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我去陈嫂的店里坐。陈嫂笑着说,这么早就起床。我说醒得早。然后盛了一碗麻辣汤,盯着对面,小口小口喝。美发店门口,拉起警戒线,警车走了大半,不断有人围到门口,指指点点。我问陈嫂怎么回事。
陈嫂说,死人了,刚抬走一个,开枪害的。唉,万恶淫为首,那个****,也该出这档事情。我问陈嫂,见到开枪的人没有。陈嫂脸上一阵慌,这话可不能乱讲。真是见了,也不能说。
喝完那碗麻辣汤,我拿定了主意。我跟陈嫂说,我没带钱,刚好今天有空,给你打一天工吧。陈嫂说,开玩笑,楼上楼下的。我说真的,你就别张罗工钱,管吃管饱就行。陈嫂笑笑,什么时候都不缺这口饭。我说,那就不提,你就指挥吧。
陈嫂正和面包混沌,我坐在面桌边上剁馅,一面跟她说话。两个警察走过来,在店里坐下。我站起身,手上沾满面粉,在衣服上蹭蹭。我觉得,这样更象一个帮手。我倒了两杯水,放在他们的桌子上,问,两位吃什么。两个警察要吃笼包,我进屋里,给他上笼子。这时,警察忽然叫住我,喂。我回转身,心扑腾跳。警察问,昨晚听见动静没?我想,枪声就在眼皮底下,没有道理听不见。我说,听到了,很响。警察又问,看见什么没有。我说,我刚起来,你问老板娘,我小心地指陈嫂。警察又问陈嫂,陈嫂埋头和面,她说,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可吓我一跳。另一个警察,拿着本子,不停写。
警察吃完包子,穿过店面,进到院里。老头坐在大门边,守蜂窝煤。警察跟他讲话,他直摇头摆手。警察手指我的房间,老头朝我努嘴,远远手指着我。我心里又扑腾跳。警察走回来,我再坐不住,拿扫帚扫地,脑子里不停轰响。这时,我想过很多可能,反抗或者象爆炸头以前说的鱼死网破。但是,我看见两人都别着枪带。
两人走到我跟前,停下来问,你住楼上?我不正眼看他们,说是。你是外地的,在这做什么?我抬起头,冲陈嫂大声说,这不正给老板娘打工吗? 陈嫂笑。警察见陈嫂笑,转身走了。我看着两人走远,坐下来,舀一碗麻辣汤猛喝,后背全是汗。
中午的时候,美发店门前,有一个女孩子,坐在门口的泡桐树底下。白花花的大腿,眉毛描绘得象针尖,好像无细不足以显示其女性特征。那女的手绑纱布,嘴里叼着烟,望着街上,眼神忧愁。我问陈嫂死了谁。陈嫂说,一个小****的,可能是她姐妹。
直到晚上,再没有警察来问话。今天刚好逢集,生意好。晚上关了店门,陈嫂准备一桌丰盛的菜。临上桌,又拿出一瓶红酒。我一看度数,四十好几。我说,我不喝酒。陈嫂说,男人有不喝酒的?陈嫂给我倒满杯,说不要喝太多。陈嫂又说,喝的是情调。我看你不是小地方来的,才买了红酒。我张口说,陈嫂待我真好。陈嫂笑在脸上,起身进了里屋,剩我一人在饭桌跟前。
很久,她才出来,刚洗过澡,一身厚重的香水味,穿着黑色吊带裙,裙子极短。我想起那晚提裤子的男人,心里扑通跳。陈嫂坐下来问,你看我还不老吧。我笑,嫂子哪里老,四十一朵花,陈嫂是花骨朵。陈嫂笑着倒酒,说,等下,你也去洗洗。
陈嫂说,我看你一人闷在屋里,以后常下来,陪嫂子说话。陈嫂端起杯子,说,嫂子跟你碰杯。不要喝多,喝多了男人变坏。说完,一只手,忽然搭在我的腿上,咯咯笑。我一杯杯给她倒酒,她脸上的笑就连绵不绝。四五杯下肚,陈嫂嘴里乱喊。我挪开腿,把她手拿开,她全无反应。这时,陈嫂两手乱舞,五官飘散,身子晃了几下,扑在桌子上。
我起身开门上楼,刚到院子里,就听哇一声。进门看陈嫂趴在桌上直哼哼,地上全是呕吐物。我扒拉一篓煤灰,铺在呕吐物上,清理到门外。就听扑通一声,陈嫂从桌子上滑到地板。我拉她起身,她一把箍住我的腰。我扶她进房里,把她放在床上。她睁开眼,一个劲头蹬腿,嘴里直嚷嚷,你真坏,你是个小坏蛋。陈嫂脸上有呕吐残留物,我拿毛巾擦,她一把攥住我的手,力气很大。我挣开手,想想刚才她说的话,又想起那个提裤子的男人,就把她吊带裙脱掉,扔在地上,然后给她盖上被单,反锁门,回自己房间。
陈嫂虽然近四十,但是身上仍然光鲜。我想,早上醒来,她看见自己光着身子,心情应该不坏。
当晚,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当时,我是那样顽固,认定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逃亡不止,生命就是不断奔走。据说,诗人的状态也是奔走。但是,这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