也间接改变了明朝的命运。

其实,王安对李进忠的提拔是正常的提拔。李进忠在宫中多年,原本就该提拔了。王安用李进忠的长处(办事老实认真),提拔他当了东宫一个才人(王才人)的伙食管理员。东宫是太子朱常洛的宫殿。万历皇帝很不喜欢朱常洛,只是迫于朝臣的压力才不得不立这个长子为太子,立了以后还时常捉摸着如何废太子。朱常洛的位置很不稳,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都不太看好他的前途。李进忠又是去给朱常洛的一个才人(低级嫔妃)做伙食保管员,看起来也挺没有前途的。王安对李进忠的提拔,实在算不上是“破格”。

不过李进忠对伙食保管员的新职位很满意。新工作比倒马桶要强多了,而且李进忠可以发挥小农的狡黠,每月捞那么几两散碎银子的灰色收入。所以,李进忠对伙食保管员的工作干得很认真负责、很投入,把王才人的伙食照顾得好好的,没有出任何差错。他还是那么傻,对东宫主人朱常洛岌岌可危的位置,对王才人并不高的地位都没有概念,只是埋头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偷偷摸摸想方设法把积累的散碎银子拿出宫去,接济赤贫的家人。王才人对埋头干活的李进忠很满意,特许他改回本姓。于是,李进忠改名为魏进忠。

在伙食保管员的职位上,魏进忠一直干到53岁。53岁的魏进忠已经远远超过了明朝人的平均寿命,此时距离魏进忠进宫已经过了30年了。任何人,包括魏进忠自己在内,都认为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魏进忠对自己这辈子感到满足了。现在的他不愁吃喝,每年能有一百两左右的灰色收入,又得到主子的肯定,比在老家肃宁种一辈子地好得多了。最重要的是,50岁的魏进忠生活还不枯燥无聊。在东宫,他有类似家庭的丰富生活。

乳母客氏

魏进忠管理了几年王才人的膳食之后,王才人就给太子朱常洛生下了长子。这是万历皇帝的长子长孙,取名朱由校。

朱由校出身金贵,原本应该接受系统的贵族教育。无奈当时父亲朱常洛的太子位置朝不保夕,一度还遭遇“梃击案”,几乎被刺客要了性命。弟弟福王朱常洵和父皇的宠妃郑贵妃对他虎视眈眈,朱常洛整天想着自己的安危,根本没时间照顾儿子朱由校。身边的人,包括理应负责皇孙教育的高级太监和宫女们并不看好朱常洛,也不愿接手皇孙朱由校的教育问题(有说法是万历皇帝本人不让人教育朱由校)。最终,朱由校成了个“三不管”的孩子:父亲无暇管、爷爷不让管、宫廷不愿管。

生母王才人又是命短的,生下朱由校没几年就死了。朱由校表面上是交给其他的嫔妃“抚养”,实际上,其他嫔妃才不会理睬这个没娘的孩子呢。加上宫廷制度对皇子皇孙和嫔妃的接触设置了种种障碍,朱由校实际上是处于一种“野孩子散养”的状态。

那么,朱由校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呢?他是被乳母客氏和生母的伙食太监魏进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

我们先放下乳母客氏不说,说说魏进忠和皇长孙朱由校的特殊关系。

魏进忠看着朱由校出生。他之前没有好好照顾亲生女儿,为了进宫还默认家人卖掉了女儿。这道心理创伤让他对亲情深感内疚,进而极有可能把这份内疚转移到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朱由校身上。朱由校出生后,魏进忠顺带兼管皇长孙的伙食。看着朱由校成了“野孩子”,就毅然担起了教育的重任。这份重任之前没有人愿意挑起,现在被一个年老的太监主动挑了起来。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朱由校“散养”的状态,但魏进忠尽他所能教育着朱由校。朱由校学会了骑马、溜冰、爬树、掏鸟窝和挖蚯蚓,还特别痴迷于制作桌椅板凳,老琢磨着怎么把它们给卸了再重新装上。这些乡间顽童的行为爱好,很难说全部是朱由校“无师自通”的。来自乡间、在乡间生活了二十多年再入宫的魏进忠对朱由校的内外塑造,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常常,到了夕阳余晖挂在紫禁城琉璃瓦顶的时候,朱由校还缠着魏进忠玩骑马游戏,或者吵着要魏进忠讲河北民间的风俗故事。

魏进忠的这种义务教育,是没有名分、纯粹义务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无私”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尽力抚养一个不知世事的小皇孙,况且这个皇孙和他的太子父亲一样地位不稳,你说这个老太监有什么功利目的吗?比较可信的解释是,在宫中30年的魏进忠的生活需要有所寄托,他把教养朱由校当做虚拟的家庭生活,当做一种对亲情的弥补。

当然,魏进忠不是教育学家,他的教育粗糙又不全面。他没有教朱由校儒家伦理——这是帝国宣扬的意识形态和朝臣们的思维方式,也没有教朱由校历史兴衰——这是一个合格的皇室成员应该知道的,更没有教朱由校如何做一个有为的皇帝——这需要教吗?朱由校有多大可能成为皇帝呢?可叹的是,魏进忠目不识丁,根本就没读过书。上面那些东西在他头脑里压根就没有,怎么教给朱由校呢?朱由校长到15岁,还没有上过一天学,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其他太监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他认的。但这丝毫不影响魏进忠在朱由校小小心灵中崇高的形象。

现代心理学告诉我们,幼年会对一个人的人生造成终身影响。朱由校从小烙下的对魏进忠的信任、依赖和类似亲情的感情,日后会对明帝国产生巨大的消极影响。

另一个烙刻在朱由校幼小心灵上的人物是乳母客氏。

客氏是河北保定人,出身贫寒,大字不识一个。她最初的人生和魏四相似,但比魏四幸运,客氏在18岁时成为皇长孙朱由校的乳母。当时,皇宫里乃至整个北京城的奶妈都不合朱由校的胃口,小家伙一口奶都不吃,愁死了宫中操办的人。这个皇长孙虽然前途不太好,可如果因为没有奶喝而夭折了,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于是,寻找奶妈的范围扩大到北京附近的州县。保定的客氏刚刚生下儿子侯国兴不久,奶水很足,被地方官送到宫中候选。奇怪了,朱由校谁的奶水都不吃,就只吃客氏的奶水。顺理成章的,客氏留在宫中成了朱由校的专职奶妈。

因为朱由校的地位不高,客氏的宫廷地位也不高。她的生活和魏进忠一样枯燥无聊,能做的就是用母亲一样的胸怀关心朱由校。朱由校的父亲自顾不暇,母亲早死,生活上是客氏一手照顾。客氏和朱由校朝夕相处,叫他起床,哄他睡觉,看着他慢慢长大,简直把他当成了少小分离的亲生儿子。朱由校对生母王氏没有太深印象,懵懂之中客氏就像是自己的母亲,哺育自己,帮自己穿衣服,喂自己吃饭,帮自己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渐渐的,朱由校离不开奶妈了。

朱由校有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就是客氏和魏进忠。客氏解决了朱由校生活上的问题,主内;魏进忠教导朱由校认识自然和社会,学会各种本事,主外。

这一主二仆,是皇宫中独特的风景,多少令人感慨。

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常年隐居深宫的万历皇帝朱翊钧驾崩了,苦等皇位30年的太子朱常洛顺理成章地当了新皇帝。朱常洛的漫长等待只换来了3个月的短暂龙椅,很快就因为纵欲过度、身患重病撒手人寰了。临死前,朱常洛指定长子朱由校为接班人。在王安、杨涟等内外臣工的支持下,年幼的朱由校被拥立为新皇帝,年号天启。

事情变化得太快。几个月前还很少有人对朱由校热情相对,突然间所有太监和宫女就都把热脸往朱由校身边凑。顺带着,地位卑微的魏进忠和客氏也成了宫廷里的香馍馍,谁都对他俩高看三分。

朱由校虽然当了皇帝,可什么都不会,凡事都要仰仗魏进忠的指点,遇到什么难题首先想到的就是去问魏进忠这个老奴才应该怎么办。在生活上,还是客氏全权打理朱由校的一切,只是原来的粗茶淡饭变成了美味佳肴。皇帝离不开客氏。朝臣们认为皇帝即位了,奶妈还留在宫廷中,甚至和皇帝同吃同住,实在不合礼制,所以纷纷上书要求将客氏送出皇宫。朱由校迫于压力,在即位初让客氏搬出了皇宫。可在客氏离开后,朱由校厌食、失眠、头晕,精神恍惚,生活不下去了。几天后,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把客氏召回了紫禁城。整个天启朝,客氏都自由出入宫廷,和朱由校生活在一起。

因为多年陪护之功和皇帝对他俩的依赖,魏进忠和客氏在朱由校即位不久便鲤鱼跳龙门:“未逾月,封客氏奉圣夫人,荫其子侯国兴、弟客光先及忠贤兄钊俱锦衣千户。”除了兄弟子侄得到官职之外,魏进忠也升迁为“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三店”。这个“司礼秉笔太监”是司礼监替皇帝草拟政令意见的人,起码得由识字的太监担任,但魏进忠打破了这个职位的任职条件。

从社会底层瞬间跃升成帝国的核心角色,魏进忠和客氏两人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每个人,不论他处在什么地位,都有渴望尊严、权势和得到社会认同的欲望,只是绝大多数人的欲望被强力压制着,不能得到满足。魏进忠和客氏也是这样,如今“潘多拉魔盒”打开了,欲望的实现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唾手可得了。他们没有经受住荣华富贵和一切享受的诱惑,很自然地把手从朱由校身上伸到了朝廷上。

面对骤然到手的权势,面对可能发挥的巨大作用,当事人的素质决定了梦想实现以后对己对人是福还是祸。

不用说,魏进忠和客氏的政治素质和思想境界都不高。与生俱来的小农意识主导了他们面对富贵的态度。他们对天下事谈不上什么规划和谋略,尽管他们在干预朝政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他们关心最多的还是眼前的利益,宫廷里的享受和到处“摆阔”。

魏进忠先把名字改为了“魏忠贤”,说明自己不仅忠诚,而且还是贤才。他很快也像前朝的大太监一样在北京城里置办了大宅院,往返于宅院和紫禁城之间都要锣鼓动天,前簇后拥,带齐侍卫、婢女、听差、马夫、轿夫、医生、仪仗队、戏班子、吹鼓手等人,顺便调来禁军保护安全。所以,魏忠贤出一趟门,带个七八千人随行很正常,带上一万人也是常有的事情。通常,“魏公公”如果要回家,那么从紫禁城到魏府的道路就是他的专用道了——因为有一万多人在路上排着队,拿着各种家什走路呢。“摆阔”这一点在“奉圣夫人”客氏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奶妈每回出行,排场都不亚于皇帝本人,沿途必定是清水泼街,黄沙铺路,香烟缭绕。回到保定老家,家族人等一一拜见,州县父母官则连拜见的资格都没有,在外面等着听客氏随从的吩咐。另外,和魏忠贤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宫外不同,客氏全部精力都放在宫中,独霸后宫,地位类似太后。每年客氏生日,朱由校都亲自操办庆寿,宫里宫外“老祖太太千岁”的呼声喊破了天。

魏、客二人根本不知道高调张扬的排场是官场的禁忌,也容易招致老百姓的骂声。这在历史上都有实实在在的反面教材。遗憾的是,魏、客二人没读过书,不知道历史上兴衰荣辱的教训。相反,暴发户的心理和潜在的小农意识让他们很享受奢侈跋扈的日子。

地位稳固后,魏、客二人的动作开始多了起来,朝着肆无忌惮的方向发展了。

客氏之前有个宫中的“对食”,就是魏忠贤原来的上司魏朝。

什么是“对食”呢?对食就是太监、宫女们为了排遣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而过起的虚拟的家庭生活,可以是宫女和宫女之间,但以太监和宫女对食居多。

对食的起源很早。在前面关于赵飞燕的一章中,就提到过史书明确记载曹宫和道房“对食”。可见,在西汉时期,宫廷中就有对食存在。它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据说宫廷的太监不能生火做饭,而宫女则可以。所以如果太监轮到值班或者当差时错过了饭点,就没有饭吃,而相熟的宫女会把自己的饭分给太监吃或者给太监做饭,久而久之,两人干脆生活在一起,称作对食,也有叫“菜户”的。慢慢的,这个做法在宫中发展成太监和宫女为了消灭寂寞而互相安慰,私下恋爱生活。如果和婚姻类比,那么它就是一种“无性婚姻”。一开始,宫廷严禁对食,可禁不住,后来就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了。太监和宫女们就凭借这种畸形的家庭生活,走完漫漫人生旅途。其间不乏双方忠贞不贰,相扶相持的感人情形。

客氏入宫时年轻美貌,很快就和高级太监魏朝组成了对食。魏忠贤当时地位低下,年纪大(比客氏大了20岁),凭硬性条件肯定竞争不过魏朝。但魏忠贤因为照顾朱由校,和客氏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两人相互了解越来越多。客氏发现眼前这个长得高大、冒傻气的老太监,其实是个挺可靠、挺能干的人,对魏忠贤的感情越来越深了。而魏朝呢,职位高,事情多,和客氏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慢慢地在竞争中落在了魏忠贤的后面。

眼看着客氏和魏忠贤日渐亲昵,魏朝不甘心,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魏忠贤也强硬地不肯退让。三个人的关系就僵在那里了。

朱由校当了皇帝以后,魏忠贤才彻底战胜了魏朝。有一次魏朝和魏忠贤又发生了一次大争吵,事情闹到了朱由校面前。朱由校以九五之尊,亲自来解决宫中的对食纠纷。他把客氏也叫了过来,问奶妈到底是喜欢哪个人,魏朝还是魏忠贤,他来替奶妈做主。结果,客氏选择了魏忠贤。于是,朱由校亲口认可了魏、客二人的对食关系。这桩由皇帝主持的对食关系堂而皇之地被记在了《明史》里面,可见事情闹得很大,也可见朱由校不顾身份地对魏、客二人的支持。

客氏是朱由校最依赖的人,离开她,朱由校都活不下去。魏忠贤没有客氏这样的地位,但客氏选择了魏忠贤,魏忠贤就和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进退一体,荣辱与共了。朱由校对客氏的信任和依赖,很大部分转移到了魏忠贤身上,魏忠贤等于是集两份恩宠于一身了。

至于失败的魏朝,命运就悲惨了,不仅高级太监当不了了,还被贬出宫去当差。魏忠贤在此时体现出了他凶狠的一面。他指使亲信在宫外找了个过错,轻易杀掉了魏朝。想当年,如果没有魏朝的引荐,魏忠贤还当不了伙食管理员呢。

至于提拔魏忠贤当伙食管理员的大太监王安,也被魏忠贤“绊倒”了。王安是声望不错的太监,在扶立朱由校等事情上立过大功。魏忠贤没读过书,却知道一山难容二虎,一条街上不能有两家羊肉铺。于是,魏忠贤找了王安的一个过失,利用朱由校的信任,把王安贬到南海子当了一名“净军”——宦官士兵。朱由校记得王安的拥戴之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魏忠贤就派了王安的仇家去当“净军”的顶头上司。很快,南海子就传来了前任大太监王安的死讯。

铲除魏朝、王安后,宫廷大内就成了魏忠贤和客氏的天下。魏忠贤推荐唯唯诺诺的太监王体乾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做名义上的头,他自己依然取秉笔太监的实利,又兼任了特务机构东厂的总管太监,加上派往各支部队的监军太监,魏忠贤集明朝政务、特务和军务大权于一身,成了大权显赫的人物。

阴差阳错

一个人压抑了五十多年的欲望、付出沉重代价换来的荣华富贵、从最底层突然上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的炫目感觉,三者在魏忠贤身上纠结在一起。

魏忠贤缺乏准备——不论是能力上还是思想上,却不得不走上政治前台,用他的方式治理起国家来。

从小好动、爱好广泛的皇帝朱由校把喜欢桌椅板凳的爱好发扬光大,疯狂迷恋上了木工,“朝夕营造”,乐此不疲,成了中国历史上的“木工皇帝”。他造的东西好坏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工作的热情却是惊人的。史载朱由校“每营造得意,即膳饮可忘,寒暑罔觉”。朱由校对寒暑都不问,对朝政自然也不放在心上,推给魏忠贤处理。掌握代拟政令权力的魏忠贤等于是“代理皇帝”。

事实证明,魏忠贤是明王朝的一场灾难。

每天要处理各种奏章公文,魏忠贤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是不识字,只好找识字的太监来把内容念给他听。可是,大臣士子们写的文言文,魏忠贤连听都听不懂。没办法,只好麻烦念字的太监再把念完的内容用魏忠贤能够听懂的口语解释一遍。然后,魏忠贤再根据从泥土中得到的经验教训作出判断,找人写成批语。一个大字不识的人竟然掌握了中国的政治中枢,真是不可思议。而且魏忠贤还极力隐瞒自己不识字这个“公开的秘密”。有大臣鄙夷魏忠贤“目不识一丁”,结果被抓进东厂打得皮开肉绽。审问的东厂爪牙骂那大臣,你说你批评魏公公什么不好,怎么能说他不认字呢?

明朝是太监专权弊政突出的朝代,但明代高级太监中不识字的可能就只有魏忠贤一个人了。先后专权的王振、刘瑾等大太监不仅识字,而且文化水平都不低。王振更是接受了系统的儒家教育,入宫前还当过官呢!

当然,魏忠贤也不是一无是处。从他的表现看,魏忠贤有两大优点:第一是记忆力不错。即使五十多岁了,魏忠贤还是能记住那么多的政务和人事,而且根据旁人的转述作出准确判断。第二是处事果断,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或者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魏忠贤不会犹豫,迅速作出决策,很有当年在肃宁赌博时有血性、敢担当的模样。这两点不是学校教育的必然产物,农夫走卒都可能具备这两大优点。魏忠贤很自信地开始发号施令了。

遗憾的是,魏忠贤面临的大明王朝正在飞速下滑,就像是一艘千疮百孔的船航行在惊涛骇浪中一样危险。魏忠贤朴素的两大优点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政绩,没有遏制住关外女真势力的崛起和挑衅,没有镇压住中原星星点点的农民起义,更没有处理好朝廷内部的党争。即便是要拍魏忠贤马屁的人都感到棘手,因为魏公公的政绩几乎等于零,想拍马屁也找不到由头啊。

执政一段时间后,魏忠贤除了加强集权和不断摆阔以外,对朝政没有丝毫贡献,于是反对的浪潮开始涌起。蜂起攻击魏忠贤的主要是东林党人。东林党人以纲常伦理自诩,以气节操守相互激励,本来就看不惯凭借宫廷裙带关系干政的“阉宦小丑”,早就对魏忠贤憋着一肚子气。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东林党干将、副都御史杨涟上疏痛斥魏忠贤的24条大罪,揭发魏忠贤的大奸大恶。义士和清流们,纷纷上书控告魏忠贤。

魏忠贤第一次面对举朝的反对。他在慌张之余,兴许还觉得有点委屈。魏忠贤处理政务很辛苦,很认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没有人体谅,没有人理解呢?而且魏忠贤也对自己的能力有那么点信心,不相信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总不会招致那么多峨冠博带的士大夫的口诛笔伐吧?

魏忠贤着了慌,只想到一个应对之策,就是向皇帝朱由校哭诉忠心、陈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客氏也在一旁为他辩解。朱由校本来就信赖他们,如今经两人陈述,更加确信魏忠贤是忠诚的、正确的,是遭到了朝臣的打击。明朝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开始到末代崇祯皇帝为止,皇帝和朝臣都相互猜忌——不然也就不会有厂卫特务机关了。皇帝普遍不信任大臣而偏向太监,朱由校又是个对朝政毫无兴趣,和魏忠贤一样对朝臣的语言方式一窍不通的皇帝,就更加不相信杨涟等人的控告而相信魏忠贤了。魏忠贤在大臣们的猛烈攻势过后,安然无恙。朱由校对控告的奏折先是扣住不放,再接到就下诏书痛责,最后谁再控告就直接打板子。

情形准确无疑地表明,只要朱由校在,魏忠贤的地位就岿然不动。

看明白了这一点,大臣中的一些人就蠢蠢欲动了。和崇尚名节操守的东林党人不同,文人大臣中难免有些钻营取巧、卑鄙无耻的小人。魏忠贤俨然是一棵大树,树下好乘凉,开始陆续有小人投到魏公公门下。最先主动投靠的就是官至内阁大学士的顾秉谦和魏广微。顾秉谦投靠后分化拆散了在朝中居多数的东林党人,魏广微不仅无耻而且下流。因为年纪大了,他不好意思认魏忠贤做干爹,拐着弯地让儿子认魏忠贤当干爷爷,巴结魏忠贤。魏忠贤还叫魏四的时候,女儿被卖后不知下落。现任川贵总督张我续发现府里有个婢女姓魏,一查是魏忠贤的本家女子,赶紧把魏姓婢女称为“魏夫人”,地位放在正妻之上,到处张扬,仿佛自己就是魏忠贤的“准女婿”。天启四年以后,魏忠贤势力开始膨胀成一个大的政治集团。其党羽逐步占据了朝野上下的要职。由于党羽爪牙太多,民间将他们细分为“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魏忠贤像农村大家庭的家长一样管理着党羽,基本上是党同伐异,只要是自己人一律袒护提拔,只要不是自己人一律监视打压。东林党的左光斗、杨涟、高攀龙、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等人相继遇害。东林书院被全部拆毁。

强力清除了反对派后,魏忠贤欣然接受了各地谄媚之人送上来的“九千九百岁”的称呼。单单从这年龄上来看,如今的魏忠贤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朱由校一如既往地信任支持魏忠贤。在朝野的一致要求下,为了表彰魏忠贤的“突出贡献”,朱由校封魏忠贤为一等公,还滥封他的侄子侄孙官爵。侄子魏良卿被封为肃宁伯,还替皇帝祭天。

那么魏忠贤怎么看待自己的真实地位和成绩呢?必须承认,所有人在魏忠贤的位置上都会对汹涌而来的献媚和赞美感到舒服,难免会自我膨胀。魏忠贤也一样。不过,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还是提醒智商正常的魏忠贤:这里面有虚假的地方。魏忠贤也知道自己哪有下面人赞美得那么好啊,哪能活九千多岁啊。可他还是默认了虚假成分的存在。他把过分的谄媚当做判断是否是自己人的标准,当做对自己多年辛苦工作的肯定,当做对之前半个多世纪苦难生活的补偿,更当做一种麻醉剂、一味毒药。这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魏忠贤越来越需要党羽爪牙的精神麻醉了。

在1626年到1627年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全国各地一共建造了魏忠贤生祠40处,对魏忠贤的个人崇拜达到了高潮。南京国子监的一个监生陆万龄甚至向皇上提出以魏忠贤配祀孔子,以魏忠贤之父配祀孔子之父。在国子监西侧建魏忠贤生祠的建议,简直要将本朝的大太监神化了。

强权主政又无拘无束后,魏忠贤行为肆无忌惮起来。但是其间,魏忠贤也遇到过不顺心的事。

一次,朱由校泛舟游玩,魏忠贤和客氏陪伴。不幸发生了朱由校落水事件。尽管魏忠贤跳水救护,但当时情况非常危险,朱由校差点御驾归西。事后,潜伏着的反魏势力借题发挥,弹劾魏忠贤和客氏“护驾不周”。客观上很难证明魏忠贤要为这起突发事件负责,而朱由校事后也没有追究。魏忠贤和客氏逃过了一劫。

就像政治上凶悍的人往往有他的情感弱点一样,政治上昏庸的君主往往在亲情上是个好男人。昏庸荒唐出名的朱由校就对皇后张氏、弟弟信王朱由检等至亲重情重义。一天,朱由校与皇后闲聊。他问皇后最近在看什么书,皇后回答说是《赵高传》。魏忠贤知道了,很自然地认为皇后以赵高影射他,怒不可遏。第二天,魏忠贤就在宫内埋伏全副武装的士兵。朱由校发觉后,大为震惊,命令把这些士兵押送东厂、锦衣卫处置。魏忠贤企图借题发挥,诬告国丈等人“谋立信王”,计划大开杀戒。奏疏都写好了,可是魏党的核心人物、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极力劝阻魏忠贤。王体乾说:“主上凡事愦愦,独于兄弟夫妇间不薄。”意思是说现在的皇上在很多事情上都庸庸碌碌,但在有关至亲的事情上却不是糊涂人。魏忠贤的计划很难骗过皇帝,反而可能给整个魏党带来杀身之祸。魏忠贤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慌忙将已经伸出去的魔爪缩了回来。

客氏在宫中也表现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张皇后怀孕。朱由校喜不自胜,客氏却妒火中烧。她怕张皇后生子,地位提高,威胁到自己。客氏竟然买通宫女,在给张皇后按摩腰部时用力使其流产。后来,裕妃也怀孕了。出于同样的担心,客氏想方设法要阻止她把孩子生下来。这次做得更狠,裕妃被借故囚禁于冷宫,断绝了饮食,最后饥渴而死。第三个遭到客氏迫害的是怀孕的李妃。李妃也被囚禁在冷宫里。好在李妃听到裕妃的噩耗后,预先在衣服里藏有食物,才没有饿死,但是孩子没保住。最后,李妃被贬为宫人。

客氏毕竟是乡下村姑,没有见识。表面上她阻止了所有嫔妃生育,却造成朱由校没有子嗣,一旦驾崩,皇位必将传入他人之手。那时,客氏也好,魏忠贤也好,到哪儿去找朱由校这样的坚强靠山啊!为客氏计,她还不如和嫔妃搞好关系,继续培养绝对信赖自己的下一代皇帝。也许,目光短浅的客氏觉得朱由校比自己小将近20岁。按照自然规律,自己会死在朱由校前面。她才不管什么皇室子嗣问题呢,也管不了身后事了。

不幸的是,朱由校偏偏是个短命皇帝。天启七年(公元 1627年),年仅23岁的朱由校死了。

朱由校一生依赖魏忠贤和客氏,却在临终前固执地做了一回主:招信王朱由检入宫,将皇位传给弟弟信王。

和哥哥朱由校完全不同,朱由检是系统的儒家教育培养出来的青年君主,雄心勃勃要开创儒家经典中的盛世。他和满口伦理纲常的东林党人类似,对魏忠贤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在魏忠贤的高压下,朱由检“初虑不为忠贤所容,深自韬晦,常称病不朝”。被召入宫时,他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衣服。原来是害怕宫中的食物被人下毒,他在袖子里面藏了信王府做的麦饼、准备了饮用水。在入宫的头两天,他就是靠这些东西解决饥渴问题的。进宫后的第一夜,朱由检彻夜未眠,秉烛而坐,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登基后,朱由检改年号崇祯。

崇祯皇帝上台,魏忠贤和客氏的末日就来临了。

首先,客氏在新皇帝登基后,作为先帝明熹宗朱由校的奶妈就没有留在宫中的理由了。她一下子失去了独霸后宫的合法性,被勒令搬出宫去。出宫的那天早晨,客氏身穿丧服,早早来到朱由校的灵堂,取出珍藏的朱由校幼时的胎发、痘痂及指甲等烧了,痛哭而去。可见客氏对朱由校还是有感情的。但是她能力见识实在有限,长期肆意妄为,此时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新皇帝登基初期,没有动魏忠贤。唯一的变化是崇祯皇帝朱由检非常勤政,样样政务都亲自过目,亲笔题写指令,作为秉笔太监的魏忠贤顿时“闲”了下来,无事可做了。很快就有人上奏弹劾魏忠贤的种种不法行径,朱由检都留着不发表意见,把弹劾的奏章越积越多。后来,嘉兴贡生钱嘉徵弹劾魏忠贤十大罪: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朘民,十通关节。朱由检借机,开始处理魏忠贤。他的做法很巧妙,把魏忠贤叫过来,让人把钱嘉徵的奏章读给魏忠贤听。魏忠贤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在客氏搬出皇宫两个月后,被撤去官职的魏忠贤踏上了去明朝皇帝老家凤阳的“安置”道路。魏忠贤落难了,还摆阔,拉起上千人的队伍,抬着众多金银珠宝,浩浩荡荡地向凤阳出发。走到阜城县南关的时候,消息传来:崇祯皇帝已下旨缉拿魏忠贤。随从一哄而散,魏忠贤在南关的旅馆里与同党李朝钦痛饮之后,上吊自杀。死后,崇祯皇帝下令将他悬首河间,警戒世人。

紧接着,客氏被捕,被押解到宫中的浣衣局接受严刑审讯。《明史》记载客氏招供了一个惊天大案:当时宫中查出8位宫女怀孕,客氏承认这8人都是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婢女,入宫前就已怀孕。她和魏忠贤想学秦朝吕不韦,用宫女私生子来冒充朱由校的儿子,篡夺明朝江山。之前,魏忠贤在朱由校死前,说已有两名宫女怀孕,劝说朱由校立那肚子里的孩子为继承人。可惜事情已经晚了,朱由校没有采纳。现在客氏的供认证明,魏、客两人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预谋,罪不容诛。于是,客氏在浣衣局被用竹杖和板子活活打死。据说宫中之人恨死客氏,下手极重,客氏很快就被打死了,魏忠贤的尸首也被挖出来凌迟。

至于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等人,都被斩首弃市。魏、客两家被抄家,家族成员发配蛮荒边远之地。

魏忠贤和客氏胡作非为了几年后,被彻底定性为恶人,钉在了耻辱柱上。

据说崇祯皇帝朱由检在李自成农民军攻进北京前夕,不知何故在太监的建议下,收葬魏忠贤的遗骸,在魏当年选定的墓地香山碧云寺安葬了他。清康熙年间,魏忠贤墓还“峻宇缭墙,覆压数里,郁葱绵亘,金碧辉煌”,御史进言称京城首善之区不应“留此秽恶之迹”,于是被完全夷平。

魂归何处

冲冠一怒为红颜?

姑苏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