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爱妻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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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可怜心字已成灰 (3)

她一把握紧云横波的手,为着那指尖的冰冷,又是一阵酸痛,语声滞了滞,在开口时已经掩不住哭音。

“姐姐……我偷偷地过来,时间不多……幸好,你醒过来了……”

“否则,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他……”

云横波这才变了脸色,反将扣住锦辉,因为惶急,以至于声音都嘶哑起来:“你说——烈铮?”

她眸心里一点点洇起的心碎,真正敲痛了云锦辉,“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却再问不下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打在云锦辉的手背上,带着炙人的热度。云锦辉慌乱地摇头,也开始哭,只是情势紧迫,她能偷来的仅仅是眼下的一刻,她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伤心。

“姐姐,姐姐……你别哭……他只是被俘,他没有死——只是,也并不比死好上多少!”

说到最后一字,已是声如游丝,云锦辉的眉间眼底,尽是痛悔和黯然。那样的情景,她实在不知道,那个人还能熬上多久!

“爹爹利用我给你送药,给烈铮下了幽兰散,所以,他才会败,被关在山庄的密室里!他们没有拿到《冰火奇书》,一时还不会杀他!”

“他……没有死……”

背后的墙壁还是森寒的一片,她的背脊却在一点点地绷直,眼睛凝向泪流满面的锦辉,她需要再一次的确定,“烈铮……没有死?”

“是的是的!”

姐姐脸上奇异的、似伤心又似宽解的神色,落在云锦辉的眼里,更掀起始终摆荡在心里的愧悔——姐姐,原来是这样爱着那个人!而她,毁了这一切!

云横波抿起的嘴唇,还是没有多少的血色,只有一双眸子,晶亮流波,低低地喃道:“只要他没死……只要他没死……什么都无所谓。”

云横波蓦然抬头,“密室在哪里?”

云锦辉全身绷紧,又谨慎地望了望窗外,双手搂向云横波的颈脖,远远望去,只像是这一对姐妹的亲昵举止。

锦辉的气息,逼近到耳畔,才发出低细的语声:“泽新斋下面,有一间水牢。”

“姐姐……我能来,还得谢谢火云身边的那两个人……”

“他们受命于火云,一直暗中跟着你……待到你的行踪有了着落,才去打探火云的情形,因为无处下手,他们找上了我。”

“他们说,你自然知道如何与他们联络,他们就在附近。”

云横波的眸色渐渐像度上了一层霞辉,灿晔流光。

朗清和卫澈!他们居然还在?老天垂怜……

“只是要救火云,却没有钥匙。爹爹重伤垂危,钥匙就由大哥随身保管……姐姐,他们说——”

门外一阵短促的敲门声,两人同时惊得一悚,互望一眼,云锦辉面色灰白,抱住云横波身子的手臂更是一阵紧滞。

“姐姐!”

“我、我害你们这样的苦……”

云锦辉憋在胸臆间的酸楚只恨不得抱着眼前的人,什么都不做,好好痛哭一场,只是,门外声声催促。

“锦辉,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都知道……你好好保重。”

云锦辉一径地点头,珠泪纷坠,倏忽想到什么,急忙从袖袋里一阵翻检。

云横波手心一紧,怔然抬头,小妹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的愤懑。

“姐姐,我从惠儿那里找来的幽兰散,给你!”

云横波心头灵光一闪,脱口轻道:“是她?”

“是她!”云锦辉咬牙,眉间不掩憎恶,“做了这种背叛主子的好事……她在我面前,倒撑不起来,什么都招了,我刚好拿了,姐姐你留着,兴许有用!”

话音刚定,屋外久候不待的人再没有耐心,猛地推开了门。

“干什么!”

云锦辉不待他们开口,先声夺人,张口就骂了过去:“你们眼里哪还有主仆之分?这是我三姐姐养病的地方,你们也敢擅闯!”

“小,小姐息怒。”

两名子弟面上讪讪。云横波缓缓站起,神态闲懒地低道:“算了小妹,他们职责所在,也是无心之举,别计较了。”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莫要庄子里等得心急。”

她深深地望来,云锦辉心头痛楚,却立时明了,再不回去,惊动了大哥,只怕打草惊蛇反坏了大事。

“嗯……姐姐,你要珍重。”

不舍地一步步走出三姐姐深邈的目光……此生,她知道,恐怕这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期了。

跨出门槛的刹那,云锦辉双手掩面,她没有发出泣声,但是满手满指,都是咸涩的水液……眼泪,似乎总也流不到尽头。

那日暮色刚刚临近,一道身影,踏着薄薄的月色,踱进了冷菊小筑。

他的脸,清峭刚硬,但是疲乏,掩不住的,浓浓的疲乏。

心口下,更因为不久前杏儿惶急跑来说的那句“小姐不太好”,而越发的焦灼滚烫。

不敢来见她——居然也有不敢的一天!

而仅仅是半年前,他还是她眼中心里可以倚靠的“兄长”。她知道了一切,她会怎么看?她为何又会成为那个人的妻?是真的两情相悦,还是其他的缘故?

他晃了晃酸胀的颈项,命令自己打住这个深想——也是因为,害怕!

只是,再怎么近乡情怯,脚下的这条路,也有走尽的时候——他猛地止步,不远处,一灯如豆,却是他眼中,这寒夜里仅余的微温。

门牖半掩,低低切切,传来杏儿的声音。

“小姐……您要什么?”

“这茶您、您不能再喝了,大少爷说过您服用的汤药,最忌茶饮。”

“走开!”

简净的两字,掩不住的冷彻,适时打断了杏儿,也激得屋外的人整个发寒。

记忆里,曾经那么温细柔和的一个人——真的变了!一切都变了!

凭空而来的激狂,使得他根本没再多想,霍然推开那门板,哗地洞开。屋子里杏儿“噫”地轻呼,待看清来人,神色一喜,“大少爷!”

云鹤天无声地牵起唇角,“你下去吧,这里我来!”

说时,他的目光早已越过杏儿。那屋角一角清寂,连烛火都像沾染融不了的湿冷,光焰颤巍巍地掠上一人的身姿,他张嘴说话的时候,这身影似乎只一震,也只是似乎。

云鹤天的满怀怅惘,满腹郁勃,至此都“砰”地一声,心头一角已然冰裂……那么久的日子,他回忆起来甚至觉得像是兜兜转转,流年几度……他知道她心里有怨有怒——但,他也绝对不想面对眼前之景!

盈盈瘦骨,静悄地转身,慢慢地抬眸,面对他,没有惊容……只以一记深凉透骨的笑相迎。

只这笑容,不啻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冰渊,深深横亘在他和她之间。

云鹤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刹那失声,腹内有个地方,开始木木地疼痛……那片刻,他是迟钝的。

幽暗的光,笼上她的侧颊,反倒不如她的眸光慑人。

“在陈郡的那天,你和爹……在书房说话,那时候……你知道我就在外边吧?”

千头万绪,却怎么也没料想她问出的第一句是这件事……云鹤天恍惚了片刻,提到陈郡之事,不过半年之前,何以现在回想,却像隔了半生似的久远。

至少,眼前的她,眉宇间早已失去了那股静好的纯真。

云鹤天心口纠结,原本下意识地要摇头,但在她墨色氤氲的双眸紧紧的凝视下,他居然开不了口。

他不言,面上有复杂一闪而逝,“烈铮说的?”

她的晶瞳里开始微微洇起潮湿,云鹤天看得仔细,半分都没有错失,且那双眼眸,在盯着自己时,凉凉的没有一点热力。

“他何必说?”云横波语声冰冷,却止不住尾音的颤抖,目光几乎是咄咄逼人地望来,“而他如果强留下我,你们又何来的机会算计我,算计他?”

“我,真是蠢!”

“其实……早已信了他,却还不死心,总想着回来,回来验证一下……”

云横波指尖冰凉地拂上脸颊,而目中的热辣却再也挡不住。

她的暗嘲,她的眼泪……无不像一杯灌肠的毒药。云鹤天周身如浸在火焰里,疼痛欲裂,倏忽一把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地掰下,泛红的眼笔直地望进她的眸里,咬牙切齿地把胸腔里的那句挤出来。

“你自己看看你的模样——整个人被那个姓烈的迷得失魂落魄!这是哪里?这是映雪山庄,是生养你十八年的地方!”

“你的心呢?云横波,你还有没有心?”

“我没有心!就是有,也在你们投下青丝雪的那一刻……彻底死了!”

云横波幽幽地笑起来,眸心里却一点一点洇出悲哀来。云鹤天凝视她这样的眼神,只觉得咝咝的寒气从脚心直往上冒。

云横波拼力甩开他的臂膀,蓄满眼泪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声渐凄厉。

“趁着烈铮为我驱毒,在锦辉的身上又下了迷药……倒是算无遗漏!”

云鹤天面色苍白,眼前云横波目中藏不住的恨意,才是抽走他浑身力量的那只无情之手,游丝一般的语线,渐被风吹散无痕,“横波——”

云横波抬手狠狠揩拭眼角,睨来的眼光已略带上了一层薄诮。云鹤天胸口一窒,这眼光,这眼光浑似另一个人——烈铮!

“我原本还不敢断定,不过全拜你们所赐,大哥!”

云横波一笑怆寒,指尖捏着的薄薄的一张纸,缓缓放到他的面前。

“怕烈铮找到我,你们处心积虑把我囚禁在此,却没想到,我在这儿找到了……我娘的遗物!”

云鹤天一惊,劈手夺去那张信函,耳畔却听到她幽凉的笑,“太迟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云鹤天愤然抬头,“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又岂是这薄薄两张纸能说得清的!”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只知道我爹娘被生生分离,娘幽禁在此,至死都没能见到亲生女儿一面!我爹孤独以终,尝尽人世痛苦!”

云横波不待他话语落定,嘶声喊了出来,气息犹喘,看着云鹤天阴郁的表情,悲从中来,倏忽踏前一步,大声喝道:“我还知道,十八年后,你们还在利用我这条命,去要挟烈铮,去筹谋得到你们梦寐以求的‘冰火奇书’!”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云鹤天哑然,无力地、且痛楚地听着她悲愤的斥责,一步步退离了他的视线……一步,两步……横亘在中间的距离,一如天堑。

那么多年来,盘桓在心头的那份隐秘的感情,每每独处时,思之念之,都有种饮鸩止渴似的快乐……他不需要人知道,他只要能每日里见到那张宁和静美的容颜,听到她俏生生的一句“大哥”……这些就够了。

他更以为,从小磨砺出的雄心壮志,定然早已消磨掉了这些凡俗儿女的情绪……可是这些,被火云岛传回的消息生生地捻得粉碎——这才骇然惊觉,原来狠辣如他,原来坚忍如他,也有这样的企望,而对方居然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也正是这种挣扎的痛苦,使他今夜有如鬼迷心窍般,悄然来到冷菊小筑。

“横波!”他眼角抽跳了一下,两下。

“不是……你还有不知道的,我对你——”

“我……并不想伤你!”

直到口中蹦出的那句话,骇住了他自己!

云鹤天猝然呆住,双颊陡地烧起两簇焰苗,他那样稳持的人,居然一刻间连眼神都不敢与她相接。

把自己的根底一股脑掀开了,赤裸裸地给人看,还是在如今这般的境遇里,饶是云鹤天一向急智也懵在当场,不知如何接续。

“我知道。”淡淡的一句,才真的是无形剑气,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连俊伟的身躯都在瞬间萎了一萎。

“你——”

“大哥待我,有别于其他人的亲厚,现在明白……既无兄妹之义,我又怎会不知。”

云横波垂落的眸光,并未再看脸色煞白的云鹤天,口气清淡得似乎这一切都稀松平常得很。

云鹤天怔怔地望着,然而这些却是他匿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和……珍惜!

“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选择了烈铮!”

云横波目似寒潭,定定地望着他,若有若无的哀色,但是坚冰不移。

云鹤天的眼神一点点冰冷,只是她不为所动,淡然一笑,不尽的苍寒。

“大哥不会痛苦的!你有你的壮志未酬,而我……而我在这冷菊小筑,延续我娘的命运,你们满意了?”

“横波……”

心头的忿郁,到底因为她最后那一句酸软下来,云鹤天微有所动,低喃着唤她的名,她只凄然笑笑,低下螓首。

“大哥莫要再来了,对你对我……都好。”

云横波信手拿过几案上的茶盅,兑了浅浅的一杯,先仰脖一饮而尽,再斟上。云鹤天震愣时,那弥漫着甜润茶香的杯子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

“横波以茶带酒,权当一尽你我这十八年来的情谊!”

云鹤天沉默着,沉默着自她纤掌中接过那杯子,只恨不得眼前这杯里的就是那焚心烈酒,那样或者能一醉解千愁!

茶水甘中带苦……然而再苦又怎及得上心口里幽凉的一片,直似遗落了什么……回去一定要踏踏实实地醉上一宿,这样才能忘记,忘记她滟滟流离的眸子里,觑不到头的悲伤……

……

“玎玲——”

一声脆响在静夜里犹为悚人,云横波微震,瞳仁深处浮起丝丝深凝,慢慢伸手推了推——没有反应!

僵立的身躯,倏忽被抽离了气力,她不得不依在案角一撑。

好想歇一歇!可是哪里还有时间磨蹭?

云横波身形一挺,纤掌交击,随着轻轻的巴掌声,两道矫健的身形忽地跃进轩室。

一灯如豆,照见两张年轻坚毅的面孔。

“夫人,他——”

“他用的茶杯上,涂了幽兰散。”云横波淡道,瞬息目中淬出焦灼来,“卫澈,钥匙一定在,你好生找找,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是。”

一个身影蹭地逼近伏在案边沉酣的云鹤天身旁。

“噗”的轻响,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散了案几上微弱的烛火,刹那间斗室内一片暗沉沉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