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爱妻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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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可怜心字已成灰 (2)

好久……似乎隔了好久,很多手持劲弓的弟子憋在胸间的那阵激勇,开始有了退却,那些弓弦也没有了张如满月的架势,就在这时——

“云庄主的声势,真是豪壮!”

一个声音,清波碧水般的润泽花心,全没有半点想象中的烟火味,只要你没在意他的眼——轻雾笼罩,里面却有炙燃的红莲之火,明明眼色那样桀骜,却偏偏有着最为光润玉濯的神采!

只有云泽在刹那间,眉眼里有恶毒的一束乍然亮奕。烈铮步出的姿势,细辨来,已不似昨日轻捷——幽兰散!一定是幽兰散!

烈铮眼睫轻抬,瞥到最前面的云鹤天,一瞬间似乎笑了笑,“原来……大公子到了。”

云鹤天的眼睑突然狂跳……久历闯荡,他再鲜有如此震悚的感觉,当茅舍里那人施施然踏出的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如临大敌!

——可惜今夜,惊才如他,也只能是凄惨收场!

云鹤天一笑森然,“火……云?”

两人目光相接于半空,在场诸人犹如惊见两枚火石的撞击,溅落淬芒点点……

云泽神色阴冷,乍然抬起了手,“上——”

身影起落纵跳,暗影交错,如织天的密网,撒下灭绝和杀机……

光影渐明,她的视线不再是一片模糊。只是,身侧的浓雾不见消减,反倒越来越寒沁透骨,黏黏地****了衣衫。

似乎连头发都湿了……否则她怎么会有头重神滞的感觉,几乎转不动那颈项,目光微瞥,悚然在瞬间洞穿了整个胸臆。

——是光线的缘故吗?她的发,怎么会是枯萎般的苍灰色?

再一定睛,又已不是她之前所见……心口下凉飕飕,像是缺落了某一块……烈铮!

烈铮,他在哪里?

“烈铮……”

身上绵密地缠绕着的是什么……挣了好久,挣了好久,她才挥得动手臂——

“三小姐?”

轻软的声音,近在耳畔,是温阳一缕刺破了天际的浓雾……她猛地睁眼!

——原来,是梦!

粘稠的浓雾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前幻化出一片天青色,银线交错,那是熟悉的,入眼后惹来一阵惊悚的云纹——那是,映雪山庄的徵记!

云横波脑中匐然巨响,半晌都盯着云纹的帐顶发怔——自己,这是在哪儿?

烈铮呢?

心里似乎钻进了一群蚁虫,在她还懵然的时候,已经恶毒毒地开始了咬噬,她微喘,按住胸口的手指慢慢失却了热度。

“三小姐,您终于醒了?”

“太好了!”

床边俏生生的一道身影趋近过来,鹅蛋脸上满盈着惊喜,失手握住云横波的手掌,却因为那指掌的冰冷而怔了怔。

“小姐?”

杏眼弯眉,鼻翼旁淡淡几颗斑点,那是——杏儿?

“杏儿?”

“是我是我!”

小婢一个劲地点头,眸子里汪汪地浮漾着些许的水雾,“您、您总算是醒了!大少爷叫我到这儿来伺候您,您却一直昏睡不醒,杏儿真是吓坏了!”

脑海中纷乱尽去……慢慢地向她展开了避无可避的,极尽残忍的事实——她被带回了映雪山庄!但是烈铮怎会容忍?烈铮他——

“烈铮呢?他们把烈铮怎么了?”

杏儿的手腕猛地剧痛,“哎呀”惊叫着瞪向云横波,却被后者眼里瞬间闪现的凄厉光芒而骇住了。

“小、小姐……您、您说什么……您、怎么了?”

“那什么烈铮,烈铮是谁?”

杏儿脸上满布着惊吓和茫然,顷刻刺痛了云横波,她大口地喘息,但还是不行,她依然觉得窒息正在一点点地缠绕过来……眼前顿时发黑。

杏儿瞥见她的脸血色尽失,适才还死死扣着自己的手腕,倏忽就仰面栽了下去,她吓得尖叫。

叫声像隔了几重烟尘,稀薄遥远,但又紧仄不休,硬生生拽着她坠向无底的黑洞……

“杏儿……”

“我在,小姐……我在!”

杏儿眼泪扑簌簌地掉,惶急地扑到在床榻上。到底怎么了?大少爷接回小姐,也不留个只字片语,偏偏庄子里现在乱成一锅粥……她该怎么办?

小姐的样子……真是像个活死人般——这句话揣在心里,只是她哪里敢说。

“这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几天了?”

云横波牙齿格格地响,她用力地去咬,还是止不住,只有狠狠咬住唇舌……很痛,但是很清醒,脑子里笼罩的那些昏寐,因为剧痛的刺激而远离……云横波再次睁开眼,幽寂一片。

“这是冷菊小筑,杏儿也是第一次来。”

杏儿瞄了眼云横波的神色,看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小心翼翼地接道:“大少爷说,说小姐身中奇毒,极需要静养,这里人迹罕至正是适合的地方!”

云横波随着她的话,唇角掀起了一丝讥讽。奇毒?静养?他们又怎么敢再冠冕堂皇地把她接回山庄?

“大少爷呢?”

杏儿诧异地望望她,暗自心惊于眉间眼底的冷意,曾经感情那样弥笃的兄妹,今天怎么会用如此冷漠的口气唤一声“少爷”?

杏儿不敢问,更不敢有所隐瞒,“少爷送小姐过来之后,就没有再来过。听说庄主的伤势,连族中的几位长老都束手无策,大少爷分身乏术,实在是无暇来此,小姐……您、您也莫要见怪。”

她以为兄妹间是这般的“嫌隙”,才有意地开脱几句,可惜云横波根本浑不在意,她所有的心神,都只留意到杏儿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云泽重伤!

——是烈铮吗?

在她昏睡的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剧变?烈铮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弃在此,还有朗清和卫澈,还有那些影卫?怎么会就这样子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他是受了伤,还是已经——

杏儿惊骇地看着云横波目中遽然涌出的泪水,顿时慌了手脚,“小姐,您……您这是——”

“出去!”

声音的冰冷,出乎杏儿的想象,她明显地一震,樱唇翕合,还想开口。

“出去!”

胸口下翻腾狂啸的血气仿佛要争挤着从口鼻间涌出来……云横波不再多说一字,任凭眼泪的奔肆,但是还不够……那血气翻搅,一丝丝蔓延到了口舌里。

她开始不知道杏儿怯生生地在一旁又唧咕了什么……她冷汗涔涔,杏儿迟疑着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又惊怕地扑了过来……

——这里是冷菊小筑!

这里是荒置的一处闲居,鲜有人至,幽寂的庭院,并无几分活气,和此刻居住在此的她,倒是相得益彰!

云横波望着院落里郁郁森森的树色,面庞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觑在杏儿眼里,又惊又怕,轻手轻脚地放下托盘,杏儿犹豫着,想想还是退出了房间。

杏儿开始习惯不再去劝慰三小姐进食,因为毫无用处!

只要她枯坐之时,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开始吓得杏儿以为她是要绝食,可是,不是这样的……她会吃东西,在她想起来的时候,而刚好身边有食物,她会拿起离得最近的东西,无论口味和冷热,似乎刚才她的无视,真的是因为忘记了“吃”。

门外的轻叹云横波置若罔闻,伸指在窗棂的缠枝雕花上,刻了一道浅浅的印痕——第六天!

这是第六天了!

那些暗中窥伺的眼光,要避开,其实很难!在当天杏儿惊惶失措跑回了一趟主宅之后,驻守在冷菊小筑外的巡卫数目又增多了不少!

云横波面白如雪,指甲深陷掌心里……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怎么才能获知他的消息?

她蓦地立起,睁眼望向四壁。屋子并不狭小,只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等不到出去的那一天,先一步疯魔了!

烈铮……烈铮!

她像是困兽般的,在屋子里……床榻右翼十步外,一方长几……她走过!

心里炽焰滚烫,云横波阖起眼,脚下却没有停……来来回回那么多趟,她已然熟悉……长几外五六步之遥,就是一壁书架,满架的书卷画轴,皆非凡品!

——但是她哪里再有如此的闲情!

心头的酸楚已经涌上了眼角,云横波颓然地靠向书架,指尖触到微凉的书册……一阵焦灼,她按捺不住,指下用力猛地横扫。

“哗啦啦”,眼前纸页扑腾起轻尘,倒呛了她满鼻,厌憎地偏过脸——

“啪嗒”,一本蓝底烫金的诗册砸落在脚边,她的眼光不甚在意地擦过,正要挪开,心头倏忽跳了跳!

那是……什么?

薄而脆的纸张,夹在泛黄的书页里,褶皱已被压得极深,她犹豫着,慢慢地展开……抬头就是四个清致匀轻的字迹——横波吾儿!

横波吾儿?

云横波恍惚了一下,死死盯着纸上的字迹,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这字体,她见过!

密室里父亲画像旁的题注,就是这一笔轻逸的笔墨,是娘亲!是——娘亲?在这里?

只是原本那么妩媚透逸的字体,而今呈现于眼前,连笔时断时续,勾捺之间竟显疲软不继,不少字迹皆有墨渍蕴染的痕迹,那是……娘亲在哭吗?

云横波簌簌地发抖,难以置信地捞起信纸——千思万想,却哪里能想到,这个冷菊小筑,居然就是娘亲当年被囚禁的所在!难怪、难怪大好的一座庭院,竟至荒废。

她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而出,忍着指尖的战栗,强迫自己,一字一句,去读尽往日的真实——

“……世情薄似纱,亲如兄长,祸心恶毒,吾孕中受掳,兄长见弃,乃赐以鸩毒……长嫂不忍施救,虽苟存一命,然寒毒浸体,累及吾儿……吾儿即世,并非幸事,苍天不仁,以至于斯……吾近日心悸难安,自知大限将至,然痛失夫君幼女,此身纵赴黄泉,孤魂一缕,亦难安宁……而今再无所求,唯愿苍天开眼,让吾儿得见此书,回返火云之岛……万求吾儿横波勿为兄长之饵,再铸恨事……”

胸口下鼓荡极致的悲恸,就像是绷紧的琴弦,激昂得失手之下,“铮”的一声……什么都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自己之前十八年的存活,真的只是一起笑话,一味香饵。

就像当初她所揣想的,正如她自己一直恐惧的,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的残酷!

而她却为了这样丑陋的真相,愚蠢地搭上了烈铮的性命,搭上了上苍给予她的最后一次幸福的机会!

她顺着书案的一角,慢慢地滑倒在地……那张薄纸还捏在掌中,她就连着那张信纸一同捂住了脸颊,泣声都无力再发出,只知道,脸颊上是滚热焦灼的一片。

烈铮!

几乎不敢再念这个名字。

“不要问我,如果你自己选择不信,任凭我说什么都是惘然!”

不止一次,他用冷淡的语气,有意无意地转达他对云泽的轻鄙。

“我要你知道,以后的路再难走,都不会是你一个人……”

他曾经这么说过,只是因为知道云泽和映雪山庄定会掀起波折。

“横波,如果今天你去不了渊城,会不会很失望?”

那时候他一定察觉到了危机渐临,却因为不想她留有遗憾而最终踏进别人步步为营的陷阱,更因为自己这个累赘,狷傲如他,身陷囹囫,生死不知!

他,到底是生是死?

云横波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头,深深埋进手心……是生是死,她不敢去想。

——娘,您可知道,您的信,横波到底见着了,只可惜,女儿最终重蹈了您的覆辙!

谁来救她?谁来告诉她烈铮的消息?

寂静里,痛苦就是噬心的蚁虫,让你躲不开,又扛不住……那么长的时间,她枯坐在地上,等到日光西沉,她的人像化成了墙上的一抹剪影……

直到,一声郁忿的尖叫,陡然划破了这沉寂。

“我叫你让开!”

“听见没有,让开!”

“小的们职责所在,小姐,您……您还是——”

“职责?要不要我今天死在你们面前,成全了你们的忠义节烈?”

墙壁上靠着的人影蓦然震了震,云横波低垂的目光,略微地上扬,一丝丝讶然。那个声音,她很熟悉……陌生的,是她话语中的一份决裂!

屋子外短时的静默,然后“砰嗵”一声,有人大力地撞开了门。斜晖一缕刺破屋内的昏暗,云横波下意识地遮住了眼,酸涩的眸子因为那阳光而胀痛难禁。

“三姐姐!”

撞进来的人,一眼觑见瑟缩在墙角的身影,先前那股子的愤恨不平,瞬息化成了满腔的酸苦,呜咽着扑了过来。

她冲过来的力道实在是太猛太快了,云横波措手不及,更躲闪不了,张开双臂接住那身躯的同时,整个胸腹都被撞得生疼,忍不住轻呻。

“太好了,姐姐……姐姐你没事……”

脸颊触到的是软滑的衣衫,鼻尖嗅到的气息,还是那种淡淡的汀兰的香气……久违的,想念的气息。

“锦辉……”

那颗小小的头颅,深埋在她的怀里,却比她哭得还要肝肠寸断。

云横波的目光移向她漆黑的发鬓,唇际扬起,最终还是苦涩而无奈地一笑……锦辉啊,她的小妹!

单纯而莽撞,却叫她怎么也舍之不下的小妹——若非如此,怎会有今日之劫?

云横波闭了闭眼……她的面上淡极,只有她自己知道,波澜漩流都被硬生生捺在了深处。

云锦辉蓦地抬眼,斜阳照拂下的面颊,水湿一片,晶瞳夺亮,竟是莫能逼视的决绝。

云横波心口轻震。怎么了?有什么发生在小妹的身上,能让一派纯真的她,通身散溢出这股怪异的气息?

“三姐姐!我对不起你们!”

云锦辉抿紧的唇,首先低低地喃出这句。云横波瞥见半掩的门,一抹蓝灰的色泽闪过,目光微冷。

云锦辉顺着她眼光看去,下一刻她突然的举动连云横波都始料不及——

“滚出去!”

随着尖利的叱喝,是一片“哐啷啷”的碎响,门板因为受到撞击而“嗵”地阖紧。

云横波惊了一惊。一向天真烂漫的小妹,竟然暴怒地拣了近旁的美人斛,劈手就掷了过去。

“锦辉!”

手指触向她绷紧的小脸,云横波胸口下有个地方幽幽泛起了疼意。是为近来的变故吗?由来不识愁苦的锦辉也变了个人!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