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爱妻难到手
2491900000046

第46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 (1)

寒澈天地,无恋人间,何处才是生机?那风那雪,几时才有终结的一天?

昨夜惊变,于他们可是转机吗?

卫澈眼望着坐在床榻边宛若痴了一般的素影,吞噎无声,流转在唇齿间的话到底难以成言,枉自心焦如焚。

心内喟了声,眼光衔着几分惊焦,凝向仍在昏睡中的爷——寻到他时,探到那份气息竟有走火之相,该怎么是好?

“夫人,您一宿未眠,这里有我,您且歇息一会儿?”

“不用了。”

辨不出喜悲的声音,不改的仍是那份坚守……四年里,从来如此!

他记得,她用那样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他记得,他说过不会弃她而去……

此念犹如冰雪灌顶一扫胸间浊气,汤汤而起的真气充盈游走,那道禁制再也阻不住他了!

眼睑如负铅重,罩着一束束灼目的炽光,他极其厌恶,不管不顾,拼命睁眼——汗湿重衣!

四壁光柱消散,渐而清晰……清亮,一缕晨曦透窗而入,照见旁边那一袭素衣。

胸口绞痛,定睛再看。没有错,真的是她!

隔了经年烟尘,她的眸融了太多的哀愁在里面,遮蔽了曾经潋滟流影的光芒,只余沉寂,一眼望见,痛入骨髓。

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醒转,那双水眸乍惊乍喜,一抹华彩掠过她瘦盈盈的两颊。

“烈——烈公子!”

油然的惊喜,在瞥见他仍然深邃无波的表情后,一度黯淡,那句“烈铮”改而变成了“公子”!

烈铮手指成拳,用尽一切自制,生生捺下揽她入怀的冲动,眸底淬寒——睁眼的刹那,脑中万念攒动!

如果一切如他所猜测的,现在绝非可以相认的时刻,人生再没有多少四年可以如斯而废,他不能再置她于凶险之中。

他必须知道这一切,想一想,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我怎么了?”

“你昏倒在雪原绝顶,卫澈说你气血翻涌,不好好休养,恐会走火入魔!”

云横波退开一步,每说一字,都像在撕扯她的心……却怎么也不提昨夜发生之事。

熹光折上她的鬓角,仍是苍然的色泽……烈铮目色泛红,齿舌咬紧,口中已泛出血腥味。

“我饿了,云姑娘能否赐一盏茶汤?”

一阵沉默,随后云横波转身往外走去,“稍等。”

旁边暗影里的卫澈,满心透凉,沮丧到连抬腿的气力都没有了……原以为,原以为一切会有奇迹,难道,真没有人能抵得过扫尘缘吗?

面如死灰的他正要挪步,手腕被人勒住,他心中一怵,惊然抬头。对上的眼,遽然已是晔晔如焚,光冶如焰,笔直地刺向他的眼,他的心!

这是——

“爷?”

颤抖的一声,几不敢置信,卫澈整个身躯都开始发抖,手腕的痛楚传来,耳畔低抑的一句:“噤声!”

真的是,真的是爷?!他,恢复了记忆,可是——

“为什么,爷你要——”

烈铮目中如星光泼溅,洒下一刃寒芒,“那么多双眼睛,我不能再冒险!”

卫澈似有所觉,闷不吭声,只是心里犹有酸楚,为着那样寂苦的夫人……

“说吧,四年前,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是。”

思及当年那一幕,卫澈痛定思痛,仍然心有余悸……

“爷……您,什么时候让夫人知道?”

烈铮摇头,“此时的我这副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比较容易‘对付’!”

他轻哂,神色却冰寒。卫澈浓眉微挑,顿时沉默,不知怎的掠向屋后那小小的斗室,稍许的迟疑。

“可是爷,夫人她……这些年太苦了。”

“我知道。”

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他再无其他言语,慢慢阖眼,再睁开,眸底仍是深凝。

“明日我一早就回慕容家。”

卫澈大震,烈铮却按捺下他的异状,低低地嘱道:“夫人就由你守护。”

“取纸笔来!”

“是。”

房间里仅有一窗微透薄亮,烈铮就着那丝光芒,笔走轻捷,落指如风。卫澈立在后面,隐约见着纵横交错,宛如山川地貌的线条勾勒,心里已然一动。

果然,烈铮向他递来图纸,“尽快联络到朗清,按图所示,启用我火云岛历年的宝藏。”

他语声低抑,目光如灼,卫澈胸口发烫,眉眼唇鼻的线条一径往上扬起,这一刻几乎落下泪来。

“属下遵命!”

四年来,由于岛主失忆,整个火云岛空有宝藏却难以企及,朗清每日里藏头匿尾,率着岛上残余的弟子艰难度日,忍捱着周边海上派系的侵扰欺凌,不胜辛酸——总算守到风停雨住!

卫澈瞬间抖擞的精神,令烈铮深眸一笑轻暖。

卫澈目现异彩,“爷放心,朗清和独孤隽隐忍至今,此事必不负爷所托!”

“凭你们实力,得到钱财助益,处理那些宵小,自然不难。只是,还有一事!”

烈铮的眸光渐冷,凝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意味,瘦削的手掌,擒着一封信函。

“这个交给朗清,叫他亲自跑一趟上京城!”

“这是——”

“不需明白,见信之人,自然知道做些什么,你且拭目以待!”

话语渐落无声,他甚至没有坦言拭目以待什么,但是深阒的眸心湛湛幽泽,叫卫澈一瞬扬起了唇角,“属下即刻去办!”

“告诫朗清,在我回去之前,所行所举必须低调,不遗痕迹!”

“属下谨记!”

烈铮颔首,忽有所觉,身形一转,已在榻边坐定。卫澈随即醒觉,敛容静心,屋外步履声已然渐近。

木板门牖薄薄一层,根本抵不住外面的瑟瑟寒风,她却在这个地方待了四年。烈铮神情微黯,斜靠在床榻上,那模样仿佛只是倦极,听到步声才抬了抬头。

她手上端着一盏米粥,热气蒸腾,氤氲而上,寻常的熟食香气,吸入心肺却扯得五内生疼。

“烈公子,仓促之中,只有——”

云横波低低地开口,话至一半,却被他猛地打断。

“云姑娘,我正在和你的随从商议一事,不知你怎么看?”

云横波愣住,目光掠向卫澈,他却低下头去,神色黯淡。

烈铮缓缓而起,修颀的身躯逆光而立,全身似拢在光圈之中,异样的耀眼,而她真的眩了眩,半晌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在凤城最繁华的明乐坊,有一间四合小院,几重几进,虽不起眼,却也明净朴实,料想云姑娘应该喜欢。”

他语声悠悠,云横波一时幽恍,倏忽对上他眸里的深邃,还是接不了口。

卫澈觑得分明,当下意会烈铮心意,脑中闪念飞快,只得应声道:“夫人,烈……烈公子的意思是说……这渊城,我们不能再待下去!”

“大公子和南宫家——”

云横波垂眉敛目,眉间怆然,陷于沉默中,很久……

“凤城吗?”

她低低喃语,眼前光线倏暗,她吃了一惊,却是他移到面前,那一抬头正迎上两道探询的目光,像极了当年——

气息凝塞在胸口,溺水般窒人,云横波不知不觉地移开一步,半低的眼遗落满怀惨痛……他忘了她,她却连躲避都做不到!

她没有看见发顶上一瞬恸烈的眼光……只有他清润的声音,低柔绵邈。

“昨夜唐突,倒是招来令兄更多的误会,只怕眼下,云姑娘不适宜留在此处!凤城离此千里之遥,料想映雪山庄的手脚,未必能伸得那么远!避过这段时日,云姑娘再作打算,可好?”

失去了过往记忆,只是心思缜密一如往昔,云横波牵起唇,奈何笑意并未进到眼中。

卫澈一旁若有所待,而她,已经倦了……她不再避忌,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平平地回视,面上无有变动……没有人能够看到,看得到她平静下的千疮百孔……每一次的呼吸与吐呐,都仅仅是个“痛”字!

她更清楚知道——她其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也好……只是,却要牵累烈公子。”

她露出宛然之态,两颊有别于素日的苍白,竟是夺目的两抹嫣红,流离氤氲,惊人心魄。卫澈一旁瞅着,不自禁地生出三分的惊悸。

寒露凝霜,一弯新月浅淡的光束,照见漆色斑驳的窗棂,隔着窗上棉纸,朦朦胧胧映出橘色的一点烛火。

月已中宵,人犹不寐……

窗外的烈铮,也就始终隐在月光疏淡的角落,任凭夜露凄寒,由那山风浸体,岿然不动……直到,窗内那点橘色的光无声而灭。

足尖轻掠,如行云雾霭,窗棂轻轻的“嗒”一声,人影没在室内。

月色清浅,但已足够,他进去的瞬息,柔风掠起,拂了拂她的睡穴。

“横波……”

只有熟睡的片刻,才能再次于她的神态里觅到一丝两缕属于往昔的静好安详,可惜,青丝半萎还是苍灰的发色,令人一瞬的幽恍。心悸着下一刻,是否就是红颜枯骨,殇殇寂寥?

那副身体盈盈瘦损,他伸出的手,终究颓然无力,指尖轻颤,握住她垂在床榻边沿的一只手,却像握了一捧冰雪在手!

烈铮额上青筋隐现,目中竟是一空……恍惚间,不知攥着的是她的手,还是攥着的是自己的心,遽痛难遏,自身体的一角掀起怒海狂澜,一发而不可收!

那么的痛——胸口一辣,唇齿间都是腥甜之气!

四年了……他竟然将她遗落在这无恋人间已经四年!

四年前她作出那个决定,那一种痛彻心扉,他无法设想……阖眼缄默,仿佛也能幻化出她茕茕立于雪山之巅……而他却无力揩拭她当时泪光。

垂目而视,落在自己劲节的指掌,张开……合拢,再张开……眸心里深睿的一点渐凝薄冰。

——她失去的曾经,他要为她一样样讨回来!一样都不少!

“横波……我们还得等一等。”

语落无声,唯有那屋角水漏,滴答……滴答……

五月榴花红似火,彼时落日融金,把那深红翠绿折上蝉翼纱的窗纸,华彩簇簇,热闹非凡。

可是慕容昙更爱兰花!

窗台下硕大的芭蕉,撑起绿荫如盖,给下方用景泰蓝钵盆种植的各样兰花遮阳挡雨。什么文心、素雪,银边、玉溪春、金阳碧月,胭脂彩凤……品目杂多而名贵,论及颜色,更是素白妍黄、浅粉轻碧,朵朵娇妍,花香清媚。

所以榴花开得再怎么如火如荼,也只得忝居角落。别院里春深似海,倒有七八分的风采被兰花占尽了。

一缕幽香清澹而弥久,始终绕于鼻间,慕容昙卧在软榻上,双眸半阖,没有睡去,却要醉于这缕甜香之中……眸光轻掠,若即若离地流漾在云母屏风架上,那里的轩碧纱用金银丝线挑出富贵牡丹,精巧难言,那花朵色泽,艳丽欲滴,望得久了,直让人生出恍惚来,几疑置身于繁盛花海里——而她真的有瞬息脑海中一片空落。

“唉……”

一声低喟,似有似无的怅惘,只是她的双靥却还是映照了夕阳绚丽的霞色,光华灼灼,怎么看来都不是愁苦之相。

静立在帐幔边的碧珠,禁不住偷偷地抿嘴,眼里笑意尚未凝出,幽幽的一句已经起自帐幔低垂的软榻上。

“碧珠也觉得……我这样很傻吗?”

碧珠嗤嗤低笑,“怎么会,碧珠只是……也替小姐高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

“守得云开见日出?”

慕容昙轻喃,目光一刻迷蒙。帐幔随风袅扬,眼前牡丹纹绣仿佛活了般,张扬着绚烂的色泽,变幻流离,要把她包裹其中……那么的美!

碧珠无意的一句,还是牵绊起那日的记忆。仿佛中,又看到他一身泥泞,满掌血污。

“慕容……”低低唤过一声,那副颀长的身躯,整个萎顿而倒,须臾前还在胸臆间肆虐咆哮的惊悚、怨愤,一瞬间釜底抽薪般泄了满怀黯然。

——他回来了!

他的目光澄明,他的眉宇清澈,他没有挟着一丝一毫的仇怨,她该信吗?

一次次旁敲侧击,一回回浅试轻探……她深心里满怀着惊疑防备。

“烈铮,你,那晚——”

“对不起……当时我,想起了一点什么……只想到雪原上看看!”

“你的伤?”

他的眉间一刻寒煞,目光也是丝毫没有遮拦的凉沁,似乎意识到一旁觑着的她,瞬息流露出几分的歉疚。

“我和人动了手!”

“映雪山庄,云鹤天!我和他动了手!”烈铮一把抓住她的手,惊得她猛地震起,又生生按捺下去,惊讶于他眸心里隐约的一丝苦恼纠结。

“慕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位云家的三小姐……我,在哪里见过!”

似乎没有在意到她的面无表情,他眼光凝向远处蓊绿的树梢,低低地喟叹:“甚至,有人错认了我是……她的夫婿!”

“无稽之谈!”

心惊肉跳中,慕容昙是本能地轻叱,烈铮手掌合拢,微温的热力慢慢烘暖她手指的冰凉。

“我知道!可当时我心绪烦乱,恰好见着云鹤天意欲对一介弱女子动手,心中不忿,这才起了争执!”

他说道此时,掀唇苦笑起来,“唉……我莫不是浑浑噩噩,也不会搅这浑水!想他们兄妹二人又能生出什么嫌隙来?”

“知道就好!”

他的额角有道血痕,眼角下晕青的一大块是失血后的症象……替他把脉的小姨说他脉息受损混乱,倒像是不久前被人用阴寒气息重创,且真气涣散,极有走火之险!

仅仅是两日,他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有疑念,有惊悸,更多的是种酸苦甜痛的滋味,糁糁地弥进心里,使她再也问不出其他的话来。

“慕容……我累了!”

“我不想再去寻找……我们回凤城吧!”

“你说得对,我应该忘了以前,所有的恩怨……抛得越远越好……”

她狠狠掐进他的掌心,他眉头轻皱,却还是凝着几分笑意,慢慢地把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对不起,叫你担了这么久的心……不会了,再不会了!”

……

低邈的声音如诉,只要他愿意,心志再坚硬的女子都能醉倒在他的温柔里……一如现在的自己。

除了深心里偶尔一阵子发慌,茫茫然地若有所失——还是哪里觉得不对!“碧珠,人回来了吗?”碧珠屈身近前,不着痕迹地点头,声音也压得很低:“回禀小姐,早间来报,公子昨夜见过苏大人之后,赶往福金钱庄应酬,今晨又去了祥和银庄洽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