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尉迟夜只是应一声。
“她好像不光是要您去拿药的——”
尉迟夜的脚步还是没有停留,“知道了。”
眼看这就要药庐了,内侍官只能停下步子,在后面不放心的嘱咐着:“您说话一定要小心啊……”
尉迟夜头也没回地闪身进屋了。
内侍官摇摇头——自打这个东陆女子出现后,皇上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师父,空月师父。”
走进药庐,里面一眼望去只有药材,没有看到人。
尉迟夜攥着拳头在身侧,他的胸口起伏着,努力地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等一下。”帷幕的里面有人应道。那一幕之隔的后面是空月师父休息和打坐的内室。
有衣料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儿黛空月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尉迟夜不由得眉头一皱——空月师父的脸色真的不好,那是大病之后血气两亏的病态。
“师父,你——”
“我没事,你有话说是吗?”黛空月看着他的样子,扶着座椅扶手慢慢地坐下来。
尉迟夜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了什么,单膝跪在了地上。
被他放在面前地面上的,是一个红灿灿的庄严王印。
“你做什么?”黛空月皱了皱眉。
“师父”,尉迟夜抬头,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还是要娶她!”
“你?!”黛空月一下按住胸口,整张脸都白起来。
“师父”,尉迟夜急切地看着黛空月,“她同意了要与我在一起!师父,我真的做不到放弃她……刚才我一直在想没有了她我要如何活……”
尉迟夜脸上突然浮现出让人心痛的疲惫和悲伤:“我真的活不了,一分钟都不行……如果真的要我在国家和她之前做取舍,我选她!”
“为了她,你连王位也不要?!”
“国,没有我,依然有别的君主;可是我没有她,没人能取代!”尉迟夜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
黛空月虚弱地摇摇头:“我问你,这个东陆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她叫纳兰夕雪。”
“纳兰……”黛空月低声重复着这个姓氏,半响才叹气般说了句,“她的父亲,是纳兰……纳兰明德吧。”
“对啊”,尉迟夜很惊异,空月师父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真的是纳兰明德……”黛空月扶着胸口,轻轻咳了起来。
“师父您没事吧,您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尉迟夜小心翼翼问道。
黛空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得继续说着:“纳兰明德有多少儿女?”
“他,他有两个女儿,分别叫夕若和夕雪,另外还收有一名义子,叫裴红原。”
“夕若,夕雪,裴红原……”黛空月重复着这三个名字,仿佛要从名字里找出些什么。
“师父……”
“裴红原有多大的年纪?”
“呃……他比我大一些吧”,尉迟夜在自己头边比量了一下,“也差不多和我一边高。”
“纳兰家的大女儿呢?”
“这我真不知道。”
黛空月没有再问,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尉迟夜愣了一下:“师父,那我的话您同意了吗?”
“我需要休息”,黛空月把身子倚在椅子上面,“你先照顾好她的伤势,其余的事再说吧。”
尉迟夜还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没发出声音,恭敬地鞠了一躬就要离开。
“傻孩子,有些事连我都弄不清,怎么答复你……”黛空月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声音不胜疲惫,“现实总是比我们的想象,复杂、残酷的多……”
尉迟夜疾步匆匆往纳兰夕雪那赶,刚走了一会酒就迎面碰到了一个禁卫官模样的人跟着大殿内侍身后也匆匆往这边赶。
远远看到尉迟夜,那禁卫官连忙一侧肃立,待尉迟夜走近便单膝跪了下来。
“有事?”尉迟夜停住步子——这个时间禁卫官入后宫,肯定有急事。
“殿下,城外有几名东陆人,要进皇城,被我们拦下之后,他们说是您的朋友”,禁卫官捧起手中的什么举在头顶,“臣看那些人个个气度不似常人,又有这信物,因此来亲禀殿下!”
尉迟夜走过去,看到他手心是一粒微微透出光晕的夜明珠,眉间一扬,不由叫出声来:“仲勖怎么来了?!”
他伸手拿起串着明珠的丝线,大步向前走,“来了几个人?”
“四人,三男一女。臣带他们进来?”
“我出去接。”尉迟夜把明珠攥在手心,快步向外走去。他知道仲勖这么突然的亲自前来,肯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一边走,脑海中开始飞速地考虑着很多很多的可能,仲勖是来帮纳兰家求情的吗?还是东陆皇派来捉拿纳兰夕雪的?如果是求情,和他一起来的其他的人是谁,怎么还会有个女的,难道是纳兰夕若?如果是捉拿,那自己是承认夕雪已到虢赫尔,还是先不承认呢?可是如果是捉拿,怎么不光明正大的来,要趁着夜色入城?
诸多考虑未有头绪,他们已经到了城门,遥遥看到几个人,静默地站在夜色中,很是神秘。
尉迟夜走过去,为首一个身材颀长的人摘下兜帽迎了过来,正是仲勖。
“你——”尉迟夜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就被仲勖拉住,转身往回走,后面长袍兜帽遮蔽样貌的三个人也快步跟了过来。
“我们去里面再说,变故很多,你要冷静。”仲勖在尉迟夜耳边低声说。
尉迟夜有些疑惑,但还是随着仲勖的步子走向回宫的路。
尉迟夜没有领他们去侍从众多的议事大殿,而是直接抄近路去了自己的书房。摒退了内侍之后,书房中只剩了他们五个人。
燃着鱼油的宫灯投射出让人迷醉的光晕,书房里有淡淡的香气,虢赫尔特制的瑰丽绒毯铺在脚下,站在上面绵软而舒适。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放松,可是尉迟夜看着今夜的来客,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们的目标是纳兰夕雪,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心有忌惮。
仲勖对这里倒是毫不陌生,从桌子上面倒了两杯茶,回身端给身后的两人,扭头问尉迟夜:“夕雪人在哪?”
“她,并没有来虢赫尔。”尉迟夜镇定地回答道。
“你说什么?!”顿时好几个人的失声惊叫在屋里一起响起来。
尉迟夜觉得这几个声音都挺耳熟的,似乎在哪里听过。还没容他多想,与仲勖一同前来的一个人已经把兜帽一把掀开了——
尉迟夜顿时石化,怎么会是他?!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东陆的当朝皇帝易天仪。那个在帝都层峦叠嶂中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么会半夜来到虢赫尔?!
这下事情真的坏了,东陆的皇帝都追过来了,夕雪,夕雪究竟要怎么才能平安的瞒过去?!
他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让自己尽量的做出惊喜而不是惊恐的表情,同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再打量对面的人好多遍,终于只能一脸张弛有度的微笑迎身上去:“陛下,您怎么会亲自来虢赫尔?我们没有出城迎接,这太失礼了——”
刚说到这里,他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他一瞬间想起自己在东陆时的身份是虢赫尔王的老师巡南邬,而不是现在的尉迟夜啊!!
笑容僵在脸上,仲勖带来的这种情况根本是在考验他的头脑极限。
易天仪身边的人也都把兜帽摘了下来,一个美艳惊为天人,一个黑面罗刹不发一语。
黑面人尉迟夜认识,那是东陆的御前随护,就像自己的影杀长一样,是保护皇帝的死士。另外这个,却是从来没见过。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一望之下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女子,她通体发光般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她的眸子不能对望,一看之下,就像走进一汪深潭,脚下再无力道只是不能控制的深深陷入,淹没在她的眼睛里。
“夕雪呢?”这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子也开口了。
“你……你是纳兰——”
居然是纳兰夕若的声音?!
尉迟夜求救般看向仲勖。
“夕若的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你只要知道她就是我这几年来苦苦寻找的人,而且现在父皇也同意我娶她了,这就够了。现在,你首先要告诉我们的是,夕雪顺利到虢赫尔了没有?她是不是一切安好?”仲勖眼睛中的焦急一览无余,“对,父皇也知道你是虢赫尔皇的事了,你不必费神考虑怎么圆谎。”
“这——”尉迟夜给仲勖使眼色,示意这些话是不是不要在易天仪面前说。
没等仲勖说话,易天仪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夕雪她现在是不是在这里?”
尉迟夜想了一会,很谨慎的开口道:“我听闻,纳兰家在东陆获刑了,陛下这次来……是要捉拿她?”
“不是!我——”易天仪欲言又止,“我不会捉拿她,我只想确定一下她在哪!”
看着易天仪脸上焦急严肃的表情,尉迟夜内心隐隐觉得危险,“这个,我真的不知。”
他不能把夕雪的安危寄托于这几句推测上,在不确定他们究竟有什么来意之前,谁也休想知道她的下落。
尉迟夜暗做决定,接着说道:“我先安排人领陛下去休息,明天我们将以国礼相待!”
说完他刚要招呼人,肩膀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
一回头,易天仪沧桑镌刻的目光里,有什么在微微闪动,他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伤害她,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她……她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