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想到那些熔制钟的铜的人们,
在那里,人们投进一个黄金的羔羊去,
想到那些在一二一一年掘坟穴的人们:
在坟里,圣鄂克安眠着,象宝藏一样。
道生诗集
[英国]道生
In Tempore Senectutis
在我老来时候,
悲愁地偷自相离,
走入那黑暗灰幽,
啊,我心灵的伴侣!
不要把彷徨者放上心怀,
只记得那能歌能爱,
又奔腾着热血的人儿,
在我老来时候。
在我老来时侯,
一切旧时的情火,
已渐渐消归无有,
啊,我心所希图!
你不要深深记念,
只想那已去的芳年。
那时心儿相倚怎情多,
年岁却在那儿驰走。
在我老来时候,
那头顶的繁星,
都变成残忍又灰幽:
啊,我仅有的爱人!
且让我相离,
你且记我俩的往年时,
不要想如何消失了爱情,
在我老来时候。
烦怨
我并未忧愁,又何须哭泣,
我全身的记忆今都销歇。
我看那河水更洁白而朦胧;
自朝至暮,我只守着它转动。
自朝至暮,我看着凄凄雨滴,
看它疲倦地在轻敲窗槅。
那世间的一切,我曾作几度希求,
如今都深厌,但我并未忧愁。
我觉得她的秀目与樱唇,
于我只是重重的阴影。
终朝我苦望她的饥肠,
未到黄昏时候,却早遗忘。
但黄昏唤醒忧思,我只能哭泣;
啊,我全身的记忆怎能销歇!
残滓
火焰已消亡,它残炎也散尽:
那这正是一切诗人最后的歌词,——
那金酒已饮残,只剩下些微余滴,
它苦如艾草,又辛如忧郁;
消失了康强与希望,为了爱情,
它们今儿和我惨淡地相遗。
只有阴影相随,直到销亡时候,
它们许是情人,许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坐着相期,用憔悴的眼儿相等,
直等那门儿闭了,又将幽幕放下沉沉:
这正是一切诗人最后的歌词。
《洛尔迦诗抄》
[西班牙]洛尔迦
诗篇(1918-1921)二首
海水谣
在远方,
大海笑盈盈。
浪是牙齿,
天是嘴唇。
不安的少女,你卖的什么,
要把你的乳房耸起?
——先生,我卖的是
大海的水。
乌黑的少年,你带的什么,
和你的血混在一起?
——先生,我带的是
大海的水。
这些咸的眼泪,
妈啊,是从哪儿来的?
——先生,我哭出的是
大海的水。
心儿啊,这苦味儿
是从哪里来的?
——比这苦得多呢,
大海的水。
在远方,
大海笑盈盈,
浪是牙齿,
天是嘴唇。
小广场谣
孩子们唱歌
在静静的夜里,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孩子:
你的神圣的心
什么使它欢喜?
我:
是一阵钟声
消失在雾里。
孩子:
让我们唱歌吧,
在这小广场里,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你那青春的手里
拿着什么东西?
我:
一枝纯白的水仙,
一朵血红的玫瑰。
孩子:
把它们浸在
古谣曲的水里。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你有什么感觉
在你那又红只渴的嘴里?
我:
我觉得的是
我这大头颅骨的滋味。
孩子:
那么就来饮取
古谣曲的静水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为什么你要走去
和小广场这样远离?
我:
因为我要去寻找
魔法师和公主王妃!
孩子:
是谁把诗人的道路
指示绐你?
我:
是古谣曲的
泉水和小溪。
孩子:
难道你要走得很远
离开海洋和陆地?
我:
我的丝一般的心里
充满了光明,
充满了失去的钟声,
还有水仙和蜜蜂。
我要走得很远,
远过这些山,
远过这些海,
一直走到星星边,
去求主基利斯督
还给我
被故事传说培养成熟的
那颗旧日的童心,
和鸟羽编的帽子,
以及游戏用的木剑。
孩子:
让我们唱歌吧
在这小广场里,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给风吹伤的
枯干的凤尾草
叶上的大眸子,
在为死掉的叶子哭泣。
歌集(1921-1924)十四首
木马栏
——赠霍赛·裴尔伽明
节庆的日子
在轮子上盘桓。
木马栏把它们带去,
又送它们回来。
青的圣体节。
白的圣诞节。
日子天天过去,
象蝮蛇蜕皮,
但是节日,
唯一的破例。
我们的老母亲
都这样过她们的节庆
她们的夜晚
是缀金叶的闪缎长裙。
青的圣体节。
白的圣诞节。
木马栏回旋着,
钩在一颗星上。
象地球五大洲的
一枝郁金香。
孩子们骑在
装成豹子的马上,
好象是一颗樱桃,
他们把月亮吞下。
生气吧,马可·波罗!
在一个幻想的转轮上,
孩子们看见了遥远的
不知名的地方。
青的圣体节。
白的圣诞节。
猎人
在松林上,
四只鸽子在空中飞翔。
四只鸽子
在盘旋,在飞翔。
掉下四个影子,
都受了伤。
在松林里,
四只鸽子躺在地上。
塞维拉小曲
——赠索丽妲·沙里纳思
橙子林里,
透了晨曦,
金黄的小蜜蜂,
出来找蜜。
蜜呀蜜呀
它在哪里?
蜜呀蜜呀
它在青花里,
伊莎佩儿,
在那迷迭香花里。
(描金的小凳子
给靡尔小子。
金漆的椅子
给他的妻子。)
橙子林里,
透了晨曦。
海螺
——给纳达丽妲·希美奈思
他们带给我一个海螺。
它里面在讴歌
一幅海图。
我的心儿
涨满了水波,
暗如影,亮如银,
小鱼儿游了许多。
他们带给我一个海螺。
风景
——赠丽妲、龚查、贝贝和加曼西迦
苍茫的夜晚,
披上了冰寒。
朦胧的破璃窗后面,
孩子们全都看见
一株黄色的树
变成了许多飞燕。
夜晚一直躺着
顺着河沿,
屋檐下在打颤,
一片苹果的羞颜。
骑士歌
哥尔多巴城。
辽远又孤零。
黑小马,大月亮,
鞍囊里还有青果。
我再也到不了哥尔多巴,
尽管我认得路。
穿过平原,穿过风,
黑小马,红月亮。
死在盼望我
从哥尔多巴的塔上。
啊!英勇的小马!
啊!漫漫的长路!
我还没到哥尔多巴,
啊,死亡已经在等我!
哥尔多巴城。
辽远又孤零。
树呀树
树呀树,
枯又绿。
脸儿美丽的小姑娘
正在那里摘青果,
风,高楼上的浪子,
来把她的腰肢抱住。
走过了四位骑士,
跨着安达路西亚的小马,
披着黑色的长大氅,
穿着青绿色的短褂。
“到哥尔多巴来呀,小姑娘。”
小姑娘不听他。
走过了三个青年斗牛师,
腰肢细小够文雅,
佩着镶银的古剑,
穿着橙色的短褂。
“到塞维拉来呀,小姑娘”。
小姑娘不理他。
暮霭转成深紫色,
残阳渐暗渐西斜,
走过了一个少年郎,
带来了月亮似的桃金娘和玫瑰花。
“到格拉那达来呀,小姑娘”。
小姑娘不睬他。
脸儿美丽的小姑娘,
还在那里摘青果,
给风的灰色的胳膊,
把她腰肢缠住。
树呀树,
枯又绿。
冶游郎
冶游郎,
小小的冶游郎。
你家里烧着百里香。
不用调笑,不用彷徨,
我已把门儿锁上。
用纯银的钥匙锁上。
把钥匙系在腰带上。
腰带上有铭文一行:
我的心儿在远方。
你别再到我街上散步。
一切都教风吹过。
冶游郎,
小小的冶游郎
你家里烧着百里香。
小夜曲
——献祭洛贝·德·维迦
在河岸的两旁,
夜色浸得水汪汪,
在罗丽妲的心头,
花儿为爱情而亡。
花儿为爱情而亡。
在三月的桥上,
裸体的夜在歌唱。
罗丽妲在洗澡,
用咸水和甘松香。
花儿为爱情而亡。
茴香和白银的夜
照耀在屋顶上。
流水和明镜的银光。
你的大腿的茴香。
花儿为爱情而亡。
哑孩子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把它带走的是蟋蟀的王。)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我不是要它来说话,
我要把它做个指环,
让我的缄默
戴在他纤小的指头上。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寻他的声音。
(被俘在远处的声音,
穿上了蟋蟀的衣裳。)
婚约
从水里捞起
这个金指箍。
(阴影把它的手指
按住了我的肩窝。)
把这金箍捞起,我的年纪
早已过了百岁。静些!
一句话也别问我!
从水里捞起
这个金指箍。
最初的愿望小曲
在鲜绿的清晨,
我愿意做一颗心。
一颗心。
在成熟的夜晚,
我愿意做一只黄莺。
一只黄莺。
(灵魂啊,
披上橙子的颜色。
灵魂啊,
披上爱情的颜色。)
在活泼的清晨
我愿意做我
一颗心。
在沉寂的夜晚,
我愿意做我的声音。
一只黄莺。
灵魂啊,
披上橙子的颜色吧!
灵魂啊,
披上爱情的颜色吧!
水呀你到哪儿去?
水呀你到哪儿去?
我顺着河流,
一路笑到海边去。
海呀你到哪里去?
我向上面的河流
找个地方歇脚去。
赤杨呀,你呢,你做什么?
我对你什么话也没有,
我呀……我颤抖!
我要什么,我不要什么,
问河去还是问海去?
(四只没有方向的鸟儿,
在高高的赤杨树上。)
两个水手在岸上
——寄华金·阿米戈
一
他在心头养蓄
一条中国海里的鱼。
有时你看见它浮起
小小的,在他眼里。
他虽然是个水手,
却忘记了橙子和酒楼。
他对着水直瞅。
二
他有个肥皂的舌头,
洗掉他的话又闭了口。
大陆平坦,大海起伏,
千百颗星星和他的船舶。
他见过教皇的回廊,
古巴姑娘的金黄的乳房。
他对着水凝望。
深歌诗集(1921)三首
三河小谣
瓜达基维河
在橙子和橄榄林里流。
格拉那达的两条河,
从雪里流到小麦的田畴。
哎,爱情呀,
一去不回头!
瓜达基维河,
一把胡须红又红。
格拉那达的两条河,
一条在流血,一条在哀恸。
哎,爱情呀,
一去永随风!
塞维拉有条小路
给帆船通航。
格拉那达的水上,
只有叹息在打桨。
哎,爱情呀,
一去不回乡!
瓜达基维河的橙子林里,
高阁凌空,香风徐动。
陶洛和赫尼尔的野塘边,
荒废的小楼儿孤耸。
哎,爱情呀,
一去永无踪!
谁说水会送来
一个哭泣的磷火!
哎,爱情呀,
一去不回顾!
带些橄榄,带些橙花,
安达路西亚,给你的海洋。
哎,爱情呀
一去永难忘!
村庄
精光的山头
一片骷髅场。
绿水清又清
百年的橄榄树成行。
路上行人
都裹着大氅,
高楼顶上
风旗旋转回往。
永远地
旋转回往。
啊,悲哀的安达路西亚
没落的村庄!
吉他琴
吉他琴的呜咽
开始了。
黎明的酒杯
破了。
吉他琴的呜咽
开始了。
要止住它
没有用,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单调地哭泣,
象水在哭泣,
象风在雪上
哭泣。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哭泣,是为了
远方的东西。
要求看白茶花的
和暖的南方的沙。
哭泣,没有鹄的箭
没有晨晓的夜晚,
于是第一只鸟
死在枝上。
啊,吉他琴!
心里刺进了
五柄利剑。
吉卜赛谣曲集(1924-1927)六首
梦游人谣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的风,绿的树枝。
船在海上,
马在山中。
影子裹住她的腰,
她在露台上做梦。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还有银子般沁凉的眼睛。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在吉卜赛人的月亮下,
一切东西都看着她,
而她却看不见它们。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繁星似的霜花
和那打开黎明之路的
黑暗的鱼一同来到。
无花果用砂皮似的树叶
磨擦着风,
山象野猫似的耸起了
它的激怒了的龙舌兰。
可是谁来了?从哪儿来的?
她徘徊在露台上,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在梦见苦辛的大海。
——朋友,我想要
把我的马换你的屋子,
把我的鞍辔换你的镜子,
把我的短刀换你的毛毯。
朋友,我是从喀勃拉港口
流血回来的。
——要是我办得到,年轻人,
这交易一准成功。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朋友,我要善终在
我自己的铁床上,
如果可能,
还得有荷兰布的被单。
你没有看见我
从胸口直到喉咙的伤口?
——你的白衬衫上
染了三百朵黑玫瑰,
你的血还在腥气地
沿着你的腰带渗出。
但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至少让我爬上
这高高的露台;
允许我上来!允许我
爬上这绿色的露台。
月光照耀的露台,
那儿可以听到海水的回声。
于是这两个伙伴
走上那高高的露台。
留下了一缕血迹。
留下了一条泪痕。
许多铅皮的小灯笼
在人家屋顶上闪烁,
千百个水晶的手鼓,
在伤害黎明。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的风,绿的树枝。
两个伙伴一同上去。
长风留给他们嘴里
一种苦胆,薄荷和玉香草的
稀有的味道。
朋友,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那个苦辛的姑娘在哪里?
她等候过你多少次?
她还会等候你多少次?
冷的脸,黑的头发,
在这绿色的露台上!
那吉卜赛姑娘
在水池上榣曳着。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还有银子般沁凉的眼睛。
一片冰雪似的月光
把她扶住在水上。
夜色亲密得
象一个小小的广场。
喝醉了的宪警
正在打门。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的风,绿的树枝。
船在海上,
马在山中。
不贞之妇
于是我把她带到河滨,
只道她是个闺女,
谁知她已经成婚。
在圣雅各节的晚上,
好象什么都预先安排定。
街灯完全熄灭,
惟有蟋蟀在闪耀起劲。
在幽僻的城隅,
我把她沉睡的乳房摸扪,
它们忽然为我开花,
好象是鲜艳的玉簪两茎。
她的浆过的短裙
在我耳朵里猎猎有声,
宛如十柄尖刀
在割裂一幅缭绫。
没有银光照到的树顶,
仿佛也高了几分。
离开河滨很远的地方,
野狗吠声狺狺。
我们走过了木莓丛,
也走尽了芦苇和荆榛,
她那美丽的发髻,
在地上压成一个泥坑。
我解下领带,
她也脱下衣裙。
我除掉腰带和手枪,
她也退下四重小衫和紧身。
任是甘松香和海螺,
都比不上她肌肤滑润,
月光下的水晶,
也没有这般光莹。
她的大腿忽然在我身下挣开,
象两条鱼儿似的泼剌跳蹦。
它们一半儿充满火焰,
一半儿充满了寒冷。
我骑着螺钿般光洁的小牝马,
没有镫也不用缰绳,
那晚上我跑过了
世界上最好的路程。
她对我说的话,我是男子,
不愿意说给人听。
理解的光芒已教我
做人要千万留神。
她身上沾了泥沙和亲吻,
让我陪着离开了河滨。
那时簌簌的夜风正在
和蝴蝶花的剑刃斗争。
我的行为是堂堂正正,
一个地道的吉卜赛人,
我送她一个大针线盒子,
用麦黄色的缎子做成。
但是我不愿意爱她,
因为她虽然已经成婚,
却对我说还是个闺女,
当我把她带到河滨。
安东尼妥·艾尔·冈波里奥在塞维拉街上被捕
安东尼奧·陶莱斯·艾莱第亚,
冈波里奥家的子孙,
到塞维拉去看斗牛,
手里拿了个柳木棍。
象碧月一样的棕黑,
他慢慢地走,多么英俊,
他那些光亮的卷发,
飘拂着他的眼睛。
他采了几个柠檬,
在半路上一时高兴,
一个个丢到水里,
看它们浮泛黄金。
于是从一株榆树底下,
闪出来几名宪警。
半路上把他拦住,
拉着胳膊将他抓去。
白天过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