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有一种距离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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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号——掷地有声的金属

“小号:管弦乐队中最为鲜亮的乐器,当它与军鼓一起出现时,它过去的军旅生涯就会再现。这件乐器使用率极高,亨德尔、巴赫、海顿、贝多芬,当然还有19世纪许多作曲家的作品中,都大量地使用了这件富有个性的乐器。”

这是一个音乐学博士在其著作中所说的话。对于博士这个头衔,我不敢小觑也不愿多瞧,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多大意思,我更愿相信阅读之后的感受,它最真实。我应该相信她对音乐知识的造诣,单她点的几位大师,我有一半第一次听到,曲子更不用提。大师的东西向来不是我们普通小民所能欣赏和领悟,他们与民间距离太远,远的嗅不到烟火味。

“我最终为儿子买了一把小号。”朋友在电话中对我说。他的话把我逗乐了,我知道他原想为儿子买萨克斯风的,谁知他的儿子竟不领情,偏偏要把数千元的萨克斯改为百来元的小号。朋友儿子的顽强让我高兴,相信他是有个性的人,人只有拥有自己的个性,才能与众不同。

在我内心的深处同样有一把小号,并且它会随着我的一生,深刻而深刻。我原本就喜欢小号,喜欢它与皮肤相近的颜色。我对小号有说不出的亲切感,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忘记它,就像没有理由可以忘记当兵的历史。虽然我对所有乐器都存在相应的距离,由于笨拙的双手总不能协调运用,在连最简单的笛子也没能学会之后,我就坚定地做起了听众,再也不去接触或参与。我依然感谢乐器,很多时候它带给我的并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或愉悦,就像那些使用乐器的人,他们的生活与阅历同样是对心灵的一次次冲击和洗涤。

我至今还记着那个叫红月亮的小酒吧,当兵的那些年里,我第一次在那里请战友吃了一顿不平常的饭。战友是我探亲时认识的,他当时正接新兵。战友姓王,老家在吉林,我得承认自己的疏忽,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年的生活里能让我记住的事情远不如忘记的多。

战友从北部边疆来,转车时想起了在那个大都市里的我。也是因为他从边疆来,我才破例和他进了那家酒吧,然而就是那家酒吧,他让我听了一个铭记今生的故事,一个关于他吹小号的战友的故事。

在一个用木板隔起来的两人小间里,我要了一瓶啤酒,我不想违反纪律,又不好和战友干坐着。王老兵随身携着一个包裹,他对它的照顾显得谨慎而小心,谁都不让动,似乎一碰就会碎了似的。他的脸比两年前更显得棱角分明,我知道他部队所住的地方,那里的战士几乎都像他一样。刚喝一口啤酒王老兵就发出剧烈的咳嗽,我想拍拍他的背,他摆摆手说是在山上呆得太久的缘故。不再咳嗽后,王老兵告诉我,回去后他可能要提干,已经通过了考察。我嘴里说值得庆贺,心里却有些嫉妒做了两年多文书,不用说提干,连立功的机会也没有过。王老兵很平静,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神情相反有些悲伤,眼里也漾着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老家在吉林,他为何要来这里转车?王老兵看出我的不解,说他是专门去安徽办事的,接着就向我讲起那个吹小号战友的故事。

吹小号的战友是王老兵接的,安徽人,是烈士的遗孤,王老兵把他从当地居委会接走时,他随身只带了一把小号,说是家传的。虽然从未见他吹过,王老兵仍一直亲切地称他为吹小号的。最初的训练结束之后王老兵把吹小号的战士留在了自己的班里。王老兵的班在山上,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哨所,共五个兵,一年中除了探亲很难有下山的机会。吹小号的战士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巡逻、查线认真而积极,从不叫苦叫累,进山的第二年成了副班长。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吹小号的战士接到探亲通知的当天晚上,他把自己永远地留在了山上。

王老兵说到这里时,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虽然在当兵的那些年里,他也曾听过战友在巡逻或查线的过程中牺牲的事情,却是第一次经历战友在自己的身边倒下。我也曾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些消息,听王老兵亲自讲出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因为大雪封山,因为王老兵生病,因为山上刚来几个新战士,吹小号的战友在连续的过度的劳累中倒在了岗位上。等部队的救援赶上来时,吹小号的战友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王老兵讲得并不细致,因为回忆的痛苦,他只粗略地讲了一些,最让他伤心的,莫过于吹小号的战友临终前叮嘱王老兵的话。

“如果有时间你一定要他把我的小号送回老家埋在我母亲的坟上……”王老兵重复着吹小号战友的话。他说,事后一位来到哨所的老首长认出了那把小号,说20前他曾在青藏线上见过那把小号。王老兵看过吹小号战士的档案,他的父亲正是18前牺牲在青藏线上的老号手,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因悲伤过度而逝。

19岁,吹小号战友牺牲的那年刚满19岁呀。王老兵重重地说着,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那把擦拭得锃亮的小号,王老兵说他相信吹小号的战友之所以要他把小号带给他的母亲,是他不想让母亲孤单,他的父亲留在了青藏线上,他也不能回到母亲的身边,如果小号可以回去,就像他们父子都陪在她的身边……

王老兵最终泣不成声,我没法安慰他,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送走王老兵后不久,我第一次真实地目睹了一个老兵的小号演奏。近2000人的礼堂里坐满了来自驻省的各个军事单位的代表,我有幸随领导参加,那天具体表演些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唯一个60岁的老人演奏的小号独奏让我记忆犹新,他是个老兵,年轻时是担过司号员,数十年过去了,他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那把伴他一生的小号。

第一次面对面听老人用小号演奏军队的曲子,那种金属的声音,荡气回肠的冲击,让人心中瞬间充满英雄气慨和昂扬的斗志。

后来我接到了王老兵的电话,他说他最终选择留在山上,他说他不能抛下吹小号的战友。那是我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那段时间我正面临着退伍,原想通过关系留下来,最终毅然地放弃了那个念头。做为一个战士,既然我不能做得更好,就应该把机会留给更好的战友。

小号——掷地有声的金属,它让我认识了一个真正的战士最基本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