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荻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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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三个女人相攀比着哪一块更漂亮时,傻傻来了。傻傻拉着我到一边哭泣诉道:“自从遭遇本鬼子凌辱后,村里人看我的眼光与从前不一样了。我觉得真不如像我母亲那样一死了事。从前我不想嫁人,现在我嫁不;去了,嫂子嫌我住在她家多一张嘴吃饭,常给我使眼色。我想搬出来住,可我现在尢家可归。“我说:“你找村长和镇长吧!“其实我很想留她在家里住,但我怕章丹风吃醋,没敢声张。傻傻见我让她找村长和镇,很不高兴,冲我发脾气道:“我不想活‘。“说着冲出我的家门往曹溪跑去。我不由自主地追出去,一边追,边喊:“小丫头,跑仆么跑?“我一直追到外港埭走廊,才将她抓住。我说:“你是党员,不能寻死寻活,慢慢总会解决的,’她总算情绪稳定下来了。但她说要参加长超部队,这又让我为难了。我们部队前没有女性,连卫生员都是男的。我说:“我要与李哲人商量一下,他是长超部队的主任。”她说:“你变了,你变得我一点不喜欢了。你给我走吧!”她这么一说,我转身就走。

我悖悻然地回到家,章丹风说:“你追出去干嘛,她就是那种疯疯癫癫的人”你不用理她,她死不了。“‘’你要对她好一些。”我说。“我还够好吗?我最讨厌女人小心眼、妒忌。”我大声对章丹凤说:“你好了没有?有难同当,你太让我生气了。”我只是喉咙响了点,并没有动她一个指头。她却呜呜地哭起来,用拳头砸我的胳臂。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抱起她,摔到了床上。

一天,傻傻让我去看她临时的新住处。那是从前王二婆子租住的屋子。=婆子走后,东家改成了柴房。这屋子我非常熟悉,它在村北,门前是东家种的一片桑树林。那片桑树林,可与我家的桑树林媲美。王二婆子在我家做佣人的那些年,还从这屋里搬出贩来的白兰花,到外港埭走廊上去卖,我来过这屋几次,师傅独眼尼就来得更多了。

傻傻把小屋布置一新。到底是女孩儿,心灵手巧。在窗上,贴着她自己剪的窗花。在桌上,铺着她用钩针钩成的台布。在床上,叠着她亲自缝的被子。她忽然羞羞答答起来,完全没有与我练武和干革命时的那一份干练和与我吵架时的那一份凶狠。她现在的目光,是那么柔情似水。浅浅的笑容罩,两个小酒窝很是动人。她温柔的微笑,让我想起母亲微笑时那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从没有注意过傻傻的美。我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忽视着傻傻的美。到如今,我仿佛有一种“众单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第一次那么温柔地面对这个比我小一轮的傻傻,内心忽然增添出许多情感。那情感在潜意识里其实已经蕴藏很多年,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在这小屋,在这特定的环境里,那情感就像奔腾的河流,让我们不知不觉地偎依在一起了。我把我的手放到她的乳房上。她的乳房高耸、坚挺有弹性。我钻进她的怀里去吮吸,她却用手梳理着我的头发,让我感到一种母亲般的温暖。自从我与傻傻有这一层亲密关系后,回家见章丹风就有一种对不起她的感觉。我以对章丹风的温柔,来解除我内心的不安。而在傻傻这一面,我又为不雒娶她而难过。我陷入了矛盾之中,我想从矛盾中出来。于是,只好尽量躲避傻傻。

然而,傻傻并不如我这么想。那天她在崇文园捉住我,就像捉住了胆小的老鼠一样。她冲我说:“你为什么躲避我?你怕了?”我说:“我不能娶你。,”她说:“我不要你娶我。”她这么说,我低着头感到内疚,正是午后时分,四下里无人,我被她的话激得性起,在崇文园树阴下的草地上,便与她在一起了。树林里的风声是呼呼的,但没有我们制造的强劲风声来得有力量。,如果说我是虎,那么她就是狼。我用虎的大嘴,一口口舔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而她用狼爪子把我安插到她身体内部的深处。我如虎添翼,那强劲的风声,随风儿飘荡起来。我们如胶似漆,在激情喷发的高潮中,朝着那个无形的高度攀登。树林中,飞来飞去喳喳啼叫的鸟,在我们头上盘旋。

我带着缭绕的香气回到家中,章丹凤正哄着小抗敌人睡。小风林与他的堂兄许家立,在菜田里玩泥巴。我做贼心虚,轻手轻脚地走到章丹凤身边,亲一下她的额头。她就把我拉到她身边躺下,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与她做那事。但没几分钟,我就鼾声如雷了。一觉醒来,我顿觉神清气爽。章丹凤为我煮了红枣米仁汤,我心里有些歉意。不过,我很快若无其事地喝完了红枣米仁汤,匆匆赶去学校上课。

战争年代,来上学的孩子不多。自从我们合并了长超部队,我们的宣传工作变成了实实在在地拿起枪杆子。在没有战事的时光,我大清早在村东头训练完毕,便去地里劳动了。我们家除了五亩桑树、三个鱼塘、一个菜园,仅剩下两亩水稻田。夏季“双抢”对我来说,已不费吹灰之力。

章荣初回到上海,大约两个多月后给我来了信。他说他在朋友们的支持下,已经在愚园路创办了中央印染厂。他将以大量生产大众化棉布为主。我看后没给他回信,但我把他的信收藏了起来,就像收藏着对他的一份思念。

我们长超部队又一次与国民党部队合作,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那天,敌寇为了洗刷上一次水陆空围攻失败的耻辱,为了报被迫撤出升山之仇扬言非踏平长超不可。他们大举进攻长超,配备重兵嚣。

我们的侦察兵得到情报后,觉得这不是我们农民游击队能抵挡得住的。

李哲人与我商量决定把整个长超部队,化为几十个单位,向东南开拔,再迂回绕向东北,集合在近运河塘的升山东南附近地带,以避开敌寇的锐锋。但李阿二带领的中队,坚决要求留守长超乡。他们说:“不能让日寇焚嫂长超乡,我们要誓死保卫长超乡。”几次讨论,我们批准了李阿二‘队的请求,但我们要求他们埋伏起来,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当日寇准衙放火烧屋时,李阿二舍不得那些明清古建筑,自己率先冲出了埋伏地,面对面地与鬼子兵刺杀起来。一场血肉之战,拉开了战火。李阿二不愧是精武会成员,他用大刀刷刷地砍了几个日本鬼子后,一个腾跳,将鬼子手中的火把熄灭了。

紧接着孙春江、邱和生、沈晋泉等一个个冲出了埋伏地。他们声东击西,喊杀连片;一阵机枪扫射后,十几个鬼子应声倒地,但日寇大部队很快围攻了上来。李阿二、孙春江、邱和生不幸被捕。曰寇让李阿二、孙春江、邱和生说出我们长超部队的去向,但李阿二、孙春江、邱和生宁死不屈。日本鬼子明晃晃的大刀,就像凶恶的老鹰一样,在他们的胸膛践踏出殷红的灿烂梅花。

我们得知李阿二、孙春江、邱和生英勇就义后,都非常悲恸。长超部队后来与国民党军九十八师二九四旅五八八团二营四连连长刘麦园率领的一连士兵,到八里店破坏公路。我们在公路上挖了许多陷阱,两部官兵,分散潜伏在公路两边等候。大约晚上七点左右,果然有日寇军用汽车三辆向东驶来,我们双方士兵猛烈射击。先头一辆车上的鬼子兵未加抵抗,迅速向东逃脱。第二辆和第三辆,落人了我们所设的陷阱中。我们啪啪的机枪射击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击坏了敌车的油缸。两辆车上的十几名敌寇从车中跳出,企图进行反击,被我们的士兵,一个个击毙。

几仗打下来,我们越来越右经验,政府也对我们越来越重视了。自从****浙西特委成立后,十分强调抗日武装,开辟浙西游击根据地。我对章丹风说:“听说我们长超部队要到天目山集训两个月,那是正规的军事训练。”章丹凤说:“只要是打日本鬼子的事,你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呢!”听到章丹凤这话,我就把她抱起来荡一个圆圈。

她咯咯地笑起来,抱着我的脖子道:“不许你在外面有女人。”我说:“我是去集训,又不是去嫖妓。”她就嗨嗨地叫着,把我的嘴用她已经长满了老茧的手心闷起来。

正是进入蚕月的时候,我们长超部队奉浙江省政府命令,赴天目山集洲去了。这一回短暂的离开,我好像对革命有了更大的理想。

然而我们集训回来后,超部队被改编为浙江省国民抗敌自卫团独立第二总队。李哲人被委任为上校总队长,我被委任为上校副总队长。我们的部队已扩展到两一余人,下辖三个大队,九个中队,拥有步枪一千多支、轻重机枪二十余挺、追击炮两门、小钢炮一门、高平射机枪一挺。我们的部队走上了规模后,我非常盼望着战斗。可是在大半年里,我们却没有遇上一次战事。

,我正想着有机会再打上几仗。长超部队却奉上级命令,调防武义白洋渡,编人浙江省保安第三团。李哲人调任桐乡县长,我为副县长。但我没有去桐乡,继续留在了获港村小学任校长。三十岁以上的大批干部和骨干被编余遣散,长超部队从此不复存在。当然,我们有不少不到三十岁的精武会成员,都进入了浙江省保安第三团,而我已经三十五岁了。人到中年,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我的情绪糟糕透厂。正在这时,吴雪雷返回他的乐饥草堂来了。他已是六卜岁的老人了,却有一股年轻人的朝气。他见了我阴霾的脸道:“干革命又不是每个人都要拿起枪杆子,社会分工不同嘛!”那些日子,他天天开导我做一个平凡人。他说:“理想与现实有冲突时,就要面对现实。淡洎,超然,是一种境界。”

吴雪雷回到荻港村后,又干起了他从前在外港埭走廊说大书和卖画的行当。他依然是一袭长袍马褂,与从前不同的是他在讲占典名着时,会添进去一些抗战故事。那些口子,日本鬼子盘踞在湖州城内,关卡林立,入城必须向日军行鞠躬礼,出示良民证;有时还要被搜查,遭受凌辱和殴打。吴雪雷不愿目睹日寇暴行,直誓不受日军凌辱,所以回来了。有一天下午,他在说书时,长袍一甩,一块竹木制作的尺牍,啪地一拍道:“不光复河山不入城。”不少听众一下被他的话惊呆了。散了书场后,他见到我说:“长根啊,如果有一天我病例',这说书就由你来接替我吧?”

我们村的精武会和读书会,又重新恢复了起来。精武会的早训练依然如旧,读书会的晚自修也依然如旧。找还是当选为“两会”会长。

傻傻当选为精武会副会长,章子男当选为读书会副会长。恢复了这两个组织,我仿佛又看到希望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