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有了仇恨之后,你便失去了快乐,你说你失去了一切,但你却只看到了表面,你只看到你失去了家族、财富、地位等,却没有看到你丧失了拥有快乐的能力和善良的本性……那些个名誉、地位皆属俗世凡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金钱、地位都是虚的,可以得到,亦可以舍弃,唯独快乐跟美好的灵魂是千金难买的!”我继续开导着,心坎有些微不经意的痛,本以为我对他已是厌恶不已,不想,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感觉难过,感觉心痛……他活得好悲哀,好悲哀,却又好可怜,好可怜,而我的那一点心伤与他巨大的伤痛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足挂齿,如果我是他,或许我也扛不过去,毕竟道理谁都懂,要做到却很难很难……我蹲下身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常在,你要知道一句话:快乐,不是因为你拥有的越多,而是源于你计较的越少。你能明白吗?你能想通吗?能看透吗?”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飘忽在空气中,被静寂包围着,淡淡的,消弭,消弭,荡然无存。
良久,常在终于缓缓挣开眼来,视线茫然,竟直直的看向我的方向,我心头一阵惊,一阵喜,难道他眼睛好了?可以看到我了?可是当我看到他茫然的目光穿透过我的身体,视我为空气一般,不禁心头一沉,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他苍白干裂的双唇微微张开,哑声道:“不想你看到这样的我……”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如同来自地府,遥远,空洞,阴暗,潮湿。
听到这样的声音,我莫名的一阵难过起来,他竟然没有怪我……其实,仔细想想,一直以来,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整件事,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是在帮他!殊不知,他并不想要我这样的帮忙,他原本便是抱着死的决心去行刺娘娘的,或许那样,他的大仇可能就报成了,对他来说便是了了一生最重要的使命,生又何乎?死又何惧?如果没有我的从中搅和,他或许就不至于落得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况,这样的痛苦的确不比死了舒服,也许死亡现在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因为这样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大仇自是报不了了,自己又失去了一只手臂和双目,自己都料理不过来自己,而且身边连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人都没有。
对于生活,他已无任何热情,真真是了无牵挂了……
他会陷入如今这番田地,也算得上是我一手造成的。
“那你就活得漂亮点给我看……”不知为何,我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吸吸鼻子,定定心神,才转身对那侍卫沉声道:“待会儿去准备一床软实的被褥来,天气转凉了,他负伤在身,身子虚弱,冻不得,要好生看顾着,懂不?”
“是。”
“对了,从明日起,让照管家安排个手脚麻利、性子活泼点的丫鬟到他身边伺候着,陪着他聊聊天,解解闷的……这牢房阴森潮湿的厉害,就是没病的人呆久了也怕要闷出病来了,闲暇时,你们便扶着他出去透透气,感受感受外面的新鲜空气,温润的阳光……懂不?”
“是。”那侍卫一愣,似是稍稍为难,却也不敢违背我的命令。
“常在,你要相信我的话,坚持一下下,只要坚持一下下便过去了,你可以活得很美好的,真的,请相信我。”我抓着栏柱,关切地看着他,道,“我得回去和尚于祯商量一下,让他将你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才呆了这么一会儿,我便觉得身上阴冷阴冷的一阵难受得紧,你还是个病人,如何受得了?”说罢,我便提步要离去。
“离……”就这么一个字便让我当场定住。
“什么事?”我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将“若”字也脱口而出,心跳由于紧张,怦然间乱了节奏。
“不要……不要去求他……”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却不容拒绝。
“好,我不求他,我不会求他的,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答应的……”
“不要提,我不要向他低头。”
“常在——”怎么还这么倔强呢?我心痛地看着他,“你这样会死的!”
“如果老天爷想要我这条烂命便拿去吧……”
“不行!我不许你这般自暴自弃!”
“好。”他似微乎其微的笑了。
“好?好什么?”我一时没转得过来。
“我答应你不自暴自弃了……”
“真的?”我惊喜。
“真的。”虽是虚弱的声音,却显得异常有力。
“哐啷——”一声剧烈的撞击声猛地拉回我的神智,我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发源处,原是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我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却仿若未觉,只是呆立着,不敢擅动,心怦然乱跳一阵,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外头的风雨刮得越发肆意起来,劈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
难道刚刚是我神经过敏,产生错觉了不成?我微微松了口气,却依然心有余悸,不禁提声朝帘外唤道:“安雅,安雅——”唤了好半天,外面却静默无声,似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的声音飘飘浮浮,却杳无着落,空旷得可怕。
我的心再次慌乱起来,开始四下里张望着,寻找着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在万一遇到意外的情况下拿来防身。正当我因遍寻不着而焦躁不安时,却感觉烛火扑朔跳跃间的频率突然猛烈起来,火苗促动的幅度甚大,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背上一凉,帘子被强烈的风掀动着,寒风扑进来,砸了我满背满身,一阵通透心底的凉意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