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镜城,坐落于丹成国九洲之一的华洲境内,乃是丹成国五大名城之一。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蒙胧胧一层银辉洒在一私宅边缘的湖面,水光凛凛,平静无波,映下一倚窗而坐的白色身影。
楚上河一手执酒壶,一手握金樽,独自酌饮。散惯的黑发仍未绾起,随性的坐姿无意中透着诱人的慵懒,柔美的侧脸幽幽散发着患惑人心的醉意。
枯坐床榻半个时辰之久的红衣女子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终是受不住冷落,起身摆动腰枝款款走近楚上河,一个优美旋身安坐他大腿之上,一手攀上他的脖子,欺近那泛着酒香的性感薄唇想偷得一吻。
楚上河微侧过脸闪过凑上前的红唇,举起金樽仰头一饮而尽,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望进怀里尤物的黑眸却泛着丝丝冷意,让红衣女子不满没偷到香的情绪一瞬冻结,微微打着寒颤。
他无视于怀中的娇躯一刹那的僵便,悠闲地欣赏着红衣女子妩媚妖娆的娇态,是那么明艳不可方物。却不知为何,他脑海竟隐隐浮现那一抹温柔恬静的粉色身影,平凡清秀的圆脸愈见清晰,扰得他心怀纷乱。
蓦地,俯首吻上那期待许久的红唇,恶意地嘶咬,辗转吸吮地掠夺,手抚上那玲珑有致的娇躯,不带一丝柔情蜜意,也没有进一步的攻掠,惹得怀里的红衣女子娇喘连连却始终得不到满足,直到嘴里腥味的血丝充斥着他的味觉,眉峰扬起,格开那攀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结束随兴而起的拥吻。
红衣女子不明所以,眨着****未褪的双眸,双手试图再次攀上心上人的脖子,却被他无情地挡开,随之率身而起微微拂袖,一股恰如其分的内劲把她硬生生推落在地,摔得她七荤八素愣坐在冰凉的地面,抬起哀怨的媚眼,却只见他毫无怜惜之意,转身独自站于窗台前再次酌饮起来。
半晌,她自嘲一笑,身子俐落翻起再次走至他身侧,千娇百媚地靠在他的肩膀,斜睨着那患惑人心的黑眸竟是清亮明朗,不见一丝热浪骇波,仿佛嘲笑着她自演一场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你真的会娶我?”她轻轻问出心中的忧虑,柔媚无骨的嗓音多了一份惆怅。
他微微扯动嘴角,低首凝视着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妖女,也就是他现今的未婚妻。被她靠着的臂膀缓缓改而搂着她的柳腰,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秋波流转的双眸,轻轻在红肿流着血丝的唇上印上一吻,道:
“莫非是我看错了?阴媚门门主血手媚娘竟是如此不自信的女子?”
她摇头,倾城一笑。
身为武林两大势均力敌魔教之一的阴媚门门主,要是没有自信,空无一身高测莫测的武功又有何用?但面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未婚夫,武功心计皆在她之上的天盟教左护法楚上河,她真的有足够的自信么?
无视于她绝美笑厣的魅惑,他不着痕迹地格开贴上来的柔软转眸落在清澈透明的水面,耳旁响过着微微的轻风拂过湖面,却未带起一丝漪猗。
“事办得如何了?”楚上河随意地问着,任媚娘拿过他手中的酒壶为他斟满,耳旁突然响起轻声细语的嗔言。
——师兄,酒不可喝多,喝多了会伤身的。
他眉峰一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愿再忆起。
媚娘娇笑一声,“自然顺利,雷英那家伙的手下已是死伤无数,剩余的几个也是难成气候,他自已又受了你一记蝉翼掌,要不是老躲在天壁峰不出天盟教,我必让他尝尝我的血手!看他还敢不敢伤我的男人!”
楚上河闻言斜睨于她,她此言无疑是把他当成她的所有物了,只是他楚上河岂是让人轻易掌握手心的人?何况只是一个女人?
他似笑非笑,始终只是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金樽,迟迟未有其他动作,慵懒得像一只饲机而动一举撕碎猎物的黑豹,看得媚娘为之一惊,唇边的媚笑硬生生地僵住,莲足正想悄悄后退,却瞥见金樽已在他手中化为粉末,倾刻顿住一动未动。
“教主之位于我早是囊中之物可有可无,盟主之尊又非我所愿自是不希罕,你道,我要你去做的种种事情又是为何?”曲起拇指细细地在掌心粉末中搅动着,缓缓问道。
媚娘垂下如媚的眼眸,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三年前,他要她捏造几个证据散播挽帘死于武林正道之手,掀起江湖的惊涛骇浪,却不是为了武林盟主之尊。现今,他要她除去天盟教现今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教主的右护法雷英,却不是为了教主之位。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她从来就没有摸清过他的心思他的意图,媚娘心中自嘲。
似是满意她的答案,他笑了开来,左手一洒,手心的粉末在窗外的湖面纷飞,葬了夜水。
“你该回房了。”他出声下逐客令。
媚娘闻言心有不甘就此离去,却也不敢有一丝意见,踌躇了一会,终是默默退出。
门开,门关,寂夜如斯。
楚上河安坐一旁桌椅沉默着,自他出了吹灯林,回到他在东镜城的私宅中,方知血手媚娘便已在此等候,阴媚门门下的弟子也尽数在找他。
原来,还有那么多人会关心他的去向会在意他的生死。
他浅浅笑着,狭长的双眸却未有一丝笑意,握起桌上的酒壶,以壶就嘴,一口接着一口猛灌下喉,热辣辣似火烧的液体直灌入肠落腹,却未减一分他浑身阴冷的寒意。
缓缓闭上双眸,那张平凡清秀的圆脸再入脑际,挥之不去。
條地睁眼,黑眸渐渐迷离。
翌日,东华大道。
此大道是东镜城的主街道,也是最为热闹最为繁华的街道。
从天未亮到日落西山,走商贩卒来来往往,多不胜数,街铺边店随处可见,各式商品淋琅满目,繁荣昌盛的景象毫不比京都炀安逊色。
楚上河站在大道上人群中,周边熙熙攘攘,叫卖声彼起彼落,有讨价还价,有欣言交易,有笑声,有怒骂,有小孩的童真,也有商贩的算计,在这拥挤的街道交织成闹轰轰的一片,在他耳旁争吵不休,欢乐不断。
许久,他脚步未移一分始终立在原地,听着,看着。
蓦地,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他抬首仰望,双眼环视着周边的檐台楼阁,寻找着那犹如天外飞来的琴音,随之提气飞身而起,寻声而去,终在一家客栈门前驻步,琴音愈见清晰,缓缓闭上双眸,凝神倾听。
瞬间,苍穹之下,别无他音,只听得琴声袅袅,幽扬起伏,悲悲凄凄,似诉非诉,欲盼还休,低鸣回转深处,却又默默无言。
蝶恋花,此曲名为蝶恋花。
曾记得他教小师妹怜儿弹奏此曲,怜儿心里嫌它悲苦之意太浓,最后又以蝶死花枯收场,故而不甚喜欢,但即是他要教的她也便学了,从来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未有拒绝过。怜儿弹琴的天份极高,他弹了一次她便学会了,只是她自小倍受宠爱,未有伤情之时,曲调优美却未弹出蝶恋花的精髓。
而此刻弹琴之人,却是弹出了此曲哀伤之意,悲切之情。能弹奏出此曲灵魂的十指,怕也是出自半生坎坷为情所苦之人。
“公子!公子!”店小二在门前恭恭敬敬地轻唤着,并不介意有人听琴声听得入迷,显然早已有前车之鉴,不足为奇,唤了半天不见眼前的白衣公子有半分回应也不恼,更无一丝不耐之色,仍是笑逐颜开,让人颇有好感。
直至音止,曲终。
楚上河恍过神来,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店小二,眼眸转落在阁楼上其中一扇敞开的木窗,琴音便是从那流泄而出,问道:“小二,这琴声是何人所奏?”
“公子,此琴声乃是我们福运来客栈的一位客倌所奏,只知是一位姑娘,至于是何人小的哪有福气认得。”店小二嘿嘿笑了两声,末了,笑道:“公子,里面请吧!”
楚上河提步进了福运来靠窗而坐,上了几碟小菜,一壶好酒,慢慢品尝。
临近午时,客栈内无论是住店的还是打尖的,陆陆续续或下楼或进来用饭的人越来越多,登时已是满座。
福运来说来也只是一家小客栈,比炀安城最有名的云来客栈那可是相去甚远,今日能有如此客潮倒是少见。怪不得老板与店小二虽皆忙得不可开交,却是金光满面,好不欢喜。
过了午时,也不见人散去,反而两两相坐,四五成群围桌侃侃而谈,似是闲聊,目光却又时不时飘向楼梯处,更似在等什么人。
楚上河倒颇有几分好奇,想着他也未起身离去,依旧倚窗独饮。
许久,终是有人沉不住气起身离去,也有人踏上楼转了几圈,也不知做了什么竟是灰头土脸地下楼来。将近黄昏之际,已剩廖廖几人。
楚上河招来店小二,再要了一壶酒便继续独饮,半晌,店小二仍踌躇在旁,欲言又止,他不胜其烦,斜睨于店小二,问道:“小二,你可还有事么?”
这一问正中店小二下怀,嘿嘿笑了两声,回道:“公子,您若也是在等那位弹琴的姑娘,依小的看您也不必等了,那位姑娘是不会下楼来的。”
“哦?此话怎讲?”楚上河也不否认,顺水推舟便问了一句。
“那位姑娘琴艺虽然出众,人却是古怪得很,到我们福运来也有数日了,却未曾见她下楼,只是每日辰时在房中弹琴一曲,小的不懂琴艺,但也知道这琴声只应天上有,不然本客栈在这数日也不会经营连翻几番,只是……”说着,店小二瞄了几眼福运来内还不甘离去的几位客倌,“只是那位姑娘想必不喜见人,那些位客倌数日来也不知吃了几顿闭门羹,碰了多少灰……”
听了店小二一席话,他总算有所了解,与心中揣测的倒也相去不远,但此话若真让人听进去了,这福运来客栈还能有如此客潮?
端起酒杯接过店小二为他酌的酒,移到唇边轻啜一口,耳旁店小二叽叽喳喳的声音仍在回响,眸中不由浮上几丝不耐烦,搁下酒杯,轻道:“小二,此话若让老板听到,我看你也不必做了,必定卷铺盖回家吃自已,你也不怕?”
岂料,店小二嘿嘿笑了起来,倒是毫不在意,此时老板似是有所闻也走了过来,说道:“公子,小二跟您说的这番话老夫也跟不少客倌说过了,正如小二所言,一字不差。”
“哦?此话怎讲?”这倒让他感到新鲜。
老板笑了笑,暗含着几分苦涩,“想来也是老夫命中无财。这弹琴的姑娘来福运来也有数日之久,头一天那姑娘的琴声刚奏起,别说是那些年轻公子哥,就是老夫这历经数十年余的老头子也不禁心神荡漾,全没魂呐!”
楚上河听着不觉有了笑意,这老板倒是老实人。