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湖畔随笔:怀念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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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都市的风俗画——谈张爱玲小说的创作风格

张爱玲在其文学生涯中,以她的天赋和对生活的感受,创作出了独具特色的作品,为20世纪40年代的文坛增添了一束奇葩。纵观张爱玲的小说,确是一幅封建社会大都市生活的风俗画。这幅风俗画不只以描摹风月山水来体现,还通过对这个社会中人物内心的刻画,特别是变态心理的刻画,对行将灭亡的社会予以展示。

几千年以来,封建的等级观念、伦理道德,紧紧地束缚着劳动人民的手脚,维护着统治阶级的利益。当社会发展到半封建半殖民地时,这种积淀愈来愈浓,而半殖民地的社会现实又把资本主义社会的污泥浊水蓄积了起来。金钱,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主宰一切的法宝。中国黑暗的大都市,金钱至上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果说资本主义社会的金钱至上,可以使有钱的男子为所欲为,玩弄女性的话,那么,有钱女子也可以肆意纵欲,寻欢作乐。那些年逾耳顺的富翁和徐娘半老的阔“小姐”们的骄奢淫逸的生活,在张爱玲的笔下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文学作品是对现实的不同形式的反映。反映现实的深刻程度取决于作家的生活阅历和认识深度。张爱玲的小说中,处处可见作家自身的影子。她把自己阅历、观察、认识的结果倾注到主人公身上,以主人公那貌似微波粼粼的生活,显示洪涛大浪的社会。张爱玲出自一个官宦世家,但至父亲一辈已大大衰落。父亲吸鸦片、嫖妓女、恶习深、性情坏,夫妻不和愈演愈烈,终于离婚。不久,父亲又娶了后妻。后来,张爱玲因反抗****的父亲和后母的虐待,曾逃离家庭。孩童时的心灵重创,成人后对生活的观察与认识,使她笔下出现了曹七巧、梁太太、流苏、聂传庆等人物。诚然,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围绕着他们所发生的都是一些家庭琐事,可作者正是通过家庭“细浪”来反映社会“大潮”。

张爱玲在笔端纸上,无不表示对现实的忧思。如果说鲁迅先生以他那犀利的笔锋,通过塑造狂人、祥林嫂等形象,抨击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张爱玲则借对曹七巧、聂传庆、梁太太等人物的描写,撕破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面纱,使黑暗的社会大曝光,让人们认识其本质。她高超的人物描写技巧,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文学是人学,文学又是心灵学。文学写人主要是表现人的心灵。只有写好人的心灵,才能在本质意义上写好人。张爱玲的小说大部分是心理小说,因此,在人物形象塑造和性格刻画上,着力于深究“一个人内心的曲折”,力求从人物心灵这个无限广袤、无限深邃的领域进行灵魂的探险,追求人物性格的复杂性,描写病态社会中人的变态心理。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之所以具有审美价值,当然跟它所揭示的社会历史内容有关,但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她以审美的形态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使读者与人物的心理在产生共鸣中达到对位效应。

二是参考对照的手法。作者通过对人物性格的剖析,展示出人物心理中交织着的若干差异面。采用参考对照,写出“现代人的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素朴”。写人,不但写出了人与人的对照,而且写出人物自身的对照。《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佟振保,他在外生活圈受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束缚,温文尔雅,道貌岸然;在内生活圈又背弃封建伦常秩序,放纵****,玩弄女性。外生活与内生活,犯罪感与快乐感,意识与潜意识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构成了佟振保这个人物性格的复杂性。

三是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中大量地运用形象的比喻和朦胧的暗示,以唤起读者的“类似联想”。有意识地把对景物的客观描写和自己的主观情感融合在一起,构成独特而深邃的意象,加浓了作品的象征色彩。《金锁记》中写曹七巧对季泽倾吐衷情时的神态:“她睁着眼直勾勾朝前望着,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蝴蝶标本”即是一个独特的意象,它让人想到的不只是曹七巧此时的神态,还有她的整个生活和命运。《金锁记》开头的“年轻人”与“老年人”的比照;“陈旧而迷糊”与“大、圆、白”的比照,启发人们联想,含蓄地写出了怪诞和丑陋的社会,给人们留下不同的印记。同时渲染出一种黯淡、悲凉、沉郁的氛围,暗示出主人公七巧一生不幸的悲惨命运。结尾又与开头照应,意蕴隽永,令人回味。这样的描写,在她的小说中随处可见。

毋庸讳言,张爱玲的作品由于基调苍凉沉郁,使作品渗透着浓厚的悲观主义色彩。这是因为作者面对日寇的铁蹄正在蹂躏着我国的大片领土,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抗日斗争缺乏认识,看不到光明,使作品隐约流露出消沉情绪。但是,她在20世纪30年代的文坛上,却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为我国现代文学画廊增添了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