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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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

这回,连徐俯都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地看着绿绮。

“怎么?吃惊了?”她手中的爱喜还没有燃尽,继续放在唇中吞云吐雾,“我从小就经常挨打,皮肉之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夕阳最后一道极细弱的光从摇曳的烟雾里穿越,冷冷勾勒出她一弯精致的下颌。她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毫无温度的眼底借着光线沾染着零星沉浮的微光。

不知怎的,她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能够走入的眼此时竟是分外刺目。虽然早就清楚在她的脸上看不到所谓的“惊惶失措”和“痛不欲生”,但她此刻的毫不在意不禁让徐俯的内心更为焦躁。

静默地注视着,直至沙哑的男声和着敲门“笃笃”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少爷,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徐俯走到了门口,突然转头一笑,似温柔缱绻,只是声音却奇冷无比:“我现在有事,你好好休息。”

直到门合上,绿绮才取下眼镜,松了一口气地躺在了床上,揉着酸疼的鼻梁。

来到楼下,眼前的人却出乎了徐俯的意料。

“怎么是你?”

魏小虎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博哥有点事情,说这个U盘老大你急用,所以让我送过来。”

他坐下,淡淡瞥了一眼U盘,手指敲打着沙发的扶手,静静看着面前有些精神不济的魏小虎,停了几秒,天生有着高挑尖锐的眉角配合着唇边的刻薄冷笑,轻佻地扬起。

“哦,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魏小虎虽有些惊讶,却也顺从地跟着徐俯。在上车的瞬间,徐俯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魏小虎道:“糟糕,我的手机忘在楼上的卧室里了。”

“我去拿,老大。”没有多想,就毫不犹豫地转身。

看着魏小虎上楼的背影,徐俯仍是挑着眉,唇似笑非笑地诡魅弯起。

穿过了光线阴暗的长廊,当魏小虎向卧室走去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奇异的不祥感觉,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才打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很大,只有床头的一盏灯点亮着,柔和的光安静地从彩绘玻璃的缝隙之间蜿蜒着流动,带着些隐藏的恶意摇曳自己稀薄的躯体,轻轻抚摸上了那睡熟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女人。

魏小虎太熟悉了,哪怕看见的仅仅是一个背影。

说是吃惊、难过,不如说是迷茫,他嘴唇颤抖想问什么却无法出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揉碎了似的疼……。

眼前是一片昏黄,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

一步一步向前走。

想必她是醒着的,因为他每走近一步,她的被就僵直一分。

黑色的棉质睡衣柔顺地熨帖着她的身体,勾勒出优美的轮廓。颈间细密的紫红吻痕多得让人目不忍视,清楚地说明了她遭到了什么。

他想哭,他想笑,可是到最后他只是从背后把她僵直的身体抱在怀里。

“我们回家吧……绿绮……”

人体的温度熨帖着绿绮的脊背,她却无法像以往放松一般地向后靠去,微微闭上了的眼睛,感觉着拥抱着自己收紧的手臂。手一点一点收紧在衣襟处,掌心里的冷汗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慢慢地流进手掌上每一条细微的缝隙。

偏偏是这个时候被他撞见。

她讨厌被魏小虎看到自己的丑态。

她采取了情侣之间最卑劣的冷处理方式淡出他的生活,就是希望能在他心中保留一点美好。而现在,他看见了,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从自己的胸膛喷发而出的某种情感……她连回头都不敢,怕看他受伤的眼神……因为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偏偏她现在要做的,却是必须要舍弃,舍弃掉生命中曾经带来的短暂温暖的阳光,舍弃掉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你就那么突然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家,你的钢琴,你的自行车还有我都很想你,我们回家吧,一起回家,去过柯达广告里的那种生活,好吗?”

他的声音放得是那么轻,但是绿绮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清楚得像是有人用钉子把这个声音钉在她的耳膜里不断地回响着……

柯达广告里的生活?

他还记得?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总是需要很多时间练琴,但是他都要每天坚持拉着她看上两集海盗王。

他喜欢那个可以随意伸缩的路飞,而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个绿色头发的剑士索隆,后来也会看得异常投入,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后面的故事。

然而中间总会插播广告,每次看到充满阳光的柯达广告,她总是下意识地调台。

一两次过后,敏锐的他就问起了缘由。

看起来太过于幸福了,不相信有人是这样生活的,所以厌恶这种虚假的幸福。

这么说着,语气却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了的脆弱味道。而他就这样抱着她,那种压抑到好像要崩断的、苦苦的心情全部没有了,只有暖……暖……暖……

然而,那样的脆弱只不过是一瞬间,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他却还是记得……

心脏有些疼,细微的、像是有人伸出尖锐的手指,一点一点把心脏上面的薄膜活生生地揭开一样的疼……

为什么?她并没有要他注意她、看着她、喜欢她、爱她啊……她没有……

绿绮蜷缩了下,安静地听着敲击耳膜的心跳声渐渐平息,直到消失。

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平淡地开口:“我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理解游戏的规则。”

抓紧睡袍的衣襟,坐起身面对她一直逃避的眼睛。

他看着她,那双宝石一样的双眸呈现的是一种悲哀的神色……在心里苦笑,任凭自心脏蔓延出来的枯涩感情流淌在全身的血脉,面上却换上一个轻松的表情。

“怎么,还不明白?要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为什么?”

不知为什么,魏小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要努力看清绿绮的表情,却只看到蒙蒙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是看不清的光、一半是看不清的暗。

“因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帮不了我。”

直到有什么从眼中落下,他才看到她的嘴唇正在荡漾起了微妙的波纹,但是这份笑意并没有为她带来一点生动的气息,反而平添了一种冷漠的感觉,仿佛是凝固一般,没有一点变化。

而她的话就像是一柄锋锐到可以斩碎空气的宝剑一样从自己的身体表面无形地滑过。

很疼……很冷……冷得仿佛灵魂都会冻僵一般的冷……

真是……残酷的话语……可是被这么残酷的言辞鞭笞着的魏小虎却没有一丝可以反驳的可能,因为那是事实。

“对不起……”

怀着这样的心情,魏小虎后退,又后退了,几步之后深深地凝视着绿绮,仿佛要把她的影像烙印到自己心脏中一样,最后,他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徐俯一直在书房内,透过手提来看着房间内的情形。

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几乎打趣的情感,气定神闲地看着魏小虎的愤怒和柳绿绮的悲伤,似乎觉得那是很有趣的东西。

后来,在魏小虎说到柯达广告的时候,他凝视着绿绮,然后将镜头放大,绿绮苍白的面容在屏幕上清晰得纤毫毕现。

她坐直了身体,稍微抬起头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带着一种无法形容快乐的微笑从她的唇角流淌了下来。

徐俯的心跳忽然毫无预兆地加速,前倾的身体几乎是失去力气支撑地回到靠背上。

那是她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但那不属于他的,也是得不到的东西。徐俯简直想立刻冲进去,但是他忍住了,先是把情绪稳定一下,等他彻底稳定之后,才微微抬了下眼,重新看向屏幕里的她。

魏小虎已经走了,她挺直着背,坐在床上,始终维持着雕刻一般的笑容,没有露出丝毫的软弱。

他只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浮现着仿佛雕塑一般惨白的容颜以及上面子夜似的眼睛。

居然……还是会觉得心疼……

疼到骨子的伤在此刻一点一点复苏,仿佛沉淀在什么里的感觉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让再度没有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地被撕扯开来……

慢慢地起身,推开门,来到绿绮的面前。

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到她依旧紧握着衣襟遮掩身上伤痕的手指,在看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他轻轻捧住她的容颜,感觉着自己灼热手掌中冰一般冷的肌肤。

“……你很冷呢……”他忽然梦呓似的说着毫无关系的话。

“我们多像是在照镜子……”

她反手紧紧抓住徐俯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紧得像是在挽留什么。

“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小孩子似的爱情,总是很简单又自诩为深情,为对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而沉迷。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我们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也拒绝别人的接近。我们相信这世界上只有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抛弃背叛。所以,我们真像,像得仿佛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就像你剥开我的皮不够,撕开我的肉不够,拆开我的骨还是不够,你依旧不放心,还得细细地用尖刀挑开我的心……你不信任何人,你等待着所有人的背叛。但是,请你相信,在你不能够帮助我之前,我不会背叛你。在这个条件下,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依旧会在你身边的。”

她的嘴唇微微地、苦涩地收回了弯起的弧度,再也遮掩不住到了极点的疲惫。

徐俯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伸手把他在台灯下反射出微微淡金色的黑色长发握在了掌心。而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而与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柔微笑完全相反的,他用力拉紧绿绮的头发,面容上浮现起阴毒的表情。

口气温柔得像是在呢喃:“突然对我打开你像金刚石一样的心,想打动我相信你这种靠出卖自己过活的女人?你以为我傻得像刚才那个人,与其傻到相信你这种女人身上会有忠贞和爱情,不如去怀疑你有什么所图,不是吗?”

她被迫抬起头,眉峰紧蹙着,也是第一次巨大的痛苦和隐忍的恨意让她眼中不见底的黑暗崩裂,下一秒,一双修长而线条优美的手轻轻捧起徐俯的脸,她靠近他,额头抵着额头,黑色的眼睛中映出了他俊美到让人屏息的面孔。

“只是我们毕竟是不同的。在你的眼里,这世界上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而我还有一样无论如何必须抓住的。我知道……你想试探我的忠诚,你想试探我的底线,我可以冷漠,可以装作无动于衷!再痛、流再多血、我都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忍受不了的痛苦……我要的不是你的爱,我只是要待在你的身边,这样也不可以吗?”

带有前提条件的承诺,有价值的信赖,本是太过悲哀的事情,却在此时此刻让他动容。

这样的话语,这样明明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话语……为什么还会让他如此心疼呢……如此疼到心脏深处……

看样子他真的变脆弱了呢……

绿绮凝视着他,不放过他容颜上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变化。然而徐俯表情深邃得让她看不透,越看不透越让她心惊。

最后,他缓缓起身,只是淡然地开口:“只有一点,你说对了,除了我自己我绝不相信别人。”

只是狠狠闭合的门再一次出卖了他。

她虚弱地伏在床上,埋在枕间的眼却笑得弯了。

他给她痛,她利用这个痛接近他。

仿佛两条蛇互相咬住了彼此的尾巴,只是看谁的毅力更持久一些,把对方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