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荻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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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谁也小会想到严家辉在崇文同为曹一康和高美丽主持婚礼。村民们在惊讶中参加了婚礼,大家都有一种看西洋镜的感觉。高美丽头戴着一个用野花编成的花环。有村民说,高美丽死男人还能再嫁很不错。不少地主的女儿曾经穿着绫罗绸缎,现在连穷人也没敢娶她们。也有人说,高美丽怎么就嫁给仇人呢?

当然更多的人说,高美丽有个村干部做老公,就可以四平八稳地过日子了。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很多闲话。我一言不发,双目怒视,许家立红着脸站在我身旁,也一声不吭。婚礼仪武结束后,大家开始喝喜酒。崇文园的露天广场,摆了十多桌洒。我与章丹风都拒绝喝喜酒。许家立、小肛林、小抗敌,也一个个跟着我们回家来了。大家面面相觑,闷闷不乐。我吃丁章丹风做的青菜炒年糕后,早早地睡。

在高美丽婚礼后的第三天,小山由于在济南加入了共产党,又由于贫苦人家出身,被正式认命为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在事实面前,我的心情还是一落千丈。那些日子,我拼命在地里埋头劳动。春耕了,我又在田里种下了水稻、菠菜、生莱,还有豆角、茄子、辣椒,在边边角角的地方,还种了花;有章玫瑰、罂粟、爬山虎等。我在地里锄草、施肥的时候,远远地望着我那片发了绿芽,像雨后春笋那样一片片长大的桑树林,我便感到女人们进入蚕月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临了。

我们的小抗敌,这些天一放学就打蚕山。打蚕山就是养蚕人家的小孩,帮大人梳理一些白净的小麦秆,去掉秆上不干净的叶(以保证蚕茧的好颜色)。然后大人再把秆斩成筷子长短的截儿,让两根长长的有韧性的竹篾条固定在一头。大人在另一头扭篾条的同时,麦秆截儿同时要均匀地塞进篾条间。这样一米多长的蓬松“草龙”,就这么扭麻花那样扭出来,卷在蚕簸里,迎接蚕宝宝“上山”结茧。

那天黄昏,我在桑树林里劳作,并没有想到会遇上傻傻。这个比我小一轮的女人,八岁与我一起练武时,就是我的师姐了。自从那年她开枪把我打伤后,我们就一直没有在一起过。岁月匆匆地走过那么多年,我原以为我们的情和仇,我们的恩怨全都了却了。可她叉来找我,我知道她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和瘸腿儿都给她使脸色看,她生活得并不幸福。

前些日子,傻傻就高美丽的事与我交流过一次。虽然傻傻已变了个模样,但我很快习惯了她大妈一样的模样儿了。这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思吧,我们所有的情仇也就抛到了脑后。这会儿,她拉着我的衣角往树林深处走去时,猩红色的晚霞正照着她已经变得粗糙了的皮肤。但春风吹动着她的长发时,却有一种像马尾撩拨我****的感觉。我倏地停下来,紧紧地拥抱着她,将共埋入女那双柔软温热的乳房间。,我想她是我的女人,无论她到哪里都是我的女人。

我们把堆在桑树林边蓬松的稻草铺在了地上。傻傻趴在我的耳边说:“我们在这里要一个孩子。若是女孩叫‘桑桑’。若是男孩叫。桑果儿‘。”她的话让我盼望有一个女孩儿的愿望,又一次被激荡起来了。

我仿佛看见了我的小小女儿,像花蝴蝶那样围绕着我。我说:“好吧,这主意不错。”于是,我在春天的泥土地里播下了种子。天上的白云连绵在一起,由东向西飘荡着,形成了一条天河,而我身下那条大地母亲的河流,让我在神游中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中部秋天崇文园椭圆形的花坛里,栽着几百支长茎花卉。那花满是团团的绿叶,枝梢上冒出的一簇簇花瓣,红黄蓝白,色彩纷呈。初秋的微风吹来,花朵儿芬芳尽吐。花坛旁边三三两两的男女身影,仿佛是草坪上迂回穿梭、逐台嬉戏的蓝蝴蝶和白蝴蝶。眨眼,我们的崇文园怎么就像城里的公园了呢?那天闻儿告诉我:“我们是省里全面小康示范村!中央电视台来咱们村拍片,我还上了电视呢!”呵呵,我给迪杰卡讲了一个夏天的故事,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了。闻儿上了中央电视台,这可是我们村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对闻儿说:“这么大的大事,你咋不告诉我?”她倒是哈哈笑起来说:“我与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老糊涂了啊!”

我对我的孙女重孙女们,叫我老糊涂从不生气,这样她们就爱逗我玩儿。我的小石榴暑假回来时,还给我画了一幅肖像呢!那画儿上我满脸满身的皱纹,就像火车轨道,轰隆隆地开过来了一个世纪。我拿着画儿问青草:“小石榴画得像我吗?”青草说:“像,怎么不像?还给你画得比人好看呢!”我的天,那我一定是丑陋无比了。我想趁着青草不在家的时候,把她的圆镜拿过来照照自己,可女孩儿的东西就像变魔法一样,翻箱倒柜也找不着。本来我可以向海云要,可是我这小媳妇自从做了寡妇启,就不常来我这里了。

正是午后时分,窗外树梢上的叶子被阳光晒得干瘪发脆;在飘忽不定的风中,僵硬地塞率作响。阳光直射在我的屋子上时,那一道轮廓锐利的弧形光线照在窗台上,映亮了屋子里有蓝色花纹的瓷盘,带弯把的紫砂壶,以及立在墙角威风凛凛的锄头和铁铲。窗幔鲜红地垂在宙边上,绿色水罐的肚子大得挪不动步,它老让我想起,我的结发妻子婉玉怀四胞胎时的情昔。青草不知道她还有个叫婉玉的太奶奶,闯儿、静儿、宝儿他们也不太知道大奶奶婉玉的事。唉,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时代不同了,闻儿他们喜欢在高速公路上驾车,喜欢超女,喜欢看羡国大片,前阵子做生意还做到法国巴黎去了呢!他们回来没给我带吃的,也没给我带穿的,却给我带回来了一个小镜框,里面装着一尊蒙娜丽莎。

镜框背面的法文我看不懂,但那蒙娜丽莎我是知道的。达,芬奇画出了她神秘的微笑,让后世争论不体。

我问青草,闯儿姑妈都给你带什么礼物了?青草笑而不答,只顾梳她的长发我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了。迪杰卡伏在我的脚旁,好像心事重重。是不是我给它讲的故事过于沉重了?我正在纳闷,它伸过来一个茸茸的脑袋,一双澄澈善良的眼睛。我的迪杰卡啊!尽管它已经毛发稀疏,与我一样衰老,但在我眼里它已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神灵了。

青草穿着白色会主裙,嘴里发出嗨嗨的声音,笑容满面地在客堂里旋转起来一我远远望过去,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这些曰子,青草总是笑口常开,就像我从前在庄稼地里收割了丰收果实一样。那么她收割了什么呢’老实告诉你吧,我的小青草谈起恋爱来了。那个小伙子是重兆村人喜欢上了她的编织手艺。一想到青草将来要嫁到重兆村去,我就有点舍不得。重兆村怎么就与我家族的女弦儿,还有历史渊源呢,我的姑姑,我的大蚕花姑娘姐姐,她们的婆家都在重兆村。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一点儿也不想说给青草听了。

那天章玫瑰跑来我家的时候,青草正好与她的男朋友幽会去了。

我是那么喜欢章玫瑰,看见她来,我心怦怦地跳得厉害。然而她见青草不在,转身就走了。我问她:“有事吗?”她晃荡着两只圆圆的走耳环,回过头来对我莞尔一荚道:“我想让青草给我编织毛衣呢!”我说:“噢噢,你等等,我要给你一样东西。”章玫瑰奇怪地望着我,那神情像极了从前在我们家插队落户的女知青徐莹。

我哆哆嗦嗦地从我的衣兜里,拿出来一串项链。我说:“这是真正的珍珠项链,是闯儿他们从河蚌里掏出来的珍珠加工而成的。他们卖到法国去,可卖好多个欧元呢!这是我专门给你留下的。”章玫瑰看也不看我手上的珍珠项链,哈哈笑起来说:“我还以为什么呢?这珍珠项链在我们获港村谁家没有?又不是闽儿他们才养河蚌‘不过许老爷爷你还知道欧元,这真不简单!”章玫瑰把我嘲笑一通,高跟皮鞋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橐橐的声音远去了。我老眼昏花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想谁不知道村里人部在养河蚌?不过尽管章玫瑰不领情,能与她说上话儿我也很高兴她那青春勃勃的身体,那如高山一样的****,虽然至于我是水中月,但我同样感到一种雨露的滋润。我顿时内,有一股暖流,它流遍我的全身,让我通体舒畅。

青草回来时,脸上荡着幸福的红晕。她的白色公主裙上,黏着星星点点的草籽我知道她的心,就像窗外树上啁啾的鸟儿那么欢快。她淘米做饭燃起炊烟时,我就望着窗外出神。太阳落山了,树木摇着枝丫,树叶纷纷坠落。邢些屋檐上陈旧的鸟巢,不时被风吹落几根发白的稻草,一种黑暗的波浪在汹涌激荡,黑暗不断蔓延,逐渐笼罩了房屋、山坡和树木,就像水波四面冲刷着一艘沉船那样,黑暗冲刷着田野,涌上杂草丛生的林间小路,涌上起伏不平的草地表面,淹没了一头蜗牛,如果说我就是经过了黑暗、经过了风雨的一棵老树,那么我膝下的儿孙们就是树上的枝丫。尽管我这么老了,我的根依然深深地扎在泥土里,绝不让我的内心空洞。我的枝丫日益茂盛,但再茂盛我最心疼的仍旧是青草。

青草做的晚餐非常丰富,大概是她心情格外好的缘故。她做的萝丝鱼汤,腊肉炒青菜,土鸡青菱煲,味道鲜美极了、我喝了一小盅黄酒,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青草说:“太爷爷,你多吃菜,少喝酒'’青草说话总是格外简洁。别看她个头小,这小矮人做事特别干净利索。我对青草点了点头,转身看迪杰卡已先我吃好晚餐了,它正等着我呢!

我放下碗筷后,青草给我重新沏了茶。我坐到客堂猩红色的楠木椅子上,迪杰卡就伏到了我脚旁。我一高兴,把它抱到怀里了。它激动地用嘴舔舔我的手,仿佛想抚平我手背上像丘壑一样的纹路。,我说:“迪杰卡,我的好伙伴,你还愿意继续听我讲故事吗?“迪杰卡的目光善良极了,它望着我,久久地望着我,发出噢噢的声音。然而这时候突然停电了,漆黑黑一片,我把迪杰卡抱得紧紧的。青草给我点燃了两支红蜡烛,当火焰升高光芒四射时,我也燃起了胸中的火焰。我的故事又继续开始了,迪杰卡是那幺安静地倾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