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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双燕归来细雨中 (2)

“慕容家的现银及其各地田产所换银两,尽数投在那数百间商铺上,却不知,这一次慕容大小姐手里握有的这些店铺,全部抛售后,所得财资能换回几间祖产?”

“不可能!即便船舶司不迁到南冥海域,那些商家怎么可能宁愿血本无归,甘愿低价抛售?”

“因为各郡牙行和掮客手里,都积满了不少民宅,那些民宅连成一气,只要稍微改装就是一间商铺,成本却远比你等手中的铺子低廉,谁还会要你的高价店铺?各地商家人人自危,已经没有办法抵制,只能赶在铺价再度下跌之前脱手!”

烈铮懒洋洋地哂笑,一些深意不用言明,已经尽数刻在他的眼底。

“民宅?收购的民宅……是你!是你的人,对不对?”

当所有人等的眼光都集中在三郡已经争无可争,寥寥无几的铺面时,几曾会有人想得到打探民宅的行情?而民宅的数量原本更为庞大!

慕容昙尖声厉叱,终究于眉眼里洇出了恐慌!

至此醍醐灌顶,满腔澄明。从头至尾,船舶司一事,分明就有人暗中鼓动造势,而烈铮和那位晋王正是这幕后操控的黑手!

她什么都清楚了,却什么都迟了!

慕容昙猛地抬头,阳光斜洒,照亮她眼角的潮湿,“你……竟能驱动朝中权贵助你成事……好,好!”

两声“好”字,尽显心头之愤恨绝望,烈铮依旧故我的澹然,“自然是好!”

慕容昙低抑着埋下螓首,尚未梳理成髻的发丝尽都蓬乱地披拂到两肩,额前适才戴上的镏金簪珠华胜垂下的串珠,留下幽凉的一缕,径直渗进肌理……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她揩之不及,狼狈地拧过身去。

“你,竟丝毫不顾念——”

气苦之下脱口而出,说至一半早已自己禁声。顾念?顾念什么?

他是火云,撇却了云横波,他就只能是那个邪魅冷酷的火云,挟满了四年的恩怨仇恨,他的报复不留半点余地!

“是你太狠!”烈铮一笑冰冷,“如果你当初任由我豆蔻劫发作而亡,这一切自然早已结束!”

“可惜,偏要留下我一命,只为了折磨横波!”

“今日之果,往日之因!你觉得呢?”

烈铮说完,身形一荡,只余下清峭背影……她不想落泪的,狠狠地用手背揩抹,那些转念了无数的片段在脑海里肆意碰撞,撕扯得她处处疼痛难禁……而最后,所有纷涌的情绪,只汇聚成一把尖锐的利刃,凭空刺了她一个对穿!

“我狠?烈铮,我哪里有你狠?”

“你当真不知,四年前我用解药救你,就只为了一个云横波?她、她又算什么东西?”

嘶声喊出这句,慕容昙也就像个被尖刺扎了破口的皮囊,整个地萎顿下来,一径地战栗,望着他的背影,眼里似要沁出血来。

青影稍凝,慕容昙哭声一滞,挟着泪意迷蒙迎上他回掠的眼色——这一望,才真正的寒澈浸骨!

他秀长的眼线微微地挑起,眸光眯睐之间,疏狂而不屑,硬是把她满腔翻涌的怒血怨气生生冰冷下去。

“你现在,很痛苦吗?”

慕容昙半身一跄,逼自己不要在他这种眼光下退缩……可是很难,慢慢地,她听见自己牙关轻颤的声音。

——她还有什么可以一掷豪赌的倚仗?在他撕下慕容家显赫外衣之后,她还能拿什么来与他相抗?

好恨!好悔!

他的布局并非缜密到滴水不漏的地步,这两月来她也曾暗自惶惑过、疑虑过……假如细心推敲,不难发现其中的诡谲!烈铮之所以收网得如此迅即,正是因为谨防她事后静思,会生出疑窦!

偏偏四年的等待,消磨尽了那份警觉,也是她怯懦之下,刻意纵容自己忽略了那一点……如花的年华,还禁得起岁月悠长的洗涤吗?

怎么不恨……这场仗,她可以不输的!

结果呢?她蒙蔽了心窍,输了感情,输了自尊,输了颜面,甚至输了慕容家的千秋基业,可谓一败涂地,连他日东山再起的本钱都没有了!

慕容昙再禁不住身躯的哆嗦,匐在妆奁台上……眼见着那道青影晃动,心口剧痛,瞬间血涌上两靥,彤艳一如她身上被米珠、碎玉修饰得繁盛夺目的霞帔!

“烈铮!”

“哗啦啦”碎响迭起,她旋身之际广袖扫落妆台上珠光宝气的各样匣子,金银珠玉撒了一地,怎奈那璀璨晔晔,流光溢彩之下,也掩盖不了她今后惨淡的光阴!

“烈铮……”

她信手捞起一把花剪,朝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拼尽全力地掷去——

“算了吧,慕容!”

“你总该庆幸,我还留了一瓶扫尘缘!”

他的语声渐远,但是那里面融落的冷意讥讽,却入骨针砭,痛入肌理,慕容昙怔怔地听着,一字字敲上心坎。

“痛苦吗?不怕的,一杯扫尘缘,你就解脱了!”

低邈的声音,随风吹远了,又随风掠过耳际,竟带着莫名的蛊惑……她扭头望去,目中划过异彩。书案边,他适才站立的地方,一个青花釉瓷瓶,胎薄色匀,明净剔透,吸引她的却是自那里似乎正散溢出的致命的芬芳……她闻到了……

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她为什么要去承受?他以为她就不敢吗?

“扫尘缘……”

兰花玉指,慢慢伸出,一点点触到了瓷瓶……她下意识地扭身望向铜镜,里面映出一人,面色如死灰般,那是……她自己吗?

……

只道天公作美,奈何倏忽一场急雨,顿时红肥绿瘦,繁华尽成凋零。

不消多时,一个来自南冥海域的消息,在慕容世家掀起轩然大波,在场者无不动容惊悚,以至于整个凤城,都笼在了这个阴霾中……

凤城处处风声鹤唳,暗潮汹涌,除了明乐坊的这间小院,依旧静谧独处。

朦朦霏雨,青瓦白墙,几枝粉白的蔷薇掩映在新绿之中,被雨水浸润得格外鲜嫩润泽,黄昏的小院,有如泼墨山水上勾勒的几抹淡迹。

一****燕轻盈地擦过屋檐,啾啾呢喃,小楼上“吱嘎”轻响,窗下一人迅速地抬头,雨水沿着黑亮的眉梢滴落,眸心一点深痛,无声而炙。

只是他等了良久,小楼的人却没有露面。

他的衣衫,深凝的青碧早已洇成浓墨般的色泽,雨丝轻盈,而伫立良久,仍是浇了浑身的冷湿,他恍若不觉……

终于,他伸出了手。那扇门,红木雕漆的质地,岁月早已留下斑驳的痕迹,连门环上也点点铜绿,他触到那门环……光润而凉沁,宛如一道澄透的溪涧,汤汤流过心口某个焚痛的角落。

手指不需怎么用力,那门本是虚掩,楼道入口处一方半旧的屏风。有婢女瞪大了眸子,惊讶地正要扬声,猛地看清来人的面孔,忙不迭地欠身下去,谦卑的一句“公子”,他摇手,不想张扬,那婢女会意地退下。

他举步,木质的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声……一声声,益显得四壁的静谧,入耳后,他的黑眸,向来不变的深凝,无声冰裂。

一直有两个字,吐噎在唇齿之间,到了嘴角,却湮没无声……几曾料想,今朝他也有难以成言的一刻?

初夏的风,尚带着雨气的湿润,从半掩的窗户外丝丝缕缕透进,窗边的碧绡纱幔撩起翻飞,一人素影清窈,临窗而立,宛若晴空碧色中无心出岫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