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林的冷风吹着,没有下雪的一天,却异常的冷。
挽帘驾着马车,风像是刀子割过她的脸,寒得彻骨。她双手抓紧缰绳看着前方,心绪却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直到楚上河钻出暖和的马车坐到前面,她才恍过神来,拧起眉:“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还是进去吧。”
他轻笑着,俊秀的脸庞在瞬间瓦解冷漠,就像是在冰天雪地盛开的雪莲,让她看得入了迷。他轻轻举手把手中衣披上她的肩,接过她手中的缰绳,“这几日都是你在赶车,现在由我来,你进去休息吧。”
“你很少笑的……”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几近呢喃地说着。在她记忆中师兄很少笑,她以为师兄不喜欢笑。但这段时日相处以来,师兄似乎笑容多了许多,比在与她相处十年中的笑容还要多。
披好长衣,他细细地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弯弯的眉,盈润明亮的眼,载满轻愁与忧思的咖啡色眼瞳,“你真的很像怜儿……”
挽帘没有说话,水份在眼底聚集,她不敢说话,怕在开口的一瞬间决提,怕在开口之后她会忍不住唤“师兄”。
“你说得对,我很少笑,怜儿却很爱笑,很柔很美的笑,就像她的声音很柔很美……”他轻轻诉说着,似是对她说,却更似是处在自已的天地间,别无他物,“你也很少笑,对吧?”
是啊,怜儿爱笑,以前的秋亦怜真的很爱笑。因为她很幸福很快乐,每天都有她最敬的爹和最爱的师兄陪伴在她身旁。可现在,她容貌毁了,爹在生却不能奉养,师兄在侧却相见不得相对,教挽帘怎能笑得起来?
“……怜儿就是小师妹,是不是?”许久,她问。
他侧过脸不再看着挽帘,微微地点着头。
“她在哪……”
他手中的缰绳蓦地抓紧,忽而大喝一声:“驾!”
突然受惊的马儿顿时像脱了缰的野马迅速向前冲去,在密林小道中驰骋。
两旁的树木如风般闪过,凌厉的寒风更似是刀刃般利,扑在脸上刮着她的旧割痕。她泪水滑落,止不住地决提,是她的旧割痕在痛,更是她的心在痛。
突然她身子凌空而起,是楚上河抱着她的腰施展轻功飞身而起,脚踏过古树粗枝,几个旋身他抱着她落在灌木之中。
而在方才他们还在安坐的马车却已是成了箭耙,至少有几十只长箭贯穿了马车里外,而马儿就像是刺猬般满身插了长箭。如果不是师兄,挽帘可以肯定,此刻的她必然像那马儿一般躺在冰冷的沙土上,气绝身亡。
糟!落冥古琴!
挽帘施轻功正想飞到马车旁,手腕却被楚上河抓住,她回首大声喝道:“放手!我的琴还是马车里!”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琴重要?”他冷道,手紧紧地抓紧她的手腕。
“我的命早就不存在了。”幽幽地说完,她大力地甩开他,身轻如燕一晃到了像火海般的马车旁,心急地思索着从哪里下手救出落冥古琴。
一心系在琴上的挽帘哪里知道危险正在向靠近,而楚上河却看得清楚。这密林已是危机四伏,且都是高手!他真是安逸太久了,竟然让他们靠得这么近才发觉!
随后至挽帘身后的楚上河抓过她的手腕迅速带离火海旁,几根长箭纷纷落在她方才站的地方。挽帘看着冷箭心神有些迷茫,若方才她真的死了,一切的错误是不是就随她的真正消失而消失呢?
冷箭如雨点一般下个不停,她任师兄抱着她在密林中左躲右闪,忽高忽下,离一片火光的马车越来越远。师兄从来都不抱她,他说男女有别。三年前在天壁峰峰顶,师兄第一次约她也第一次抱她,却狠心地想要断送她的性命。
现在……
挽帘看着全心全意护她舍命为她挡去箭林的师兄,师兄还是那么好看,即使还是那么冷漠。杀了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杀他,她又要待到何时?到了天壁峰后,她真的能了结一切么?她真的下得了手么?
一声闷哼拉回了挽帘神游天外的思绪,才发现楚上河紧抱着她的手臂中了一箭!而腰际的大掌却丝毫没有松懈,惊道:“放开我,你受伤了!”
楚上河低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足尖点过参天大树的枝叶,他仍紧抱着她一同飞身而下落到灌木中,以要十几个人同时手牵手环抱方能圈住的古树树干做为屏障。在短时间内可以,故而他必须速战速决。只是他在明,敌在暗,用的又是远距离战术,他的蝉翼掌无法发挥到极致,如此熟知他武功的必是熟人了!
唇角微微勾起,他冷眼扫了四周一圈,讽道:“雷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树影婆娑,四周死寂一片,连栖于树梢愉悦鸣叫的小鸟都因突来的火难而飞离枝头,只有风萧萧枝摇摆的沙沙声,连呼吸都似是被人刻意隐藏,百米内不闻半点动静。
挽帘虽毁了武功,但该有的警觉她还是有的,而此刻她却莫名地感受不到半点气息,到底有几人?又在身处哪个方向?心下暗惊,来人武功定是高深莫测。师兄说是右护法雷英,如真是雷英,那确实难以应付。
等了片刻仍未有回应,楚上河大笑了起来。
楚上河忽而大笑了起来,她眨着不明的眼眸奇怪地问着:“你笑什么?”
楚上河放开她的腰,用力一拔拔出手臂上的冷箭,顿时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看得挽帘触目惊心,他却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
“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笑!”挽帘气道。她很生气,气他那么不爱惜自已,也气他的不守承诺!“在吹灯林,你答应过我会好好保重自已的!”
她真的关心他!这点认知让楚上河无由来的开怀,笑得更欢了。
“你还笑!”挽帘气得直跺脚,撕下衣裙的一角迅速地包扎起他的手臂。
此情此景是多么让他感到熟悉,在吹灯林她也是这样撕下自已的衣裙为他包扎,想着心中划过一道暖流,用足以让四周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笑道:“我只是在笑,有人像只缩头乌龟一般只敢躲在一旁给我们放冷箭,却不敢出来好好与我们较量一番。哼!真是好笑得紧!”
左方密林传来“嗤嗤”的细微声响,楚上河即时出掌直逼过去,掌风闪过,一棵古树应声而下,轰隆一声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一个影子闪出退到几米外,挽帘细看,果真是雷英雷大哥!
“楚兄,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呀?”雷英也不急着与楚上河一较高低,倚着粗干问着,眼眸却落在随在楚上河身后而来的黑衣女子。她是谁?莫非就是让血手媚娘恨得牙痒痒的挽帘?
见雷英如此,楚上河轻移步伐,恰恰挡住了挽帘,“我好得很,倒是雷兄不甚顺心吧?”
挽帘不解地盯着宽阔的后背,不明白师兄挡住她作什么?
而雷英唇边浮起玩味的笑意,怪不得媚娘要吃醋了,这楚上河护着这黑衣女子的举动也太明显了。
“楚兄过虑了!雷某虽是不才,但对于教主吩咐的教务还是应付得来的。当然,我可比不过楚兄美人在侧的逍遥自在。”雷英说着上前了几步,眼眸有意无意地瞟向密林四围。她跑哪去了?
听到此言,挽帘不禁退了几步,离楚上河远些。
楚上河侧目见她如此,眉峰越皱越深,直到打了好几个结。她在跟他撇开关系?她就这么怕跟他扯上关系么?!
“雷兄此次前来,不是只为了烧毁我的马车吧?”冷若寒冰的眸光直视一脸看好戏的雷英,楚上河脸上的怒气再明显不过。
迁怒?雷英笑意僵住,心中暗想着如何能抓了楚上河身旁的黑衣女子。
“楚兄可冤枉我了!我与那马车无怨无仇烧它作什么?!”这可不是他做的,怎能让他背这黑锅?而做的人却不知躲到哪去了?还真是胆小如鼠!
“哦?是么?”他可不信,不是雷英还会是谁?
听到马车,挽帘掩嘴惊呼,撒腿往方才马车被烧的地方跑去。
“挽帘!”楚上河本想跟上前,却被身后的杀气煞住,回身立即迎向突然出手的雷英,冷哼:“雷兄还真是不死心!非要取我性命不可!”
“楚兄此言差矣!我与楚兄阔别多时,今日再见也不过想过上几招切磋切磋,何来生死之说?”数招对掌,雷英明白他还不是楚上河的对手,但他必须拖住!
“过招?”楚上河冷笑,“好!看来雷兄上回中的蝉翼掌已是无恙了。”寒光毕现,他下手招招无情,直取雷英死穴。只因他担心挽帘,不知为何没由来的担心。
“托楚兄鸿福,也是教主待我不薄,赐与我十日秘方煎成的药,内伤与外伤兼早就全愈了。”雷英撒着谎,实则是他趁秋明逍到明居山后林去拜祭夫人名湘子之际,闯入秋明逍内室偷得秘方。因为他不能让秋明逍知道他受了伤,更不能让其知道他暗算了楚上河!
楚上河不再言语,狠准不留情地出招。雷英也不再言语,因为楚上河的怒火因为楚上河的招招绝他的命!
跑至马车旁,挽帘看着零星的火花,黑漆漆的一片废墟中看不到一件完整之物。
飞快地扫开灰烬,看不到主子送与她的落冥古琴,喃喃而道:“被烧毁了么?怎么会一点都找不到呢?”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密林的隐蔽处传来问话,这个声音挽帘并不陌生,是师兄的未婚妻血手媚娘!她回身看向声源处,果然一抹火艳的红衣渐渐闪出。
“这琴还真是不错呢!”指尖轻弹过琴弦,媚娘笑听着愉悦的音符,“真不愧是垂留千古的名琴啊!怎么弹声音都是如此的好听!”
“把落冥古琴还给我!”看到琴安然无恙,挽帘很是心喜,搁在媚娘手上,她却甚为担忧。
“原来真是落冥!”媚娘惊讶地低首细细端详起古琴,“看到‘落冥’二字我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这仙凡相恋造就的痴琴真的存在!”
“门主也知道落冥古琴?”挽帘很是讶异。满手血腥的阴媚门门主怎会知晓这么一段唯美的故事?
“是啊!是上河告诉我的。”媚娘得意地说道,有着极重的炫耀味道。其实不然,是因为楚上河喜欢琴,她才会去看那么多关于琴的书籍,才会知道落冥古琴那一段令人羡慕的悲恋。
师兄告诉她的?师兄对她还真是好呀!挽帘心中不觉发起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