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每当秋风吹起、落叶初飞,在加拿大刚度完夏天的刺歌雀就成群结队飞往阿根廷,义无反顾,穿山越岭;还有一种极燕鸥,在北极营巢,却要到南极越冬;还有一种鳗鱼从内河游入波罗的海、横过北海和大西洋,到百慕大和巴哈马群岛附近产卵;还有,生活在巴西沿海的绿色海龟,每年3月成群结队地游向大西洋中的阿森甸岛产卵;还有,生活在亚洲、欧洲和北美洲的太平洋、大西洋沿海的大马哈鱼,逆水游泳,突破险阻,一直游到远离海洋的江河上游的出生地;还有,精子。
生命的所有元素都是乐观的。
壮丽的乐观。
乐观是因为有信心,自己是受到恩待和眷顾的一群。
君王蝶不会觉得自己傻,大马哈鱼即使被狗熊衔在嘴里,也不认可自己的失败。老不可怕,病不可怕,灾难不可怕,没有那种壮丽的乐观才可怕。
太阳会照耀而雨会下,动物显然不担心明天的天气状况,会忧虑的只有人类。我们殚精竭虑,追求健康之道,却在追求的过程中越来越因为忧虑健康而变得衰老。
飘风骤雨亦有,海啸山崩亦有,可是,和风细雨远较飘风骤雨为多,海里的鱼虾山里的森林亦多过它们引发的灾难,永远是有利的事件多过负面的事件,否则我们的世界早就消失在灾难的苦痛挣扎中。所以,当你经受灾难,远没必要去沉思那臆想中的“可悲”的未来。自然和生命的每一处都充满了许诺——不仅是存活的许诺,还有美丽与成就的许诺。
每朵在春天的新玫瑰,事实上都是一朵新玫瑰,彻底的是它自己、无瑕的活在世界里。
每一个在每一个清晨和黎明醒来的人,事实上都是一个新的人,彻彻底底的是一个新的自己,无瑕在活在世界里。
一本书中这样写:“来到地球需要相当的勇气。因为你们愿意来到宇宙中这狭小的空间做实验。在地球的每一个人都应自尊自傲。”
那么,就带着自己的自尊、自傲,以壮丽的乐观,像君王蝶一样,穿越生命,振翅而,翔。
女人如衣
化纤女人
这类女人做人既没有底气,做事又不凭本事,却有足够的绯闻把自己炒得热烈。她们的使命就是搏出位,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自己。她们说话通常都采取这样的方式:哎呀,你这房子怎么住?我刚买了一套超豪华别墅,哎呀,你的老公挣钱太少,看我老公……她却不知道,女人,其实要低调一些才可爱。
走在大街上,到处都可见化纤女人的影子,头发染黄染绿,嘴唇涂紫涂黑,自觉引导时尚潮流,却不知道是被所谓的时尚牵住了鼻子。
化纤女人也谈恋爱,而且次数既多,更新也快,或者踢走别人,或者被踢出局。踢别人洋洋得意,被踢出局翻天覆地,搞到最后还是灰溜溜没脾气。有什么脾气呢?如果不能从里到外更新自己,再怎样也是一件廉价的衣裳,既不吸汗又不透气,既不让人舒适,也不让自己舒适。
牛仔女人
这种女人比较皮实,把耐磨损和时尚两种元素结合在了一起,穿在身上也有一种平庸的美,酒红的头发,金色的眼影,满身铜扣与铜钉。而且她们时尚而实际,你爱我?好吧,拿来,你的房产地契,珠宝钻石。你不爱我了?好,给我青春损失费。
哪怕娱乐圈里的名女人,看着风风光光,珠玉加身,从内质上看也有分类,有的柔软如棉,有的静雅如丝,有的就是这种皮皮实实的牛仔布气质。比如唱“一生平安”的孙悦,还有在舞台上热辣劲舞的李玟。理由?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无“态”。
“态”也者,李渔如是解释:“女子一有媚态,三四分姿色,可抵过六七分;试以六七分姿色而无媚态之妇人,与三四分姿色而有媚态之妇人同立一处,则人止爱三四分而不爱六七分。是态度之于颜色,犹不止一倍当两倍也。”她们缺的就是这种“媚”,所以无论怎么美,都有点底气不足的意思。
棉布女人
我有一件棉布小袄,中式立领小盘扣,蓝地碎花,质地柔软,暗暖舒适。什么时候不穿了,平平正正叠起,大大方方放柜里,不用担心保养不到位。棉布女人也是这样,不言不动,声色温柔,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就在那里,无论你命运怎样,际遇如何,始终肯贴身伴随。
棉布女人日常的生活简单,质朴,不需要鲜花和钻石,洋酒和萨克斯,只要青蔬白米,夫妻相随。能和深爱的男人一道走在岁月里,何怕被磨得纬断经稀,也心甜如蜜。得到棉布女人做妻子的男人有福了,她不会逼你钻营和发财,用贪欲给你造就一座地狱。棉布女人的外形也许不那样美,但心是水晶做的,如果你爱她,请千万不要让她破碎。
这样的女子盛行于农耕时代,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和粗磁碗,小咸菜,破灶台,妈妈的粗布围裙,一起消失。
真丝女人
真丝女人是低调的,她不刻意追求食精脍细,可是你就是不好意思用生力面打发她的胃;也不刻意追求锦衣华服,可是你也不用妄想用廉价的化纤包裹她的身体;她当然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夸张表白,可是就算你开着宝马也不敢对她轻易说“爱你”,怕唐突了这样的女子。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沈从文的《玉家菜园》的女主人,一身玉色裤褂,艰难时世里伺弄白菜,维持生计,见到静美的夕阳美景,偶尔想做一首诗,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心里却知道那是美的,很美很美。还有《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内敛,精致,把苦藏在心里,把静静的微笑带在脸上走出去。爱的时候就是爱了,分开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怀旧,一霎时有些泪湿,但转回头来,仍需进入一个粗糙的世界里去。
真丝女人从生命里吐出丝来,把日子织成丝的质地,柔软寂寞,精巧细致。她们最好过一种安稳静好的光景日月,一旦变故丛生,抗不住折磨拉伸。
真丝女人和棉布女人的最美都在三十岁以后。棉布女人散发出的是成熟的苹果厚重的香气,真丝女人散发出的是险险欲凋的玫瑰的香气,二者都足令人怀念,惹人低徊。
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大的衣柜,各样质料各种颜色不同质地的衣服张挂在那里,一件衣服最靓也不过一季,然后凭它寂寂老去。陆亘大夫与南泉语话次,南泉指庭前花,召大夫云:“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你看世上多少好女子,哪一株不如梦相似。
春在枝头已十分
我对我娘的最初印象,是她坐在土炕上,一边入神地哼哼唱唱,一边剪一张张大红纸。狮子滚绣球,卷着尾巴的小猫咪,长春藤,弯弯曲曲的藤上一片一片的红叶子。看我眼巴巴盯着看,她随手拿一张红纸,叠上四叠,灵巧地一剜一铰,展开就是八个亚腰葫芦嘴对嘴围在一起。
她这一手我至今没学会。我学会的是绣花。
选好竹绷,再从“卜楞卜楞”打小鼓的货郎担上买绣花针和彩线。朱自清说牛毛细雨象绣花针,你也可以说绣花针象闪着银光的牛毛细雨;丝线样数很多,大红、二红、银红、粉红、桃红、翠蓝、深蓝、粉蓝、翠绿、老绿、绫黄绿、明黄、银黄,鹅黄、淡紫、粉紫,玫瑰灰……
绣花既是农耕文明还没衰微的时代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消遣,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活计。闲来没事,一大堆女人聚在一起,一边嘻嘻哈哈说话,一边或者用粗针大线哧哧地纳鞋底,要不就捏一根银针绣花。
最常绣的是鸳鸯戏水。自己描的花样子,一下一下地描黑,再一针一线细细绣起来。两柄交缠在一起的弯弯曲曲的荷叶,五彩鸳鸯身上的毛真是五彩套绣的,针脚参差细密。荷叶柄用的拉锁子,就是一环一环套上去,最后成品出来,漂白的底布上翠叶如盖,鸳鸯戏水,好鲜亮——好村气,呵呵。这样的活干起来不下于我娘的剪纸,一定要捺定性子,可以养性修心。
绣得好了,就有人找上门求帮忙来了。也不是外人,是我的妗子,让我给绣“寿枕头”。真奇怪,她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才不过中年人的样子,却要早早备下“走时”的东西。村里人都这样,还有老太太逼儿孙们早备棺材的。当时睡觉时的枕头有两种,一种是洋枕,就是我们现在普及开来的带荷叶边的扁枕,那时是时髦不过的玩意儿,除了青年男女,少有人睡它;最多的还是圆枕,一段圆木也似,中间楦荞麦皮,两边安顶。绣出种种花样来,就是为的做洋枕的枕面和圆枕的枕顶。那种寿枕头就是“老了人”之后枕在头下的圆枕,(真奇怪,世事行到现在,家家枕扁枕,但是老了人还是枕圆枕,古色古香的。)上面的花样有来头,绝不许乱绣。
枕上先画好样子:奈何桥、冥犬、戴凤冠,穿红袍绿袄的小人。有极强的宗教色彩和讽喻意味。从这幅图上可以明确看出,死亡仍旧被当作生的延续,所谓的死,不过是向另一个过程进军的开始。当然这个过程无比艰辛,冥犬拦路,桥下是汹涌的黑水。色彩鲜艳的小人孤单而华丽,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向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迈去。当我一针一针绣下这些的时候,虽然外面阳光明亮,虽然我正值青春,仍旧感到彻骨的寒意。那股寒意逼得我无法完工,只好把绣好的一只交了差,另一只,就那样画好了样子,孤零零撂在针线篮里,再也没有覆盖上色彩,让它在岁月里渐渐老去,渐渐消失,到现在,早已和我那妗子一样,不见了影子。
但是,那股寒气并没有消失,而是永久留在了我的体内。虽然我想不清楚死是怎么一回事,却本能地渴望有一个故乡,可以把死去当回去。当《圣经》成为谢有顺的故乡,《一个人的村庄》成为刘亮程的故乡,哲学成为周国平的故乡,我发现我站在旷野里,一边想着有关故乡的问题,一边惆怅地发现近在手边的东西正悄悄隐入雾里,我却还不知道故乡究竟在哪里。
它不在童年的小溪里,虽然里面游着一尾尾逗号似的蝌蚪,阳光打在它们漆黑跳动的身上,活泼而欢快;也不在少年时的金黄的油菜花,虽然它们至今仍在我的头脑里闪着金黄的太阳一样的光彩,更不在青春时代不堪回首的爱情里,就让它随风散去,阿门。
家在哪里?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回家的事,象那个孤独王国的国王,霍·阿·布恩蒂亚,做梦走过一间又一间完全一模一样的房子,不断的寻找,不断的退回。世界上的所有宗教,都直指灵魂,想给它一个安稳的栖息地,并且把它命名为春,命名为家,命名为故乡,那意思是说,人自从生下,一直在流浪,那里才是游子千辛万苦要达到的地方。可是有多少人达到了?多少人能够挣脱名缰利锁,在衰老和死亡的催逼之下,反而不肯再前行,一屁股坐下仰观流云?别人都喋喋不休的时候,日本的良宽禅师最擅长的事情却是沉默。外面是茫茫夜色,壁角一捆柴,一袋米,一炉好火,良宽禅师径自伸长了两腿坐着,没有奔波——这就是家了。
我没有家,因为我总是把生活当成别处,把别处看成生活。最简单的道理被我搞得复杂,不明白原来家就是一碗白米,一件布衣,爱人和孩子;家就是几本好书,几首好歌,几个好友,和雁去雁回;家就是当年一针一针的刺绣,和而今一字一字的书写。我的毛病就在一切只要正在经历,必觉悲哀无趣,只等到一切过后,才发现美丽无比,躲避不了的是遗恨和失悔。什么时候不再任由自己轻轻得到,又随手丢弃,不再觉得前方还有更好的什么在等着自己,晓得了当下即是真实,心里的连天浮尘和彻骨忧伤大约就可以散去,想起那首禅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闲来偶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一个都不宽恕
中央一套的“三八”特别节目把我看哭了。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就象主持人张越说的:无论喜欢它也好,说它是伪知青情结也好,下过乡也好,没有插过队也好,我们都曾唱过这支歌,用来纪念当年那场下山下乡运动,它让多少不应该的爱情萌发;祭奠那场十年后的知青大返城,它又让多少已萌发的爱情拦腰遭斩。
上海知青“刘哥”和农村姑娘“二丫”已经定婚,刘哥要返城,上大学,一身替换衣裳都没带,是铁了心还回来迎娶二丫的。但是二丫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未婚夫影踪,鼓足勇气写信去问,回答斩钉截铁:“我不可能娶你,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