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商、角、徵、羽,是为五音。
第一弦“宫”已让媚娘左肩受了重伤,空气中荡漾着令人作呕的烧焦味。
水楼上的舞女们早在她们一追一逐中逃离水楼,岸边的公子少爷们也早作了鸟兽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两虎相斗的牺牲品,只有廖廖数人不怕死的仍留在岸边,隔岸观火。
尽管初看起来是老虎执着长鞭追着轻盈的黄雀满场跑,黄雀虽让他们好奇,但生命更可贵。于是他们也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愿,尔后他们也看到了形势的逆转。
就在那紧要关头的一刻,跑累了的黄雀竟然遥身一变成了神鸟朱雀!在一声如仙乐的琴音一束如火般的光芒过后,老虎已成了瓮中鳖,任人宰割。
有人叫好,有人担忧。一时之间原本静得诡异的岸边多了几分人气,而在这几分人气中,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要救么?楚上河思考着,黑眸半分不离水廊上那一抹此刻就像阎王的黑色身影。
“你输了。”挽帘静静地陈述着事实。
媚娘却是不服输,她不觉看向驻立于岸边的白衣,眼中有着祈盼,有着受伤的悲哀。看着她被欺负,难道他不出手么?不!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他对她会一丝感情都没有!
恶恨恨地冷瞪着挽帘,已被爱恨交加的情感冲昏了头的媚娘连左肩都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掌心弃去软鞭,双掌缓缓聚起内功,掌心中慢慢泛出血红的光,缓缓地从左至右,由上至下,不到片刻右掌就像是那烧红的炭,红得刺眼。
血手?挽帘颇为意外,却仍然临危不乱。她只是意外阴媚门门主居然是这么不经气的,竟然这么快就使出绝招了。
随着一声娇喝,媚娘拼了命地向挽帘冲去,招招直取挽帘脸部与心脏这两个重要部位。挽帘施以轻功迅速后退,媚娘却是如影随形,血般的掌心就离在她一步之外。在她们周边泛起阵阵如置烤炉内的灼风,扫过湖面的每一朵清莲,那清晨遗留在莲花瓣中的晶露都在眨眼中消于无形。
传言,若被血手沾到半许,无论是身体哪个部位均溃烂成泥。此功夫本是当年天下第一庄逍遥山庄的绝技之一,后因过于歹毒阴险而被庄主勒令不准再修练而成为禁功。
出了水廊,挽帘打量够了,迅速旋身一转凌空而上,纤指轻轻划过琴弦,急促却又空灵的清乐即时袭向媚娘。媚娘本跟着凌空而起出掌,刚尝过魔乐历害的她见状大惊只好半途急转,但她掌势汹汹,挽帘的魔乐又有如闪电雷霆瞬间已到她的身前。
商!
不好!这一招“商”乐媚娘必定避不过,若中也必死无疑!楚上河连忙扯过一名观火的闲人用力送上半空撞上媚娘,及时为媚娘挡去致命的“商”,同时自已飞身而上接住如落叶飘落的媚娘,优雅着地。
“啊——”
随着几声惨叫,毫无功底的男子摔下地面,砸烂了底下的贵宾桌,噼哩啪啦的一阵声响过后恢复平静,原来还想看好戏的另外几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迅速逃离后湖水楼。
挽帘飘然落地,已无瑕理会他人,不可置信地盯着视人命如草芥的师兄楚上河。
“怎么?是不是觉得在吹灯林你救错人了?”楚上河放开暗自心喜的媚娘,冷道。
救错人?看着七孔流血无辜丧命的男子,挽帘像是有什么扯着她的心胸,她从来都知道师兄冷漠无情,却不知道他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也许她真的救错人了。
杀了楚上河,代价血玲珑,为期两个月。
想起她此番下昆仑山的目的,挽帘无声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似乎有些释怀,也似乎有些感叹。也许她该放弃了,也该动手了。
“公子可愿再听小女子弹上一曲?”隔着那枉送性命的男子,挽帘站在一端问着另一端的楚上河,与他四目相接。
楚上河微微掀起眉毛,稍会肯定地陈述着:“你生气了。”
“没有!”回得太快,反而暴露了挽帘的心虚。是,她生气。但她不知道是气自已多点还是气师兄多点,只知道她真的很生气。是因为他用无辜的命去换自已未婚妻的命而生气?还是因为他为了一个女子而杀人,这个女子却不是她而生气?
不知道,她真的分不清了。她只是不想承认师兄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下子便看穿她的心思,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总能猜出她的意图她的下一步。是不甘心,更不愿承认。
楚上河慢慢笑了,笑得开怀,就像三年前在天壁峰峰顶上的那一天,爽朗的笑声让挽帘这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公子笑什么?”那一次她不明白师兄为何突然大笑,这一次她想弄明白。
他轻摇首,收起唇边越笑越苦涩的笑容。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挽帘有点像小师妹怜儿,每一次他猜中怜儿心事的时候,怜儿总会红着脸立即矢口否认。
“挽帘姑娘即有兴致,在下自当聆耳恭听。”他早就想领教领教传言中的魔乐了,此时她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不想说?有些失望的挽帘不觉脱口而出,“公子总是把心事藏得这么深么?”
总是?楚上河瞬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中的弦,“挽帘姑娘这话说得奇怪,你我前后也不过见过两次面,何来‘总是’?怎么话里说得你我好像是旧识似的?”
糟糕!挽帘有点心虚地低下头,祸从口出,她总算明白这句话的真谛了。现今师兄已经起疑,她要如何善后才好?
“莫非挽帘姑娘早就认识我?”楚上河上前两步紧锁着心虚低首的挽帘。
“不!”猛然抬眸否认,挽帘正好对上他幽深的黑眸,罢明了不相信她的否认。毫无痕迹地退了几步离他远些,思索了一会才道:“如果挽帘没有看错,公子腰间所带的佩饰是一块天山黑玉,乌金带赤,上面刻着‘玉面龙’三个字,公子说是与不是?”
楚上河低眼看着圆形环佩的黑玉,“是。”
“武林两大魔教之一的天壁峰天盟教至今唯有一名护法,他所佩带的却是不死湖的水玉,晶莹剔透的玉面刻着‘冷僵虎’三个字,是为右护法雷英。而左护法楚上河却在一个月前被教主……”提到父亲尊讳,挽帘不觉稍顿,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又道:“被秋教主重伤逐出天盟教,至今仍未别选他人为左护法。而公子腰佩‘玉面龙’自然便是天盟教前左护法楚上河楚公子,挽帘可有猜错?”
楚上河虽被逐出天盟教,但他却知道师父秋明逍只是一时气极并非真要逐他,至今仍没有下令收回左护法的信物‘玉面龙’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下正是楚上河。”可这与适才的问题又有何干系?他疑惑地看着挽帘。
挽帘撇开眼,不与他的视线交会。看着师兄迷人有如深潭的黑眸,她的谎言哪还编得下去?转过身她继续说道:“传言,天盟教左护法乃是当今武林青年才俊,不仅相貌俊朗不凡,且武功修为颇高,连天盟教教主都是连连赞口,然面左护法却是孤傲冷漠,一向独来独往,深入简出。楚公子说这江湖传言可有出入?”
“孤傲冷漠?”原来在别人眼中他是如此冷血之人啊!可他却是不在乎,孤傲也好,冷漠也罢,他曾几何时在乎过别人的眼光?楚上河心中想起小师妹怜儿,脸色突然转冷,不知怜儿是否也这么想?
挽帘看着那枉死的男子身上,眸光渐渐发冷,轻道:“莫非楚公子不是?”
顺着她的视线下去,楚上河看着死状凄惨的男子,心中无丝毫怜悯,“人在江湖,哪没有杀杀戮戮?我也不过是以一命换一命。何况令他魂断后湖水楼的可不是我,若我是冷漠,那挽帘姑娘可是冷血?”
“你!”挽帘气极,她从来都不知道师兄竟是这么冷情,而且颠倒事非!因说了太多话的喉咙沙哑了起来,令她十分难受,掏出皇嗔给她的药丸服下一颗后方舒服了些。
楚上河看着她服药的动作,原以为她声音沙哑难听是天生,原来是喉疾所致。
“我?”他轻轻弯起唇畔,“徊生殿亦称阎王殿,五司随便其中一司杀的人可不比在下少,挽帘姑娘怕也是不例外吧?”
他知道了?!挽帘一时心惊,定神以后想想也对。魔乐是昆仑山徊生殿琴司的护身绝技,取命夺魂无往不利,此绝技且除了徊生殿琴司已无人会弹。即然她弹得出魔乐,聪明如师兄又怎会猜不到她是徊生殿的琴司!
“人在江湖自然无法保证不错杀半个无辜,但他可不是江湖人!徊生殿也从来不会枉杀任何一个好人半个闲人!”挽帘历证严词。
楚上河冷笑,“人都死了,挽帘姑娘再说何用?别忘了他可是死在你的魔乐之下。”
“他是死在我的魔乐之下没错,但楚公子何不想想是谁逼得我非出魔乐不可!”挽帘的视线说着落在因重伤而沉默寡言的媚娘身上。
“你少得意!输给你也不过是本门主一时不察!待本门主伤愈,我定让你十倍奏还!”媚娘立即反唇相讥。
挽帘冷哼一声,微微笑着挑衅:“门主当真帼国不让须眉!即使受了重伤,说起话仍这么火焰十足,看来门主的伤也不打紧吧?”
“好!你我再……”
媚娘话说到一半被一旁的楚上河阻去,“好了媚娘,你先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再跟她比上一比!”媚娘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而且被未婚夫与挽帘单独相处,她更不放心!
楚上河沉下脸,“你连魔乐的第二个音符都逃不过,更别提整首魔乐了!还是快些回去养伤吧!”
话虽是事实,可媚娘哪会服气?但一听楚上河后面关心之词,心中早笑开了花,满脸笑意盈盈,再加上方才被挽帘所激,苍白的容颜增添了几分玫色与羞意。
挽帘心中惆怅,叹这媚娘虽比不上徊生殿自家姐妹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却也是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啊!她与媚娘走在一块,就算是瞎了一双眼,任谁也都会选媚娘而非她。师兄……师兄也不例外……
“还站着作甚?还不快走!”楚上河低喝,已无耐性。
媚娘轻应一声,临走瞪了挽帘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后湖水楼。
“送走了心上人,楚公子可是准备好听挽帘弹上一曲了?”虽两个月的期限只过去了半个月,但她迟早得与师兄交手,生死成契,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楚上河笑着应下:“能与徊生殿琴司交手,在下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