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爱妻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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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 (2)

烈铮目光越过那架缠枝花窗,掠向花丛边的身影。小姑娘脸上怏怏的情态,并没有从他眼里疏漏,几不可察的一线笑意在他唇际稍纵即逝。

——是呀,不少天了!

休说这小姑娘心里像猫挠似的焦躁,即便是他那几个历来以沉稳著称的影卫护法,也都不时拿异样的眼色打量他。

烈铮掷下手里极品的紫毫,捏起那张雪浪纸,纸质绵韧托墨,光漆可见地呈出乌润润的一行“独怜幽草涧边生”。

慢慢地,他眼光却似穿透了纸张,凝在不知明的一点……瞳仁深处墨色氲氲,是不可揣辨的一丝邃光。

轻笑了下,无声的……

诚如他所料,云家无论云泽,抑或云鹤天,都没有半点异动。

那么,他所等待之人,应该快了吧?

云锦辉百无聊赖,伸手撕了绣球花,一片片的,渐渐堆成小小的一座花冢……斜晖脉脉,却把一道身影拉得好长,蓦然投到她低垂的视线里。

经过她的时候,似乎一滞,云锦辉微怔,抬头时那矫健的身姿早已掠远,正是火云座下的两大护法之一,叫卫澈的那个。

但见他神色匆匆,一路疾行,势必是有事要与火云商议,而她自然不感兴趣。

重又低下头去,怔忡了一会儿……眼前还是闪着星星点点润泽油亮的绿叶,还是一簇簇粉白堆砌的绣球花……

“过来给我点上灯!”

云锦辉双手支颐,对正在铺设床缛的丫鬟嘱了句。

而这才刚用的晚膳,天际暮色初降,并未到掌灯时分,丫鬟手脚停下,忍不住略显诧色,但是觑见这小姑娘一脸的怏然,唇边锁着不耐,倒是不敢忤逆,轻声应了句“是“,随即取来了铜钎子。

丫鬟的诧色云锦辉只当作不见,趴在桌案上瞅着那丫鬟的一举一动……幽蓝的一点薄亮洇起,犹带着轻细的一缕烟气袅袅,云锦辉绷紧的小脸这才舒缓了些,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讨厌天黑!

眼见着那暮色逼近,一丝丝逐走了光亮,她心里堵得慌——又是一天过去了,又是一个希望落空的日子!

云锦辉眨眼,看那丫鬟仔细地用铜钎子挑长了灯芯,烛焰一跳一跳的,映得人眉眼都似乎变了形。她是小孩脾性,上一会儿还是满怀愁苦的心思,可看着看着就冲着那丫鬟“扑哧”一声,直把这丫鬟笑怔在当场,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忍不住就发急臊红了脸。

云锦辉索性挥手轻巧地一笑,“没事没事,你做你的事好了。”

“奴婢已经做好了。”丫鬟声如蚊蚁,低眉顺眼地回了句,倒叫她好生没趣了起来,“哦……那你下去吧,我歇了。”

还没等丫鬟应声,门外步履声起,清风一缕被送了进来,几案上烛火吞吐明灭,晃了一晃,云锦辉没来由地心头突跳,匆促间转身一瞥——果然,是火云!

——他来干什么?

——自从被囚禁,他从来没有在晚间时分与她着过面,倒算是有礼有节,今晚……

“你、你你——”

你了半天,倒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云锦辉又窘又惧,粉颊上的两朵红晕眼看着就失去了颜色。

“路过而已。”

那丫鬟在烈铮的示意下,悄步离开。这间屋子的气流顿时又稀薄了几分,云锦辉失措地捏紧桌布四角垂披流苏,一圈圈绕在手指上。

“我……我想歇了。”

烈铮逆光而立,屋外的暮色渐浓,又像是那些沉暗都拢到了他的眼里。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才会更加惊怕,只是天性的一些敏感,使云锦辉觉得此时的烈铮,跟这几天有些儿不同。

“是吗?也好……明天一早远行,会很辛苦,早点休息。”

烈铮转身欲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句带给云锦辉的冲击有多大。

“咣啷啷”的响声顿时砸碎了室内的沉寂,也成功撕下了云锦辉强作的镇定,眼里的潮湿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根本就顾不上桌案上砸落下来的铜烛台,几乎是本能的一声尖叫。

“不要——”

烛火“嗤”地轻响,眼前一片沉暗。自门外投射的暮色勾勒出门槛边那人身姿,清峭隽然,面如玉濯,却是无情之相,而他眉间眼梢,甚至还噙着三分的浅笑。

“很失望吗?”

烈铮不知是忆起了什么,倏忽轻哂,随意踱到窗边。晚风徐来,吹动他衣袂轻扬,眼风微斜,似有意似无意,落向屋外的某一点。

云锦辉的啜泣就在这时响起,先还是压抑的几声……慢慢就控不住心里的酸苦惶怕,“哇”的一声伏在了案上。

“我不去……不去……”

“救命……呜呜呜,爹——”

哭声渐渐失了控,几如嚎啕……烈铮转身的刹那,虽然唇际轻扬的线条还是温润,凤眼里却如笼薄冰丝丝的寒沁。

“我不是没有给过云家机会,我在晋安郡等得太久了!”

云锦辉哭声一窒,睁着肿如核桃似的眼睛,多少话翻滚在唇舌边,愣是给这人的眼光骇回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暮色深浓的缘故,烈铮眼底深邃的那一点淬亮,像是冶艳的红莲之火偏让寒沁的薄雾笼罩,璀璨的光华将射未射……

他,是什么意思?

云锦辉呆呆地看着,眼泪蜿蜒着爬在脸上,凉凉的,痒痒的,她却不敢伸手去揩,更不敢去点亮烛火。

“你的父兄不会来了。”

烈铮轻飘飘的一声,云锦辉震了震,等到消化下这句话里的意思,顿如被惊雷碾过轰得她整个人都傻了。

“呃?”

“你猜……来救你的,可能会是谁?”

这话就更透出十分的古怪,云锦辉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热烘烘的直发胀……但是烈铮淡淡地望来,那眼光直刺进人心里……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云锦辉胸口一烫,一个名字几乎是虚软无力地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三姐姐?”

烈铮一笑深沉,眸子里似是有什么倏地被点燃了,眼锋微挑,还是向着夜色初临的天幕露出清俊的笑意,一个“对”字,轻若无痕。

骤变惊起!

就在云锦辉失魂,烈铮展颜的瞬间。

“锵——”的一声剑吟,如清涛裂石,劲风落雪,夹着寒意空蒙的一片灿晔猝然亮在这暗沉的屋子里。

剑光乍起,是九天之遥泼洒而下的天河飞瀑,烈铮像是震了震,而这短短一瞬,顿时被来人避到了壁角——后无可退!

烈铮眉心微紧,袖底指掌稍动,几缕指风未射之时,已隐约有破空之声,孰料那人不避不让,竟是浑然不顾的打法,揉身侵上。

烈铮目光一闪,连黑衣人都是微震,那几线劲气明明已迫近肩胛,却蓦然兜转,“唰”地拂上了黑衣人的耳畔——那片罩面的巾帕顿时被摘下!

只是没有伤到来人半分,烈铮手下容情之意也毋庸置疑。

诧异归诧异,黑衣人却没有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剑尖轻颤斜扫,锐声裂耳,凝霜成冰,刺落的方向正是烈铮的喉咙。

——锵!

仅仅一分之距,剑尖就停在离他喉咙一分的地方,凝而不发,他几乎感受得到来自剑刃上的锋锐刺寒。

执剑的那只手,白皙纤秀。淡淡月色之下,黑衣的她,别样的妍丽,只是那容颜太过苍白。

原本神思淡淡的烈铮,目光触及她眉心处隐然的一线暗沉,蓦地生寒。

云锦辉掩唇,难以置信地瞪着那道匹练般的剑光划破了屋内的暗沉,而仅仅一招之间,居然攻了火云一个猝不及防!

——她惊叫,因为那剑光、那招式,包括那裹在黑衫里的细挑身段,她无一不熟!

“三姐姐?”

低低地喃语,云锦辉满面的错愕,伸指在眼上拼命地揉。莫不是在梦里?三姐姐哪里会有这么出神入化的身手?

“三姐姐?”

再一声,却是喜极而泣,带着明显的哭音,云横波趁隙瞅了一眼,心上紧绷的那弦,到底松了下来。

血液里紧持的一股孤勇,截至此刻,似乎殆尽匮乏——口中一阵腥甜,带起不尽的翻涌欲呕。

云横波硬生生地捺下……只是,这两天体内那股遽然鼓荡的内息她却越来越收控不住,发作时竟只能由得它在五脏六腑间冲撞横扫,掀起剧痛如裂!

——这就是使用禁药御风丸后的惩罚吗?更何况她本是内息几近空乏的体质!

——快刀斩乱麻,一定要快!吞服御风丸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她并不清楚,但是随着身体里椎骨之痛愈演愈烈,她猜得到自己的身体可能随时都会崩溃!

云横波神志立醒,原本微抖的剑尖,瞬间凝寒冻结,乌眸幽邃,径直落在烈铮脸上。

“云三小姐。”

他笑了,寒芒映射的面孔,若明若暗,而他只漫不经心地挑高了剑眉,“云三小姐……好身手,比起彭蠡湖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隐约的讥诮,也表明了他内心的疑窦,只是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应该关心的是此刻握在她手里的剑,到底会不会刺下。

然而斜睨着她的那眼光,或许有嘲弄、深思和揣测……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表情——云横波牙关地轻响,她只有拼力地咬住,为的是不让眼前之人察觉她自己有多紧张。

他居然还伸出手指,沿着剑尖一路抚上,剑身通体玉莹,冷冷清辉荡漾如秋水波光,薄唇微抿低喟:“好剑——”

他的手指流连在剑身之上,云横波几乎感觉得到来自他指掌的热力,会借由剑身灼伤她,心口生悸,执剑的手掌不由得一挺——

寒刃削铁如泥,烈铮脖颈的肌肤瞬间割开一道细口。锦辉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满目惊恐地瞪着那道血痕,就连云横波自己也是脑中一晕,瞬息阖了阖眼。

“别动!”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凄厉,对上他的眼,居然一时挪不开心神。这人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信手捋开鬓角几绺松散的长发,一笑疏狂。

如同彭蠡湖上,越是险境,命悬一线,越能逼出这人真正的心气,他似乎总是端着三分淡邈的眉眼,逐渐控制不住那抹邪魅,剑光倒映的眸光,渐渐炽热。

“云三小姐不辞辛苦,跋涉至此,不会只为这样用剑指着我吧?”

云横波喘吸逐渐急促,鼻间隐约嗅到的血腥味冲得她胸口阵阵翻搅,除了剑身,她连执剑的手也开始颤抖,越拼力却越控不住那力道。

“放了我妹妹!”

烈铮像是个根本没有觑见她的变化,闻言一哂低道:“好。”

他一字干脆利落,倒是把姐妹俩都听得一怔。云横波眯了眯水眸,略带疑虑凝向烈铮,而他剑眉挑起几分不羁,轻嗤了声:“我能不说‘好’吗?”

云锦辉那一刻连呼吸都要止住,欢喜得眼角瞬间蹦出了泪花,“姐姐!”

她颤着声音正要冲上前,云横波倏地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云锦辉一呆,沉沉的暗室里看不清三姐姐的面目,但是那句叱喝无比的沉肃凝重,一点都不似她平日待人时的温柔。

“锦辉,快点走!”

“宅子外有备好的马匹,自有人接应你!”

“三姐姐?”

云锦辉语声嗫嚅,手脚纹丝不动。云横波心里有如沸油煎烧,却又哪能当着烈铮的面对她说个分明。她的气力已至殆尽,她快要控制不了体内如潮翻掀的痛楚……

“走啊!”

许是那声音太过凄怆,云锦辉一时发懵,但是不由得动了动脚,慢慢地朝门外挪步。云横波心口微松,而脊背上湿冷粘腻的一片,倒不知是急出的还是疼出的冷汗。

用了多少的自制,她才止得住到了嘴边的低叹,耳边似乎听到剑下之人不咸不淡地轻哼:“云锦辉你走吧,我既然答应放了你,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云锦辉又是一呆,她步履稍慢,云横波立刻疾声催道:“走吧——你在,也是负累!”

这一句倒是瞬间唤醒了她,是的,她在只会让三姐姐更加分心!

——可是姐姐要怎么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