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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往事如斯 (2)

“你的母亲,是金杖国的公主,她是金杖国百年来最美丽的女子,而且天赋异禀,博学多才”易天仪慢慢地说道,“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什么事情都是过目不忘,而且胸有韬略,见地深远。在东陆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经常给我一些建议,这些建议有很多都是和国事有关的。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的,便依她所言来办。”

“可是渐渐地这被朝中的很多重臣知道了,自古以来,女子参政都是祖法不容的,很多人开始进言说她这么做是另有预谋的,要对东陆不利。我夹在两边也甚是为难。你的母亲性情刚烈,她认为对的事情从不妥协,所以在我跟她说了不要过多参与朝事意见之后,一旦有她觉得我做的不对的事的时候,她还是会跟我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渐渐地,我开始难以接受她的意见,我开始相信……那些大臣的话了。”

“我就像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易天仪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不想去回忆过去,“那真的很可怕,最爱的人瞬间变成你最恨的人,我对她再无半点怜惜,反而是一听到她说我的不是就五内俱焚,她从皇后被废成昭贵,又被贬成了殿人,我对她弃之敝屣,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威武强壮的中年男子,竟像被梦魇缠绕一样,簌簌颤抖。他的脸色很差,回忆不止折磨了他的精神,也摧残着他的身体。

“然后呢,你对她——我的母亲……做了什么?”纳兰夕雪开口道,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将听到的一定是个很大的伤痛,这看不见的伤疤潜伏在她身上20年,现在要被活生生地撕开,她倍感痛楚。

“她是个骄傲的女子,从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哪怕我是错的都对我言听计从……她从未想过屈服,她甚至连一句为自己辩白的话都不肯说”,易天仪的声音中,有着切肤的疼痛和悔恨,“而我年轻气盛,又被众人撺掇,于是对她就越发的不好,真的就信了‘她居心叵测,意乱朝政,牝鸡司晨’的鬼话,下令……下令处决她……”

众人一惊,面面而觑,尉迟夜更是担心地紧紧握住了纳兰夕雪的手,怕她一时激动牵动伤口。

纳兰夕雪并没有动,易天仪的话像是将她整个人瞬间捆绑一样,她觉得痛,可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那种无力感冲上头顶,她简直连思维都难以继续。

处决?

处决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父亲……下令处决自己的母亲?!

她感觉到了尉迟夜的身体传来的力量,她想用力牵住,可是使不上力,片刻就瘫软在了尉迟夜的怀中。

“夕雪”,尉迟夜心痛的小心扶住她,“夕雪,你没事吧?”

“别说了”,他抬头焦急地说道,“她现在承受不了这些,不要再说了!”

“说……”怀中苍白的人突然幽幽开口了,她的眸子毫无焦点地看着面前的虚空,清冷的泪水不停地流,“我更不能承受,让母亲多一天的不明不白……”

尉迟夜抬手小心为她拭泪,不敢用力抱她,只能头贴在她的头边,轻轻依偎着。

易天仪看着纳兰夕雪,半响过后终于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人一旦在权利和欲望里沉沦,就会理智沦丧。那时的我,心中想的只是她别有居心笼络朝臣,她觊觎我的王位,我那时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了感情,甚至连她怀胎近十月都毫不怜惜,执意要永绝后患……当时,派了纳兰明德监斩,事后他给我送来了蓝妃的血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易天仪说道这里,身子突然不受抑制地摇晃起来,仲勖连忙上前搀住,扶他坐下。

“父皇您不要过分牵动伤感,身体重要。”仲勖接过水婕羽捧过来的茶放在易天仪手中。

易天仪摇摇头,滴水未进又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这事还没完”,他垂着头,“熊熊烈火燃烧时,火焰遮蔽一切,双眼除了火光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当这火熄灭了,人冷静了,这才看到满地狰狞的黑炭——看到这余烬中,有自己最爱的人的尸骨!”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被人蒙蔽双眼的人突然复明,看到真相,那真相像一座冰水把我囚禁在内,彻骨的寒冷绝望,却不可脱逃。我开始一日比一日后悔为何会对你的母亲做这样残忍的事,这种后悔像腐骨毒蚁一样****啃食我的心脏。我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会听信他人的谗言,误杀对自己最爱的人”,易天仪攥紧了双拳,一下一下锤击着自己。

仲勖满眼心疼,却没有上前阻止。

有时候肉体的疼痛,远比精神的疼痛好捱的多。

“尤其是,在废止了你母亲提出的几项法度之后,体制弊病逐渐浮现,前几年理顺的很多事又开始重新混乱”,易天仪不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是对的,她虽然有时并不站在我的一边,但是她始终站在老百姓的一边,她是个合格的国母,而我……”

“而你,是个不合格的君王……”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纳兰夕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中恨意毕现。

“孩子,我是个不合格的人,不论是做一国之君还是作为一个父亲”,易天仪用父亲的语气叫她,“你的母亲在狱中早产了,我感谢明德,偷偷地藏起了你,这是老天把你留给了我,我的女儿。”

他向纳兰夕雪伸出手,可是那手蓦地停住了,他突然看到了女儿眼中的恨,那种浓郁的恨意将两人生生隔开,他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她。

“孩子,别恨我……”他有些无助。

“不恨你”,纳兰夕雪一点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我因为你不辨是非不辨忠奸而不恨你,还是因为你冷血无情杀害妻子不恨你?!”

易天仪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怔怔地立在那里无言以对。

纳兰夕雪越说越激动,着要从床上下来,“我是因为你抛弃我20年不闻不问不恨你,还是为我的母亲含冤莫白,至今在宫中连个名份都没有不恨你?!!”

尉迟夜努力拉着她,却不防纳兰夕雪一个后仰——

“我永远都恨你!!永远!!”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她整个人像风化的空壳瞬间塌陷坠落,昏迷了过去。

不要啊……不要啊!尉迟夜紧张地看着她脖颈上的白布,心中担忧让他几乎要窒息。可是,他的祈祷没有起效,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洁白一点点变成了粉红,而后鲜红的颜色迅速洇了出来——伤口裂了!

“救命……救命!”尉迟夜手忙脚乱地把她放平,“来人啊!!来人啊!”

“孩子!”易天仪也一步抢上前去,却被尉迟夜生生推了出来。

“我说过不要说的!我说过”,尉迟夜红着眼睛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与地位,冲着易天仪喊道,“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她如果出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仲勖在身后扶着易天仪,他感觉到自己的父亲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簌簌颤抖。从他的背后看过去,仲勖第一次在这个巨神般的男人头发间,看到了白发。

那,仿佛是一瞬间的衰老。

众人正慌乱之间,帐后忽然冲出一个人影,那蓝色的人影飞快地跑到了纳兰夕雪身边,低头迅速地剪开纱布,给伤口止血,回身拿过新的纱布,动作娴熟地为她重新包扎。

“师父……”尉迟夜认出了来人,哽咽着开口道。

“不要让她的情绪太激动,她根本承受不住。”

尉迟夜使劲点头,懊恼不已。

“你……”一边的易天仪突然动容,他看着那个在床前忙碌的女子,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

“父皇!”仲勖唯恐尉迟夜又对父亲做出什么不恭的举动,只能紧紧地扶住他,可是现在他几乎要拉不住父亲,易天仪挣脱着他的搀扶要再次走到床边。

“放开我,放开我”,易天仪嘴里说着,却一眼都没有看过身边的人,他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一袭熟悉的蓝色,看着熟悉的乌发,看着她娴熟而面熟的手指……

“倾琼!!”易天仪终于惊叫了一声。

他推开仲勖的手,大步冲过去,扶着黛空月的肩膀一下将她拉了起来——

黛空月无悲无喜的脸映入眼帘,那容颜被岁月清洗,被时光重塑,恍惚间陌生的像从未见过,可是他的心脏在狂擂,那几乎要让他晕眩的脉动告诉他,这就是她!

“倾琼!?你怎么会在这里?”

黛空月没有说话,倒是尉迟夜站起身来:“放开我师父!”

他现在满心的后悔带这几个人来卧房,他伤害了夕雪,又开始对师父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尉迟夜伸手要隔开易天仪的手。

易天仪从黛空月的脸上把目光移开,定定地看着尉迟夜,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的话,他说——

“她就是蓝妃!她是夕雪的母亲!”

这句话简直如同响雷一般在大家的脑海中炸响——

她是东陆的蓝妃……

她是夕雪的母亲?!

尉迟夜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他甚至无意识的倒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简直像是最复杂的一出戏,起宕起伏,让人大跌眼镜——可是这是生活不是吗?这不是戏啊!生活里怎么会出这么多的难以置信?!

“倾琼……倾琼你跟我说句话,你看我一眼行吗”,易天仪小心翼翼地说着,几乎低眉顺眼地哀求。

黛空月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目光掠过眼前仿佛是掠过空气,她想低去,却无奈易天仪紧紧地拉住她,只能扭过头,说什么都不再与他对视。

“倾琼……”易天仪的声音颤抖着,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堂堂的东陆皇帝,不顾周围的人,居然扶着膝盖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